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凝百歌

　　湿衣服一件件褪下，女孩就像新长出来的竹笋，剥去层层壳，露出细嫩柔滑的肉。拆散了发髻，如瀑的长发垂至臀部，发间浅藏的水珠顺着青丝滑落。肌是嫰白莹润的，发是漆黑柔顺的，泼了墨又留了白，快意随性的画卷，处处藏着独具匠心的精致。
　　褪下的亵裤中央晕着一团红，像是腊月里落在白皑皑雪地里的一朵红梅，那般艳，那般娇。
　　初次经历的她看着那朵红梅又羞又恼，羞的是被人知道了去，恼的是自己的懵懵懂懂后知后觉。她跳进浴桶，企图以此来遮蔽自己的狼狈。温热的水汽柔柔抚着她露出水面的肌肤，使之染上浅浅的粉。
　　她并非一无所知。雁陀山下王家小女初潮来时她在旁边，吓得粉颊失了颜色，王家小女的娘亲笑着讲解时她在旁边，跟着羞红了脸。
　　她很羡慕有着娘亲的王氏小女，因为她无父无母，更没有人特意来告诉她专属于少女的隐秘的美好。
　　想到方才两个男子没羞没臊地讨论她，她更是恨不得将自己全部埋进水中，不见，不听，不想。这样丢人，哪里有一点儿她雁陀小霸王的样子？
　　恼着恼着，她又笑了起来，谁说她孤苦无依无人关心？
　　她有一个遮风挡雨的温暖窝，也有一两个关怀爱护她的人。

　　秦祟端着热姜汤进来时，宋小蔚已穿戴整齐卧在榻上把玩孔明锁，嘴里叼着块张记的藕粉桂花糕，嘴边沾着食物残渣，俨然一副纨绔公子的模样。
　　秦祟将姜汤搁在一旁的小几上，取了条干净的帕子，欺身捞起宋小蔚垂在榻下尚在滴水的墨发。她的发很柔很顺，还带着刚沐浴完的清香。他细细嗅了一嗅，用帕子裹住她的发，“贪玩。”
　　她突然将视线从孔明锁转向他脸上，嘴里含着糕点，含含糊糊道：“你好像我爹爹哦！”
　　他嘴角一抽，握住兰花帕的手一顿，“千万别，我胃口小消受不起。”
　　她不依不饶：“比师傅更像！”
　　他不再做声，等她的发干得差不多便起身，端起姜汤递给她，“不烫了，趁热喝。”她嫌姜味重他是晓得的，早她一步拿开装着点心的油纸包，乜她一眼，“不喝不给吃。”
　　有的人夸不得，一夸真就入戏。她委屈。正巧门外传来道爽朗的笑声，推门而入的是两道修长的身影。
　　“都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师傅你瞧瞧，这厮欺负到我头上来了。”她回秦祟一个和善的微笑，转过头来撇撇嘴，指指对方又指指自己。
　　“你这性子是该治治。”她师傅笑，并不苟同。
　　“哼！”她再看一眼姜汤，闭上眼喝下了。未来得及咽下的姜汁顺着她的唇角滑下，她抬臂以手背揩去。
　　有人叹：“怎就给养成了这副山野没教化丫头的样子？”
　　有人答：“雁陀山不就是山野吗？”
　　有人感：“辛苦了！”
　　有人怒：“皮痒痒？”
　　桌上置着盏长颈油灯，油灯上的火苗不断跳动，极尽全力，殊不知愈是卖力愈是快速耗尽自身，这般燃烧自己生命取得光亮的做法是蠢不是慧，如那黑夜里扑向火光的蛾子，义无反顾，却是认准了个理便要一头走到底的主儿。
　　影儿斜斜，映上窗棂，起起伏伏，时而陷于内里，时而浮于面上。影随身动，影不离身，管他是地是墙，绝不独存。
　　“蔚儿，师傅有事跟你交代。”阴柔的声音再度响起，像极了悠扬的笛，打破了这场闹剧。
　　她点头，坐回榻上，等待着下文。
　　“师傅近日有要事需办，你且随秦祟回雁陀山，不得轻易下来。南嘉若也会同你去山上，好好听他的话，不得任性……别哭丧着脸，这是为你好，想知道原因？师傅一人皆可。你乖乖呆着就好了。”他拍拍她的肩，像是安抚只小兽。
　　她叹气，既然是早已决定的事，她再说什么也不会有用。转头看向南嘉若，撇着嘴道：“你可别跟秦祟一同欺负我哦！”
　　南嘉若便笑，只是谁也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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