岁月一场烟花

　　签完合同，孙总意味不明的看了陈希一眼，便带着安姐一众人等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陈希巴巴的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只得干瞪着冯遇之：都是你干的好事！

　　待到会议室只剩下他们两个。
　　“我现在干嘛？”陈希问，一脸的不满。
　　要不是看他穿着正装一改“老妈子”作风，又一本正经的坐在“冯董”的位置上，陈希真想过去踹他两下。
　　“你可以走了。”
　　“什，什么？”这是……把她从别人手里抢过去又扔掉的节奏？所以他要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为了满足他自私的占有欲？
　　冯遇之，你在逗我吗？
　　看着陈希怒不可遏，咬牙切齿，双手握拳又竭力忍住的模样，忍俊不禁，困惑他多时的问题，好像突然之间找到了答案。
　　怪不得，怪不得monster宁可降低底线也要换取她。

　　“我的意思是说，你现在先回去。我会把monster的地址发给你，你明天去找他，他会给你安排工作的。”冯遇之解释。
　　“他不在公司？”
　　“高人一般都居无定所。”

　　太多的疑惑困扰着陈希，可冯遇之那儿根本套不出什么话。就算隐隐觉得其间有诈，也只能乖乖的回家去，让心里那份不安将她生煎油炸，所有的答案只能等明天见到monster真人再一一揭晓。

　　等待的时间过得尤其缓慢，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
　　陈希顶着两个熊猫眼，根据冯遇之发到她手机里的地址，转了三趟车才找到那条陌生的街道。
　　虽说陈希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但这个地方位于老城区，地界又实在太偏，她甚至是第一次听说这儿的。
　　不过偏僻有偏僻的好，街道幽深冷寂，鲜少有来往行人，两旁有参天的榕树，树木叶子繁茂，就算是在冬天也把整个路面遮得严严实实，就像一道天然屏障，走在这条路上下雨都省的带伞了。
　　街道尽头有一幢颇有年头的建筑，破破烂烂的，砖石砌成，墙上落光了叶子的爬山虎枝条纵横交错。
　　陈希看了看眼前的门牌号，应该是这里了。

　　她敲了敲门，没人应，看门虚掩着便推门进去。
　　颜料味，画布味，木材味，灰尘味……扑面而来。
　　果然是大家的屋子啊，连味道都不同寻常，陈希感叹。

　　这是一间很大的屋子，被悬挂的水晶吊灯照得亮堂堂的，整个屋子又被分成很多个小隔间，每个墙壁上都挂满了画，五颜六色，各式各样，千奇百怪，就像是画的海洋，陈希在里头乱窜，头晕目眩。
　　她也不知道自己转到哪了，看见有个小门，就推开进去。

　　那是一个栽种着植物的院子，院子的中央，一个白衣少年背对着她，右手拿着画笔，左手端着调色板，正在画布上专心致志的画画。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在地上投下他的影子。
　　他的背挺的很直，沾着颜料一点一点往布上添的样子很温柔，就像对待情人那般。
　　因为沾取颜料的动作偶尔能见到他一晃而过的半张脸，眉毛凛冽似剑，薄薄的嘴唇轻抿着，让陈希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想问问他monster在哪，又怕打扰他作画，就傻乎乎的继续在那站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看着他赏心悦目的动作和背影竟不觉得漫长。
　　他终于停了笔，调色板和画笔往旁处一丢，做在椅子上审视起他的画来。

　　“那个，你知道monster在哪儿吗？”陈希看了看表，不得不打断他。
　　男子闻声转头。
　　那一瞬间天惊石破，天旋地转，天翻地覆……
　　那个端坐于画前的男子，举止温柔的男子……居然是孙言毅！
　　怪不得，怪不得……所有的困惑在看到他的那一瞬好像有了答案。

　　“陈希，过来。”孙言毅似乎心情很好，脸上洋溢着笑，陈希几乎没有见他这么笑过，心湖被荡起一圈圈涟漪。
　　陈希走过去。
　　“你看看这幅画。”他指着他的画说。

　　黑色天幕之下是一望无际的血红色玫瑰花。他画玫瑰花的手法十分奇特，明明是寥寥几笔，几个色调的简单搭配，却让人觉得整片玫瑰花都带着怨气，像是每朵花都张着血盆大口，露出獠牙要将人活生生吞下去。
　　再看那片天幕，黑得诡秘，盯着黑得最浓密处看，恍然像是见到有幽灵从眼前飘过。

　　一幅画看得陈希毛骨悚然。
　　“你看到了什么？”孙言毅问她。
　　“我的艺术细胞十分贫瘠，你天马行空的画我根本就看不懂。”陈希敷衍他，她并不想承认被一幅画吓到。
　　“你就说说你看见了什么。”
　　“食人花和幽灵。”
　　“这幅画就叫《幽灵》。”孙言毅说。
　　“我实在欣赏不来。”
　　孙言毅又投给陈希一个疑惑又警告的眼神，大家的话你敢说个不字？
　　“如果一幅画第一眼看上去会让我感到幸福，那不管画的什么，不管是谁画的，我都会觉得是幅好画。而你这个……我是个正常人啊！”
　　不知道为什么，孙言毅心里面竟然产生了一种挫败感。不管这个行业有多么强劲的对手，他从来没有畏惧过，这是第一次，对一个外行人，产生这样的感觉。

　　“所以你是monster？”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陈希必须要得到孙言毅肯定得回答。
　　“你觉得这个屋子里除了我和你还有其他人？”
　　陈希叹口气，先是遇见个年纪轻轻的总经理，这又碰见个年纪轻轻的的设计师，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
　　“我需要做什么工作？”跟着大家混，没骨头啃也有肉汤喝，陈希想。
　　“洗衣服做饭扫地……其他的就自行发挥。”孙言毅双手插兜，说得云淡风轻。
　　你神经病啊！我好歹一本科毕业生，寒窗苦读十多年给你当保姆？
　　“说正经的，咱不开玩笑行吗？”陈希笑得僵硬。
　　“我就说的正经的。”
　　“那我不干了。”
　　孙言毅掏出烟和打火机，想了想又塞进兜里面问：“为什么？薪水不是问题。”
　　“这不是薪水的问题，是根本不能体现我的个人价值。”
　　“那你倒是说说怎么样才能体现你的个人价值？”孙言毅抱胸，一脸玩味的看着陈希。
　　“我大学学的财务，至少也得找个跟专业有点关系的工作。而你需要的保姆，应该去家政公司，而不是搅黄了我一个应届生的工作。”

　　孙言毅理解了，陈希是在怪他杀鸡焉用宰牛刀。
　　“你要清楚，我这个保姆不是普通的保姆，公司里也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你的才华和能力完全有用武之地，当初说好的职务也是私人助理，做家务只是附加工作。”
　　陈希思忖着孙言毅的话。
　　“你到底做不做？”
　　陈希还是没说话。
　　“陈爸陈妈……唉，可能就要失望咯。”他带着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孙言毅话音刚落，陈希一咬牙，“我做。”
　　不得不说，孙言毅在拿捏陈希软肋方面，拿捏的刚刚好。

　　其实陈希并不知道，这间画室对于孙言毅而言，不仅仅是间颇有年头的画室，更多的是关于儿时的记忆。
　　他记得小的时候，妈妈也常常在院子里画画，他看着妈妈忙碌，但总是坐不住，一会儿逗蚂蚁，一会儿晒着太阳就睡着了。
　　他总是惊叹妈妈寥寥几笔就可以画出世间万物，并且赋予画纸上每一个物体特有的灵魂，可自己的笨笔却画不出气其间万分之一二的神、韵，还理直气壮认为这不是他能力有限，而是笔的问题。
　　那时候的时光无忧无虑，他有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妈妈，最幸福的家庭。
　　可是，所有的美好在妈妈从楼上跳下来，摔在他脚边结束。后来的日子里，他每天一闭眼就是妈妈淋漓的血和惨白的眼珠，而他那个所谓的父亲孙默却把他领到另一个女人身边说，从今以后这是你的新妈妈。
　　喜新厌旧这个词，喜新厌旧这个癖好，从来都不该这么用，从来都不该用在人身上。
　　那个十岁的小男孩得了自闭症，再不肯说话，眼神呆滞，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那里面有他妈妈。

　　孙言毅回来的这几个月里，从来没有想到要来这间画室，他过去的记忆早就尘封在心底埋了灰尘，他的回归只是为了让那些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可是一想到陈希，他的心里头就莫名柔软起来，他突然想来这里看看，也可以说是想带她来看看。

　　时间一晃就到中午，孙言毅领着陈希去吃饭，这一片的路他比较熟。
　　并肩走在林荫大道上，虽然进入了冬天，但今日的阳光还算凑合。两人一路嬉笑怒骂，并没有注意到停在路边那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

　　看着两人渐远的背影，车里的男子冷笑一声：果然是他。
　　孙言诺大清早就在陈希门口候着，一路跟她到这儿。
　　他知道the thorn的董事长冯遇之才从佛罗伦萨回来，也知道monster是个才华横溢的艺术家。两点线索不得不让人很容易的联想到孙言毅。
　　怪不得有人敢从他手里如此明目张胆的抢人。
　　从小到大，孙言毅抢他的东西抢的还少吗？
　　先是父亲，再是父爱。
　　他多想孙默能够看他一眼，夸他一句，在他外地出差几个月也会像想孙言毅一样想他。
　　可是孙默从来都没有，他对他客气又疏离，就像对待公司任何一个员工。他甚至觉得他在那个家里的存在，不是家里的儿子，而是长期寄居的陌生人。
　　然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孙言毅，他恨孙言毅！
　　他为什么要回来，他应该死在佛罗伦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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