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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前柳（68）
“阿音，你知道怎么出去么？”
阿音露出犹豫的神色，苏无题苍白者脸笑道，“刚才你也看到了，我再不走，恐怕要死在你们神龙教总坛。”
“那，教主知道么？”
“你告诉她不就好了。”苏无题眯起了眼睛。
小姑娘犹犹豫豫，却是抱来了一条黑狗，道，“小黑认得路，你跟着他走就好。”
此刻，秦方正在后花园，旁边坐着温尔雅，身前并排站着谈初甜和纪素等人，乔其笙迈步进来，拱手禀告道：“教主，舒慢慢、纪素尘、杜岩动手了。”
昨日带人进到总坛的纪素“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朝着秦方磕头道，“教主，我……”
秦方站起身来，伸出手却又放下，只道，“你起来吧。”
纪素并未起身，只是抬起头来，面容纠结地看向秦方，秦方背过身去，没看他，叹息着幽幽道，“素哥哥，你跟我说一句实话，恨我么？”
看着秦方单薄的身影，纪素咬着牙，不知该如何开口，周遭却是一片寂静，秦方背着手，无声的逼迫着他给个答案，只得无奈道，“教主，方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我一直把你当妹妹，后来，后来我们都没了家，我想照顾你，结果却反过来，我从未恨过你……”
曾经，他也管秦方叫方方，曾经，他也揪过秦方的小辫子，曾经，他也哄着秦方玩儿，但是，那都是曾经，许多许多年前的曾经……如今，他连站在秦方面前都觉得羞愧，羞愧道话都无法说完整。
“那么，素尘哥哥一定是恨我的。”秦方终于回过身来，低垂着眼眸，满面哀戚。
“教主……”纪素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秦方已经抬起了眼睛，坚毅而果决的眼神看着他道，“你起来吧，此事与你无关，这里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那……素尘……”纪素起身，心中却更加没了底。
秦方是念旧的，甚至清晰记得小时候的每个人，无心说出的玩笑话，在神龙教长大的辛酸，但是念旧归念旧，却不会因此影响判断。
“纪素尘的事情，不能算在他一人头上。”秦方说这话是笑得渗人，纪素看着不觉双手狠狠握拳，又听她道，“放心吧，就算看在当年的情分上，我也不会伤他性命。”
纪素终于松了一口气。
待纪素离开，侯了许久的阿音才敢靠近，好奇道，“教主，你既然要保苏公子平安离开翠微峰，为什么不让我送他下去？小黑到了客再来就开始乱跑了。”
“到了客再来还不认识路，他是傻子么？”秦方终于笑了，神经放松之后，却又连忙捂住小腹，看得温尔雅急急上前搀扶。急急伸手扒着秦方的脉门，却是脸色震惊地看向秦方，秦方面色缓和些许，慢慢坐了下去。
“阿音，你去准备晚饭吧，教主近来劳累，记得炖些汤。”温尔雅将旁人都支开，才带着沉痛的神色看着秦方道，“方方，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秦方疲劳得闭上眼睛，软绵绵的靠在座椅上。
“你腹中的孩儿……是他的？”
秦方眼皮滚动，终是没有睁开，只是“嗯”了一声，听着温尔雅的抽气声又补充道，“这个孩子，我要留下来。”
“你疯了！”温尔雅猛地尖叫起来，怒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嘛？你这是要做什么！”
愤怒直跺脚，温尔雅原地转了两圈，终是冷静了些，道，“趁着月份还小，赶快打掉！”
“温姐姐，”秦方终于睁开眼睛，眼神清明的看着她道，“纵使我罪孽深重，也碍不着这孩子。”
“不是孩子的问题，秦方你要知道你是神龙教的教主！你还有仇未报有事未做，何况这是苏无题的孩子！我们迟早是要和泊云山庄撕破脸皮的，到时候，你怎么办？这个孩子怎么办？”
“就当是我自私吧，”秦方反倒是笑了，“温姐姐，若是要跟泊云山庄扯上关系，我又何必赶走苏无题？”
“你打算一个抚养这孩子？就算是那样，神龙教上下怎么可能容得下他！”温尔雅听着更是无法理解，话一出口，没等秦方回答自己却是顿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你已经决定好了，要离开神龙教？”
“与那无关，我只是想留下这个孩子。”秦方低着头，神情温和的抚摸着小腹，看着温尔雅含泪的眼睛，自己眼中也弥漫出水雾，“温姐姐，我这一生，是不可能嫁做人妇了，留着这个孩子，好歹还有点念想。”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温尔雅终是甩袖离开，秦方却似松了一口气般，坐回椅子上，伸手撑着下巴不住发笑。
温尔雅生气归生气，到底是担心秦方的身子，又是苏无题遇刺离去，到时候武林上不知又要传出什么谣言。冷战几天，不见秦方动作，到底耐不住性子主动寻了过来。
日光正好，花园水池中挤满了荷叶，层层叠叠堆得看不见水面，清风徐来，压着荷叶直往地上扑。
秦方就在水边亭下，桌子上摆着账本，算盘还未清零，人却是歪着脑袋正好眠。斜风将秦方头发吹散，秦方似有所感嘤咛一声，温尔雅连忙上前给她拉了拉身上的薄毯，而睡着的人全然无知陷入更加深度的睡眠。
蝉鸣阵阵，秦方醒来时只觉得日光太亮，耳边的知了此起彼伏，叫她想起小时候一起抓知了烤着吃的时候，撇撇嘴就看到坐在一旁的温尔雅，连忙堆出笑脸来，喊道，“温姐姐。”
正陷入回忆的温尔雅听到这句话竟然没有反应过来，秦方叫温姐姐，叫了许多年，从当年还是灰头土脸的乡下丫头开始。
那时候的全村的小孩混在一起，不分男女的游戏玩耍，秦方甚至爬树爬的比男孩子还高，捉泥鳅捉得比男孩子更多，只是看道锦衣华服的温尔雅，两眼中流露出羡慕与向往，却始终没有靠近，等她走进了，才怯生生喊一声温姐姐。
后来秦方上了翠微峰，喊温姐姐似乎喊上了瘾，黏着她又怕着她。
温尔雅开始以为秦方叫的亲热是谄媚讨好，心中还有几分厌恶，后来却发现，秦方这般招呼，不过是习惯。
秦方对身边的每个人都很亲和，亲和到了给人一种错觉：她有求于人。
但是此刻却是她求着秦方。
秦方没有找她，她却主动过来找了秦方。
秦方口口声声叫着温姐姐，但是从来都是自作主张。
温尔雅看向秦方时，对上一双笑意满满的笑容，认输得叹息，“你想要这个孩子做什么？”
“并不是想要他做什么，只希望这个孩子以后像他爹，光明磊落，行事对得起天地良心。”秦方笑容里带着几分狡黠，似乎早已算定了温尔雅不会为难自己。只是说之后表情一沉，补充道，“别像我，一直都在骗人。”
“方方，我知道你委屈。”
“那就更不能像我，这种委屈，他一辈子都不要受才好。”
温尔雅又叹了口气，你不希望他像你一样受无父无母无亲眷的委屈，可是这个孩子生下来便是没有爹的孩子，能不委屈么？心中明白，瞧着秦方难得温柔的笑脸，却是将这句真话咽下了喉咙。
“武林大会已经不到两个月了，这个时候舒慢慢他们出手，你打算怎么办？”
“先找到他们吧。”说起教务，秦方终于拿出了认真的神色，温尔雅听了之后不住惊讶，随即又明白，刺杀失败，必然要远走高飞，不然秦方追究起来苏无题的下落，他们三个又要如何解释？
“方方，你让纪素却盯着纪素尘，他真的能找得到么？”
“若是连他都找不到，那别人更找不到了。”秦方笑着递来信纸，温尔雅接过一看，果然是纪素尘回禀三人的下落，这一行人竟然也往着洛阳的方向去了。
“难道他们也打算去武林大会搅合一把？”
“武林大会汇聚三教九流，如此扬名立万的好机会，他们当然不会放过，十五年了，神龙教终于堂堂正正再次出现在江湖上，出现在众人面前，想必各门各派，都在观望，若是我们归依暗花山庄，从此以后，神龙教在江湖上再也别想抬头。”
“我们怎么会归依神龙教？就算我愿意，你也不愿意。”温尔雅只觉得好笑，她是无所谓，十五年前的事情于她不痛不痒，神龙教内其实很多人都不怎么在意，但是秦方和她的朋友们可是宁死不低头，“就是舒慢慢和纪素尘他们也不会答应。”
“温姐姐，神龙教现在不答应，因为教主是我，三圣里有你，左使是乔其笙，可是神龙教三圣里还有汪春雨，还有右使鹿立寒，如果换一个有心与暗花山庄交好的教主上来，还会不答应么？”
“方方，你的意思是，他们的目的是你？”
“温姐姐，你不会忘了他们之前的暗杀吧。”秦方说到这里，反倒是笑了起来，明亮的眸子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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