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一场烟花

　　十月份的天气，深秋的早晨，空气里有浅浅的寒意，但阳光洒得格外好，不急不躁。
　　孙言毅慢条斯理的坐在餐桌前吃早餐，不是陈记包子，是他的好朋友兼老妈子冯遇之大清早送来的。

　　“那女人知道你回来了？”冯遇之一边往嘴里塞荷包蛋，一边问。
　　孙言毅不说话，算是默认。
　　“比我预期的晚了点，”冯遇之撇撇嘴，“手段也没以前狠。”
　　这样的事对孙言毅来说，已成家常便饭。
　　“你倒是希望她把我弄成残废啊！”孙言毅吃完了，把叉子往桌上一扔，点燃一根烟，“下马威而已。”

　　跟冯遇之相识是在五年前，佛罗伦萨。
　　孙言毅的母亲在他十岁的时候去世，父亲工作很忙，娶了新老婆，没空搭理他。
　　父母从事艺术工作，他深得遗传，从小就在艺术创作方面很有自己的想法，十八岁去了佛罗伦萨求学。
　　跟冯遇之相遇是个晚上，月朗星稀，孙言毅到那个城市还不到一个月。
　　他遍体鳞伤的被扔在臭水沟里，肋骨断了，肩胛骨被酒瓶子刺穿，身体到处扎着碎玻璃碴，冯遇之救了他。
　　那时，他还以为他活不成了。

　　冯遇之比孙言毅大几岁，在佛罗伦萨混了几年，所以生活上对他颇为照顾。
　　后来的日子里，两个异乡人偎依取暖，对酒当歌，互诉愁肠。
　　他们两个都是被上帝抛弃的人，有着相似的命运，追杀中死里逃生，彼此嗟叹欣赏，倒助长了他们间的情谊。
　　这几年的颠沛流离，孙言毅唯一感谢那个想他死的女人，恐怕就是让他遇见冯遇之。

　　虽然孙言毅时常冷着一张脸，眼神也冷，不喜欢跟人交往，以monster（怪物）自称，但他在艺术创作上的确是个天才。
　　回国三个月，创立the thorn（它的刺）品牌，短短时间内，以不拘一格的设计捕获万千少女芳心，跻身一线服装品牌。
　　又因为限量的原因，甚至刚上市就被抢购一空，出现一衣难求的状态。
　　不过这其间的功劳也少不了冯遇之，公司的事孙言毅完全不管，他只全心全意设计他的服装，公司运营、宣传、扩大等等杂事全堆冯遇之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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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昨晚的追杀让陈希心有余悸，但一回到家里那颗悬着的心就安定下来，不管怎样，家都是最温暖的避风港。

　　星期天，睡到自然醒，一切又是新的开始。
　　可当陈爸把她被子整个掀开，陈希懵圈了。
　　从窗户外射进来的阳光带着崭新的橙黄色，陈希微眯着眼问：“爸，你不是允许我周末睡懒觉吗？”
　　“以前你当然可以睡懒觉，可现在你得送外卖。孙先生都打电话催了好多次了。”陈爸爸无奈的说。
　　孙先生？孙言毅！
　　他昨晚被仇家找上门不赶紧搬家，还有闲心吃包子？
　　“我不去。”陈希一口回绝。
　　听到孙言毅的名字，她的心情就莫名烦躁。
　　“石头去送过，可孙先生就要你送的。你，你说怎么办？”
　　“管他怎么办，反正我不去，就是不去。”陈希把被子蒙在头上又倒头睡去。

　　好不容易再次进入梦乡，又听见石头哭哭嚷嚷的声音，他送外卖回来了。
　　“陈希，这次你可真得救救我。”石头敲着门，大声哭诉。
　　“陈希，那人只要你送，他说你不去就要付违约金。”
　　“一万块，我哪有那么多钱。”
　　“陈希，我的钱还要留着讨媳妇。”
　　“陈希……”

　　“石头，你是在敲门还是在砸门？”陈希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给他开了门，一脸怒气的盯着他。
　　“我说你签合同之前也不和我商量商量，现在知道捅娄子了？”
　　石头不再吭声，可怜巴巴的撇着嘴，那汪眸子里真真是能掐出水。
　　“你别拿这种表情看着我。我昨天跟孙言毅说了，我要是去送我就是狗，你想让我当狗啊？”陈希揉揉她乱蓬蓬的头发，这事儿真让她头大。

　　“陈希……”
　　“你别叫我。”
　　“陈希……”
　　“我不是陈希。”
　　“陈希……”石头不依不挠。
　　“算了，大哥，别在这儿哭丧了，电话拿过来。”陈希向来吃软不吃硬，她最怕石头这样求她了。

　　陈希拨通了孙言毅的电话。
　　“说几遍了，不是她送的我不收。”不耐烦的声音。
　　大清早的被人从床上拖起来，陈希心情很不爽，起床气很大，对孙言毅昨晚的一丁点好感也消失殆尽，张嘴就骂：“你大爷的！”
　　“呃，”孙言毅听出了她的声音，“的确是你大爷，快点来，你大爷我饿了。”
　　其实孙言毅早吃过早餐了，冯遇之带来的。
　　可他就是要陈希送包子来，他就是想让她乖乖听话，想看到她那张极其不情愿的脸……

　　一边是石头急切的恳切，一边是孙言毅嚣张的气焰。
　　陈希觉得自己像是被当成软柿子捏了，提上他定的外卖：孙言毅，老娘今天就来灭了你的气焰！

　　“叮咚，叮咚……”这次按了门铃。
　　孙言毅在猫眼里看见是陈希，喜笑颜开的开了门。
　　“哟，狗来了！”
　　可孙言毅刚把门打开，陈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跪坐在地上，抱着他的小腿，嚎啕大哭起来。

　　就一破合同，搞得跟卖身契一样，要陈希乖乖送外卖，除非母猪上树！

　　“言毅，我到底是哪里不好了，你要这样对我……”
　　剧情转变得突如其来，孙言毅傻了眼，这鬼丫头今天是要闹哪出？
　　陈希的哭喊声很大，她要保证附近邻居都听得清清楚楚。
　　“言毅，我爱你啊，我都怀了你的孩子了，为什么你还不肯留在我身边。”
　　孙言毅皱了皱眉头。她爱我？怀了我的孩子？什么鬼？
　　“言毅，没有你我活不下啊，我不想孩子出生就没有爸爸。”
　　孙言毅想把陈希拉起来，可陈希就跟粘地上似的，哭得稀里哗啦。

　　对门的一户人家开门出来观望。
　　陈希见来了观众哭得更带劲，“言毅，你跟我回去好不好，我不在乎你外面是不是有女人，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人群越聚越多，孙言毅手足无措，额角渗了汗。
　　陈希这算盘打得好，竟要让他在这里混不下。

　　“姑娘，天下好男人多得是，为了这种渣男不值得。”一位热心情的大婶过来劝慰。
　　“不值得啊，姑娘。”周围的人也跟着附和。
　　“我……我怀了他的孩子，为了孩子，我想跟他好好过。”陈希哭着说，一副死心塌地，非他不可的模样。
　　众人七嘴八舌的骂孙言毅，他百口莫辩，竟然乖巧得像只小鸡仔，傻傻站着挨训。

　　“言毅你干什么呢？”正当这场大戏上演到高、潮，孙言毅的屋子里冒出一个脑袋。
　　陈希看清楚那个脑袋的脸，换上一脸的不可思议，嘴唇颤抖着说：“你……你,我说怎么就挽回不了你的心，原来……原来你竟然喜欢的是男人。”

　　没错，从孙言毅屋子里冒出来的是个男的，陈希将计就计。

　　周围的邻居个个目瞪口呆，看着孙言毅像看着怪物。
　　这下他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这为了男人负了老婆的恶名了。
　　负心汉屡见不鲜，少的倒是断袖。陈希才不管孙言毅性取向正不正常，她要的是他臭名昭著。

　　孙言毅头大。
　　把那颗冒出来的脑袋塞到屋子里，再把陈希从地上拎起来扔进去，“砰”的一声把那些看客全关在门外。
　　事实怎么样无所谓，有时候人们就只相信他们想相信的，解释不过白费唇舌罢了。

　　孙言毅双手抱胸，虎视眈眈的看着坐在地上满脸泪渍却得意洋洋的陈希。
　　“好玩吗？”孙言毅问。
　　陈希点点头，瞥见他严峻的神色，又摇摇头。
　　今天她摸了老虎的屁股，现在又在老虎的爪子下，要是不听话点，估计会被老虎的爪子给捏死。

　　“诺，你的早餐。”陈希把那蹂、躏得不成形的早餐递给他，他没有接。
　　“言毅，这就是你说的……嗯，合同的甲方？”站在一旁看戏的男子开口。
　　孙言毅朝他点头。
　　“嗯，你的口味好像变了。”

　　陈希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男人。
　　首先看到的是他一双大眼睛，在宽宽的双眼皮下又黑又亮，他的脸很小，五官精致，配上卷曲的栗色头发，怎么看怎么觉得蠢萌可爱。
　　遗憾的是他走路时一条腿十分轻盈，另一条腿在地上拖着，就这么一步一挪，缓慢艰难。
　　陈希嬉笑的脸暗淡下来，她不知道他的生命里承受过什么，那么好看的一张脸为什么上帝要赐予他一副不完整的躯体。
　　直到他走到孙言毅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言毅，早点把你家卫生间换成马桶吧，蹲得我腿都麻了。”
　　陈希的脸更黑了。

　　这是陈希第一次遇见冯遇之，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她都能想起这段。

　　孙言毅在陈希面前蹲下来，拿手揩去她脸上的泪，“陈希，这是我朋友冯遇之，还有，我性取向正常。”
　　孙言毅叫她的名字，那语气里竟然带着点无奈。
　　估计他是真的拿她没办法了吧，连这种馊到发臭的主意都想得出来。

　　“你要是真不想我给送早餐就让石头送吧，合同作废。”孙言毅淡淡的说，脸上看不出喜悲。
　　这明明是陈希一直要的结果，可听到孙言毅用这样的表情和语气说出来，她却高兴不起来，像是囫囵吞了个汤圆，噎得慌。
　　是她今天做得太过了？所以他生气了？
　　唉，人就是这么贱，得不到的心心念念，得到了的倒不想要了。

　　陈希想了想，又很不要脸的说：“既然你这么想让我给你送，那我就送好了。今天的事算是还你昨天戏弄我的，我们之间扯平。”
　　孙言毅嘴角轻扯出一个笑，说了声好。

　　呃，陈希决定给他送早餐了，好像是该让母猪上树试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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