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音

作者:晏宁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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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花朝节


      繁星隐没,旭日东升,万象迎来新的开始。

      东都城内一夜惊现三起连环命案,影响极其恶劣,不过半日工夫已经成为老百姓茶余饭后的最大谈资,茶楼书斋争分夺秒地编著话本子,生怕稍慢一步便被同行抢走了生意。钟忆瓷甫一从一家茶楼里走出来,立刻掏了掏自己可怜巴巴的耳朵,脑子里还晃现着说书人眉飞色舞唾沫横飞的嘴脸,心道自己这差事干的委实不容易,费时费力尤其还费耳朵!她打心底佩服东都老百姓的淡定,饶是三起血色命案也照样乱不了人家的太平日子,吃喝玩乐附庸风雅,愣是一样也没耽搁,想来身处富贵繁华之地,受天子神威庇佑,坐看王朝兴衰的老百姓们,见识与胆魄就是不一般呐!

      “有什么收获?”

      钟忆瓷正伸着懒腰,一转身就瞧见兄长站在身旁,生生把到嘴边的哈欠憋了回去!“吓死我了!钟大少爷你是无脚鬼吗!走路都没声啊!”

      “是你耳朵背。” 钟朔条理清晰地回怼道:“鬼走路本就无声,与长不长脚无关。”

      钟忆瓷:“……”

      就不该张这个嘴,自取其辱!自取其辱啊!

      “让你进去听书,你都听到什么了?”

      钟忆瓷苦大仇深地抱怨道:“我在茶楼里坐了两个时辰,喝了四壶茶,吃了六盘糕饼,听了八个先生说了十个完全不同的版本,你想唠那个版本?”

      钟朔挑眉道:“你的收获?”

      “收获吗……”钟忆瓷笃定地拍了拍肚皮,咧嘴笑道:“就是这家茶楼的糕饼真难吃!”

      “难吃你还吃了六盘……”钟朔惊叹地摇了摇头,转身抬脚便走了。

      钟忆瓷急忙问道:“又去哪啊!”

      “城西,看热闹。”

      “等等我啊!我还没吃中饭呢!”钟忆瓷追着兄长的脚步一并往城西走去,二月十二是一年一度的花朝节,按照习俗西城门外的郊林里举办了庆祝活动,钟忆瓷原本就打算跑去凑个热闹,不料早上出门前就被兄长提溜走了,要她坐在茶楼里听先生说书,以便捕获坊间对昨夜连环命案的各种传闻。钟忆瓷打心眼里觉得这就是个馊主意,什么消息被说书先生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后还可信?

      比馊饭都馊!

      ……

      风泽润,日当空,西城门外虽草色寥寥,前来踏青的游人却络绎不绝。翩翩才子,三五成群,吟诵风雅,偶有妙句佳篇跃然纸上。巧笑佳人,挽臂结伴,剪下彩笺系于枝头梢尾,霓裳羽衣犹在风中起落蹁跹。此番光景,倒是比微寒的春色更加赏心悦目。

      “小心……”男子温柔地提醒,牵起女伴的手,生怕她被石头绊倒了。

      “瞧瞧!人家才是哥哥和妹妹,不像可怜的我,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亲哥哥也嫌弃……”远远跟在那对俊男靓女身后的钟忆瓷,身着一套利落短打,脚踩一双儿郎惯穿的黑靴,腰间挂着一副卷起的羊皮鞭,瞧着英气十足。她双手抱着胳膊,酸溜溜地哼道:“我的亲哥哥何时也能对我温柔些,我要求不高,像白子诚那样就行!”

      “你倒有脸要求我。”钟朔板着脸瞥了瞥不省心的钟忆瓷,“你何时能如颜姑娘一般温婉娴淑,有容有德,为兄自然也会比白子诚做得更好。”

      明姝如玉夺天韵,红颜娇色灼桃夭。号称江湖第一情报组织的江北广陵阁,如是评价拥有江湖第一美人头衔的颜如玉。当今武林盟主乃是洛阳景明山庄庄主,江湖人称东壁公的白决权,白决权膝下共有二子一女。长子灵均剑白洵白子诚,名列江湖四公子之一,是白决权的亲儿子。绰号小风神的次子白洛白子善,和拥有倾城姿色的独女颜如玉,皆是白决权抱养的孤儿。若说白决权对白洵有十二分严苛,对白洛和颜如玉便有十二分疼爱加十二分宠溺,导致白洵一度认为自己才是老爹从垃圾堆里抱回来的。颜如玉出身高贵,才貌双全,平素受尽无数倾慕者苦苦追求,身边不乏青年才俊环绕,奈何摊上一个专斩桃花的大哥,白洵活像一只恃才傲物且极度妹控的头狼,时刻对扑向颜如玉的愣头苍蝇严防死守,打击报复,江湖上但凡敢觊觎颜如玉者,公母不论皆是白洵的眼中钉肉中刺!

      钟忆瓷虽然贵为钱塘钟氏的五小姐,却生就一副男儿心性,加之整日跟着兄长钟朔四处闯荡,江湖上谁见了不夸她一声女中豪杰,若要她向颜如玉看齐,还不如一刀了结她来得痛快呢。

      “算了!算了!就当我放了一个屁!”钟忆瓷不屑地努了努嘴,要她变成颜如玉那种娇滴滴的小女子,光是想想她就浑身直哆嗦!

      钟朔沉吟片刻,却低低轻叹道:“小瓷,白洵对颜姑娘的态度,并非兄长对待姊妹的态度,你可明白?”

      “大哥……”钟忆瓷眉心骤紧,装傻充愣道:“你说啥呢?我听不懂……”

      “听不听得懂不重要,你心里能想明白就好。”钟朔拍了拍钟忆瓷的肩膀,严肃道:“你记着,没人能委屈钟家女儿,更没人能委屈我钟朔的妹妹,就是白洵也不例外。”

      钟朔严肃的语气与凝重的神情,都在告诉钟忆瓷一个无可动摇的事实,她在家族的地位,她在手足心中的分量,绝不容外人轻视。

      钟忆瓷闻言默了一瞬,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却觉得鼻子有点酸。

      “小瓷……”钟朔轻轻唤了一声,“你值得更好的……”

      “行行行!好好好!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话,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钟忆瓷虽然嘴上不领情,心中却倍感欣慰。“你妹妹这么一个混世大魔王,谁敢委屈我?再说了,三条腿的癞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青年才俊遍地都是,我们钟家姑娘哪里愁嫁!”

      钟朔皱眉思索片刻,严谨地回道:“我认为,愿意娶混世魔王为妻的青年才俊,还是要比三条腿的癞蛤蟆难找多了。”

      钟忆瓷满腔的温暖感动,瞬间被亲哥哥一番话灭得透心凉,呜嗷嗷地叫喊道:“苍天呐!老爹生你就是为了克我吧!”

      “要克,那也是你克我。”钟朔敲了敲钟忆瓷的脑瓜,狡黠一笑,“长幼有序,懂不懂!”

      钟忆瓷气得登时握紧了拳头,捶胸顿足,悔不当初,“老天爷爷!我为什么要来踏青!我为什么要来受气!我为什么不留在城里帮沈大哥办案!”

      “你无官无职帮不上什么忙。”钟朔无奈地摇头道:“一上午喝了四壶茶,吃了六盘糕饼,什么消息都没打探到,沈大哥可养不起你这样的线人。”

      钟忆瓷:“……”

      半半百零三天的老光棍,嘴巴这么毒,活该比旺财还难找媳妇!

      那厢边,颜如玉轻轻垫脚给低垂的树枝系上一纸彩笺,巧笑道:“子诚哥哥你瞧,钟家大哥为何一直闷闷不乐,诸位小姐见到他都不敢亲近呢。”

      白洵好信地望了望钟朔,一瞧果不其然,发小那张冰山臭脸在一派莺燕春色中格外显眼,又冷又硬还不近人情!但是白洵不得不承认,钟朔这小子是天生了一副好皮相,剑眉星目,鼻如悬胆,骨子里还透着一股温润劲儿,平素不苟言笑,却能把大姑娘小媳妇迷得晕头转向,也就只比自己这个东都第一美男稍稍逊色了那么一丢丢,无奈那张人神共愤的盛世俊颜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四个斗大的字——生人勿近。

      活该这厮一直打光棍哟!

      白洵啧啧道:“他就是那副臭德行,也不知谁家姑娘有破天的本事,能捂热他那颗冰心。”

      钟朔适时地揉了揉鼻尖,怎么感觉有人在背后嚼自己舌根……

      白家与钟家自父辈起便有近三十年的兄弟交情,两家儿女亦自幼相识,知根知底。白洵年长钟朔大半岁,俩人是光屁股玩到大的发小,是以对彼此的脾气秉性十分了解。白洵这会子起了兴致,对着颜如玉念叨道:“你别看这小子总爱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老成做派,实则却是一朵顶会招蜂引蝶的烂花,瞧着清心寡欲,骨子里比谁都腹黑闷骚,又不打算吃素当和尚,现下对姑娘敬而远之,不过是因为眼光高,没有瞧上的罢了!”

      他挤兑发小正欢,却见三三俩俩的姑娘中有一个咬了咬牙,竟提起裙角冲着自己那臭脸的发小跑了过去!他心下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忙问道:“如玉,那个穿着柳黄色长裙的姑娘是不是王家小姐?”

      颜如玉远远地瞧了一眼,回应道:“王家三小姐,怎么了?”

      “坏喽!”他话音刚落,却见王三小姐忽地脚下一歪,直接往钟朔怀里栽去,结果不出所料,自己不解风情的发小侧身一闪,眼睁睁地瞧着王三小姐一头栽进了矮丛里!

      “子诚哥哥……”颜如玉见状惊愕地绞起手帕,朝白洵投去了不知所措的目光,“钟家大哥这是……”

      白洵长长一叹道:“作孽啊!”

      却见钟忆瓷赶忙上前将王三小姐扶起来,而后一巴掌捂住自己的老脸,默默祈求大家伙可千万别说她是这臭脸石头男的妹妹!王三小姐哭得像个红眼兔子,跺脚转身领着丫鬟委屈地跑远了。钟忆瓷不禁仰天哀嚎道:“苍天呐!大地啊!老钟家的列祖列宗们呀!敢问我这辈子还能见到亲生嫂嫂吗!难道你们要眼睁睁地看着老钟家血脉断绝吗!”

      钟忆瓷越发为自家香火能否延续而担忧,花心的父亲为了家族血脉而殚精竭虑,娇妻美妾娶了一房又一房,生了一群貌美如花的丫头片子,只有正房夫人膝下一个男丁,到如今钟家是实打实的三代单传。虽说钟忆瓷从不认为黄毛丫头比毛头小子差什么,但亲哥哥是块不近女色的石头,做妹妹的心里自然犯嘀咕——不喜欢姑娘,难不成喜欢汉子!

      钟朔嫌弃地看了钟忆瓷一眼,“你有点吵。”

      “我的亲哥!肯定是无涯门那群老道士教坏了你!”钟忆瓷早就觉得无涯门的男弟子之间怪怪的,“我们钟家男丁单薄,哪像他们老李……”

      “休要胡言!”钟朔忽地疾声厉色,一嗓子呵住了妹妹,“小瓷!不可放肆!”

      “我……”钟忆瓷脑袋轰然一响,连忙捂住嘴巴,呜呜道:“我什么都没说……”

      “小瓷,纯真率性固然无错,但你总该清楚,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凑上前来的颜如玉闻言皱眉道:“今日这话说了出去,饶是十个李世伯也保不住你这条小命。”

      “颜姐姐教训的是,我一定管好自己这张嘴。”钟忆瓷连连敷衍两句,希望颜如玉能懂点礼貌,适可而止地闭上嘴巴。

      颜如玉自然听出了钟忆瓷话里的不耐烦,面色不悦道:“你是在怪我多管闲事?”

      钟忆瓷哭丧着脸否认道:“我可没这么说,颜姐姐莫要误会。”

      “我都是为了你好,换成旁人,我才懒得管!”颜如玉吊起脸色哼道:“世伯远在无涯,你若犯了禁忌,还要劳驾他老人家不远千里来搭救你。”

      钟忆瓷不服气地嘟囔道:“一口一个世伯长世伯短,生怕别人不知道,世伯远在无涯都要被你给念叨过来了。”

      颜如玉口中的“李世伯”正是钟朔的授业恩师,按辈分钟忆瓷也该喊一声世伯,李世伯姓李,天底下只有一个李家,谁都惹不起。

      白洵见钟忆瓷不服管教,狠狠地瞪了瞪她,“钟小五!你还真是个不识好人心的呆瓜!”

      钟忆瓷憋了一肚子的火,腾地就被点着了,立刻反唇相讥道:“白子诚,你是不是脑瓜子里灌米汤了,要你狗拿耗子!”

      “你说什么!”白洵虽年长钟忆瓷五六岁,心智却不比钟忆瓷成熟多少,二人也算一对从小掐到大的冤家,这会子又拿出了孩童拌嘴的架势,恨不得立刻分个输赢。

      “说你多管闲事。”钟朔一手拎起妹妹的后衣领,一手推开发小气鼓鼓的胸脯,虽然摆出劝架的态度,但一点没给白洵好脸色看,显然更护着钟忆瓷。

      “钟炎旭!你行!你就撒着欢地惯她吧!”白洵恨恨地捶了发小一拳头,“我不同你计较,不管怎么说,我也比你大六个月零十一天,四舍五入就是大一年。做大哥的总要让让小弟,恃强凌弱有违江湖道义。”

      “我妹妹,我不惯着,你替我惯?况且,谁强谁弱,也不看年纪。”钟朔两句话挤兑得白洵无话可说,敷衍地抱了抱拳,“不管怎么说,多谢你为老护幼。”

      钟朔将“老”和“幼”两个字咬的极重,气得白洵脸色铁青,瞅着脑瓜顶好像要冒白烟!

      “行行行!你们兄妹俩的破嘴,没理也能辩三分!”白洵拉起颜如玉的手,柔声安慰道:“如玉,莫要和强词夺理之人一般见识,有的人就是狗咬吕洞宾。”

      钟朔将钟忆瓷提溜过来,严厉地训诫道:“这回长记性了吗?”

      钟忆瓷重重地点了点头,恭谨地认错道:“小瓷知错,日后定当谨言慎行!”

      “还有呢?”

      “还有啥?”钟忆瓷搔了搔后脑勺,“小瓷愚笨,还请兄长明示。”

      钟朔慢条斯理地教诲道:“钟家女儿能动手绝不吵嘴,尤其是像你这种笨嘴拙舌的呆瓜。”

      白洵听见钟朔嘴里蹦出“呆瓜”两个字,顿时心中一凉,却见钟忆瓷捞起道旁的泥块,冲着他的脸就砸了过来!白洵今日出门陪颜如玉逛花朝节,只因颜如玉怕剑的戾气惊扰了花神娘娘,他便特意将佩剑灵均放在家中,此刻被钟忆瓷劈头盖脸砸来一坨不知是屎还是土的腌臜物什,想拔剑抵挡却拔无可拔,气得脸色涨红,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竟愣在原地。就在白洵以为自己吃定这口亏时,不知从哪里飞出一道暗影,在白洵嘴前一拳高的位置将那坨污物击得粉碎!

      钟朔最先反应过来,反手拽出钟忆瓷的鞭子,朝着那横飞而来的物什抽过去,叫它从哪里来的便回哪里去,啪嗒——

      一声脆响,地上多了一柄精贵的折扇。

      钟朔沉声呵道:“何人偷袭!”

      “许尔等攻其不备,却不兴旁人攻尔等之不备,天底下哪有这般道理。”一道女声随着料峭春风由远及近,声音中半是泠澈半是喑哑,仿佛清清溪水中躺着几颗石砾,硌得人心微痛微痒。

      岂料,钟朔甫一听见这声音,竟不由自主地皱紧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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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仰天大笑出门去,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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