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行

作者:回风·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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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琵琶行(中)


      七
      湘水南岸,落玉馆。
      月白夫人的一手琵琶弹得天人共羡,虽已徐娘半老,却仍是门庭若市,使得她虽已成了馆中的鸨嬷嬷,却也时常要放下架子出来弹上几曲,见见客人,否则这落玉馆的生意,只怕便不那么好做了。
      “瑟瑟,你在做甚?”秋月白刚送走一个大官,回房便见不常过来的女儿正对着窗口那盆怒放的含笑,不知在做甚么。
      秋瑟瑟回过头,似乎有些不安,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说。
      “怎么了?”月白夫人有些乏了,也没多注意她的神情,摆了摆手,“没事儿便早些睡吧,明儿还有活儿呢。”
      瑟瑟缓缓走了出去,门很轻很轻地“喀哒”一声,关上了。
      月白夫人瞧瞧那米白色的含笑花,也并没有什么异样,想来瑟瑟不过是对着花儿发了一阵愣罢了,便也不再理会。

      秋瑟瑟回到自己屋里,黑漆漆的,什么也见不着。叹口气,摸索着找着灯烛,点了起来。
      这一亮便将屋里瞧得清楚了,险些骇得她尖叫起来,那窗台上坐着一个人,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哥,你吓死我了。”瑟瑟抚着胸口,“你怎么来了?天这么晚。”
      枫荻忧伤地望了望她,轻轻叹了口气,“她不肯。”
      “哦……”她沉默。哥哥和湘思姐的情谊她不是不晓得,可是湘思姐已经嫁入了楚家,以她那性子自然会极力扮好自己的角色,必定不会跟哥哥走的。而他们甚至连怪她也做不到,只因她也并非发自本心。
      “忘记吧。”瑟瑟望着哥哥。天下人都说男子负心,而这一回,只怕伤心的反要是男子了。
      枫荻算是个浪子,倒并不似一般的浪子那样无赖或嬉皮,否则湘思也不会跟他走到一条道儿上。他是月白夫人的大儿子,与瑟瑟同母异父,月白夫人一直将他们的身世瞒着世人,才没让他俩从小饱尝遭人鄙夷之苦。若是为外人所知,只怕枫荻和湘思连话都说不上了,段家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书香门第,但让自己的小姐去跟一个“婊子养的”结交,却也自然是不许的。然而,浪子虽比“婊子养的”要好些,但段家想必也是不会准了他们的婚事的。所以,湘思和枫荻,从一开始,便注定是无缘的了。
      “忘记若是跟说说这般容易便好了……”枫荻面带苦笑,越发显得憔悴苍白,“段湘思,断相思,她能断,我却做不到……”
      “哥……”
      “瑟瑟,帮哥一个忙。”枫荻的神色变了,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人也显得锋锐了起来,“你是楚家的丫鬟,帮我找找人,我要进楚家当差。”
      瑟瑟一时说不出话来,看哥哥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样子,不由得退了一步,“这……这……”
      “你自然是有法子的,”枫荻突然欺近身来,压低了声音道:“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事儿,‘裂帛’丫头。”
      秋瑟瑟跳了起来。

      秋瑟瑟自然是有法子的,因为楚天阔从来不会亏待自己睡过的女人。
      没几天,楚宅中便多了一名据说是丫头裂帛远房亲戚的下人,唤作幽泉。

      八
      元宵节,花灯宴。
      湘思用纸糊了朵荷花灯,往池子里一飘,还真足以假乱真。她悄悄一笑,溜走了,留下一堆丫鬟小厮在那儿惊奇池中元月怎的开了朵荷花。
      “老爷,夫人,”进到主屋,见着众人,“小姐,红绡姐姐,”微微抿唇一笑,盈盈下拜,“湘思来迟了,还请饶恕一次。”
      晴雪小姐一笑,“这有什么,一家人用个饭,还讲那么多规矩,岂不叫人憋死了?快来吧。”
      其他人也是笑着点头,便是连红绡也是笑着的,因见湘思进门后一直谦恭恬静,温和守礼,从不曾仗着得宠来压江氏,倒也渐渐有了些好感。
      湘思一笑,“那怎么成?今晚的元宵便罚我来煮罢,不知老爷夫人想吃什么馅儿的?”说着便似要去做。
      江浸月拉她坐下,笑盈盈的,“急什么,先吃了饭吧。你的手艺咱们是知道的,还怕不让你煮?不过自然不是罚你罢咧。”
      饭后,楚老爷要了芝麻元宵,江夫人要了莲蓉元宵,湘思答应着,便要往厨房去,晴雪翘起小嘴,有些不悦,“二夫人怎的不顾我们呢?”
      湘思闻言,回眸一笑,“小姐要玫瑰馅儿的,红绡姐姐要豆沙馅儿的,可有说错?”
      晴雪和红绡一愣,旋即笑了开来,这正是她们最爱的。
      红绡笑道:“我只道二夫人眼中只得老爷和夫人,竟不想咱们也是有位置的哩。”
      江氏也是笑得愉悦,那楚老爷微笑地望着湘思,平日严肃的面上倒也有了些温柔的线条。
      “湘思夫人好心思,怎能漏了我一份儿呢?”淡淡的笑声从屋外顺着风传入屋内,烛火一跳一跳的。
      除了晴雪以外的众人都变了脸色,看着那飘一般跨进屋内的白衣男子,脸色不约而同地向他衣裳的颜色靠拢。
      左耳上的银环反射着烛火的光,白衣男子绽开一个妖艳如昔的笑容。
      “舅舅,您还好么?”晴雪笑着捧了盅茶走过去。
      白衣人又笑了笑,摸摸晴雪的头,无视众人复杂的表情,接过茶呷了一口,“好得不能再好了。”转身望向湘思,作了个揖,“初次拜见,湘思夫人。”抬眸望她,那神气竟透着些许邪气,阴阴的。
      湘思有些无措地望着他,又望了望面色铁寒的楚天阔和江浸月。
      江氏僵硬地扯了扯唇角,“这……这位是舍弟,江水寒。”
      湘思定了定神,淡淡回礼,“见过舅爷。”
      “不必多礼。湘思夫人不是正要去准备元宵么?今日元宵佳节,便赏一碗于我罢,要芋泥馅儿的便好。”
      “……好。”
      “那便劳烦夫人了,在下先告辞了,待会儿送到我那禁忌园便好。”说着便径自走了出去,竟再不瞧屋内众人一眼,倒似连楚天阔也未曾放在眼里。
      原来那满是白茶的园子便是禁忌园啊,好古怪的名字……湘思瞧了瞧屋内面色复杂的众人一眼,不明所以,便告辞去伺候元宵了。

      九
      湘思原来虽也是家中小姐,但对灶上之功并不曾懈怠,是以那元宵颗颗晶莹小巧,内里的馅儿隐隐透出不同的色彩,当真是美不胜收。
      湘思拣了不同釉色的瓷碗,配着元宵的色彩盛了,让一个小丫头先送上去,自己又和了些粉,做起另一些元宵来。
      且说那屋内,众人吃了元宵,都赞不绝口,更有些惊奇地望着一向不喜甜食的楚老爷,面上竟有了难得一见的赞赏之意。
      正吃着,小丫头又端上一只大碗来,说是二夫人新做的一种滋味,请老爷夫人尝尝。
      用羹匙舀起那元宵,却见比先前的更是通透,内里的馅儿不知是什么,淡淡的翠色,很是美丽,竟让人舍不得下口了。
      一旁的小丫头笑道:“二夫人嘱咐说,这元宵必要整个儿的吃才好,切莫让馅儿流出来了。”
      众人将元宵含入口中,便觉那皮儿甜糯芬芳,有些茉莉的味儿,齿下微微用劲,顿时便觉一股热流涌入口中,极是醉人。
      “呀,这馅儿竟是汁儿似的呢!”晴雪很是惊喜,伸了匙子便要再舀一颗。
      江夫人细细尝了尝,笑道:“这孩子当真厉害,竟能将这水似的牛乳和碧螺春包入元宵中当馅儿,真真有心了。”
      楚天阔点头笑着,叫小丫头去唤湘思来一同吃元宵。
      过一会儿,小丫头回来,回说二夫人往禁忌园送元宵去了,没见着,众人的脸色顿时有些变了。

      湘思好歹也是位夫人,送元宵的事儿找个下人便可了,为何要亲自送去呢?
      话说湘思正将那煮好的芋泥元宵捞入一个紫色的碗中,抬头瞧见一个小厮打扮的人站在膳房门口,便笑道:“正好,你便帮忙将这元宵送去禁忌园罢。”
      那小厮沉默地站着,许久方应了声,“是”。
      湘思听着这声音很有些耳熟,仔细瞧却并未见过这人,也便不甚在意,便将盛元宵碗匙的托盘递给他。
      那小厮不说话,只望着她出神。
      湘思有些奇怪,又不禁有些心慌起来,孤男寡女的,这人这样望着她是什么意思呢……
      那小厮突然开口唤了声,“湘思……”
      不禁吓了一跳,却见那小厮伸手扯下了面上的假脸,露出张憔悴清秀的脸孔。
      “湘思……”枫荻轻声唤着,缓缓向她走来。
      湘思只觉脑中“轰”的一下,本能地逃避了。待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在园子中近乎小跑地疾走着,身畔无尽的花海笼罩在浓郁的花香之中。
      忽觉天地一阵旋转,软软地倒在了一个陌生的臂弯里。

      十
      江水寒望着榻上的女子,微微笑了。
      这是个怎生能干的女子,能将这一屋子的人都哄得顺顺当当的?可她又并非是八面玲珑,只不过是沉静淡然些罢了,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或许,她也能让自己,像其他人一样,感到愉快舒心些吧?
      伸手撩开她鬓边的发丝,指尖染上了一缕幽香,无酒亦醉人。
      湘思睁开眼,瞧见的便是这一张妖艳的笑靥,修长有力的大手就在她的颊边,指间缠绕着她的发。春寒料峭,她本就因血气不足而很是怕冷,缩了缩身子,感觉那大手的热气丝丝传来,不知不觉便靠了过去。
      江水寒瞧见她冷,难得好心地抱过床毯子,给她盖上,妩媚一笑,道:“你先天血气不足,这些天受了些寒,又在灶火边待了太久,到我园子里便昏倒了。现在你好好躺着,姐姐和姐夫那儿我自会说清楚,你不必多虑。”
      湘思此刻身上虚得很,想不答应也不成了,点点头,依旧闭了眼去睡。
      不知睡了多久,感觉一只粗糙却并不硌人的大手在抚摩自己的面颊,有点痒,她缩了缩颈子,并没有睁开眼睛。她知道那是江水寒,更知道如果他此刻想要做些什么她是根本无法反抗的,便索性懒得去理了。
      江水寒有着悲惨的身世,自小受着众人鄙夷厌恶的眼色,偏又生了张艳丽绝伦的脸庞,最终养成了他离经叛道、乖戾张狂的性子。湘思沉静,看上去刻守礼教,然正是由于骨子里的那份不羁,使得她不卑不亢,才能大方得体地处理好周遭的一切。这两人在一起,倒在不知不觉中便开始互相吸引了起来。
      以江水寒的性子,自然不会管湘思是不是他姐夫的女人,只要自己喜欢的,便要了。那手便越发地不安分了,渐渐抚到了湘思圆润的肩上。
      湘思突然觉得一阵不悦,冷冷地睁开眼睛,望着那手的主人。
      江水寒见她突然睁眼,怔了一怔,竟在她的目光注视下渐渐有些心虚慌乱起来。
      这样便要了她,或许真的太莽撞了,还不到时候。正想着,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乖乖地收了回来,还替她掖了掖被角。
      自己这是怎么了?向来恣意妄为的他,竟也有了考虑他人意念的一天?
      湘思冷淡地望了他一眼,转个身子背对他,又闭上了眼。
      “今天就暂且放过你。”江水寒邪气又起,别有深意地一笑,咬着湘思的耳朵低声说道:“不过你要记着,这世上,你是注定只能跟了我的。”

      十一
      湘思喘息着。
      楚天阔伏在她身上喘息着。
      毕竟是到了这个年纪了,他叹口气,有些力不从心了。爬起身来,走到桌边,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回头看看,她的脸色仍是白的,似乎激情并没有让她的面上多上几丝红晕,倒是有些憔悴。
      心底的那份疼惜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端了桌上尚微温的参汤走过去,难得举手执了小匙,“来,喝点。”
      湘思微怔。楚老爷自从得知自己血气不足之后便每日命人备了参汤,人参并非低廉之物,这每日的药资必定是个不小的数目,楚家的下人们都在议论,诧异一向冷淡的老爷竟疼爱一个女子至此地步。而现下,楚老爷竟然还亲手端了碗匙……来喂她?
      心思千回百转,面上却依旧淡静,乖乖地张口,咽下一口口参汤。
      楚天阔瞅着她,自己都没察觉,此刻的唇角眉梢,已是漾了暖暖的笑意,极尽温柔。
      “老爷,有一件事……湘思不知该问不该问……”湘思抬眼望了望他的脸色。
      楚天阔放下手中的药碗,看着湘思。良久,他缓缓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想问,有关我那小舅子的事情?”
      一阵沉默。
      “湘思多嘴了。”淡淡地起身,掬一捧清水洗了洗脸。
      “不,我也打算告诉你的。你既是我楚家的人,这些事,迟早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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