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音

作者:晏宁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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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敌友


      风忽忽悠悠地拍打着门窗,众人不约而同地屏息,剑拔弩张的气氛,叫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既然知道我为何而来,又何必继续明知故问。”魔尊千宁将鬓边的碎发撩至耳后,笑吟吟地勾起了唇角,幽蓝的魔瞳泛起一抹诡黠的光辉,命令道:“将玉石交给我,今后有你在的地方,我退避三舍。”

      “看来魔尊的记性不大好,怕是又忘记了,当年烈火焚城,一座城池尚且烧为灰烬,更何况是一颗石头。”叶棠音沉眸冷笑道:“还有啊,哪来什么狗屁十年,你我七年前就已经恩断义绝了。”

      千宁眸色微颤,忍了忍道:“有什么条件只管说,本座全都答应你。”

      “你耳朵聋吗!”叶棠音怒吼道:“烈火焚城,烧得连渣滓都不剩!”

      千宁执着地追问道:“告诉本座,在哪里能找到,本座亲自去寻。”

      “你在做梦吗?奇迹这种东西,可遇而不可求,不是谁都能得到机缘。”

      “蓁蓁,我太了解你,就像你了解我一样地了解你。你既敢教唆北国雪女对她下手,说明你一定有法子救她,你只是想折磨我。”千宁悲哀地望着叶棠音,微微哽咽道:“唯有如此,我才能来求你,是不是!”

      “你求我……”叶棠音讥笑道:“想不到,堂堂魔尊也有求人的时候。”

      千宁眸光湛湛,叶棠音的调侃与讽刺却给了他希望。“我欠你的我还,只要你放过她,便是要我的命,我亦双手奉上。”

      叶棠音掏了掏耳朵,挑衅般地轻笑道:“倘若我说,折磨她,就是我要你还债的方式,你又能奈我何?”

      “蓁蓁!”千宁握拳道:“不要逼本座!”

      “住口!你也配提这两个字?你也配!” 叶棠音面色阴冷,癫狂地笑出了声,“我就是要折磨她,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要你心如刀割,悔不当初!”

      蓁蓁……

      谁是蓁蓁?

      她是蓁蓁,叶蓁蓁。

      蓁蓁,而非臻臻。慕泽为她取的小字——蓁蓁。慕泽死后再没人这般唤过她,就连不虞也刻意回避这两个字,唯恐勾起他们共同的悲伤记忆。

      面前这个人他怎么敢!他怎么配!

      千宁眼神中的杀气骤然而起,恶狠狠地盯着叶棠音,双手缓缓抚上后腰。“你到底要本座如何,才肯放过她?”

      叶棠音知道他腰后藏着兵刃——那双令江湖闻风丧胆的雪莲戟。

      “奉劝阁下莫要冲动,这里是东都,不是阁下可以乱来的地方。”就在这时,钟朔沉着脸走来,理所应当地往叶棠音身边那么掐腰一站,活像是吃飞醋的小媳妇。“叶大当家人脉甚广,与哪条道上的人都能说上几句话。”

      叶棠音瞥了钟朔一眼,谦虚地回道:“又怎敌南少,江湖庙堂两路通吃。”

      钟朔又被呛得没话说,遂甩起倨傲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魔尊千宁,那清高的架势就像纨绔公子哥瞧山野村夫。

      千宁别有深意地笑了,魔瞳如琉璃含光,闪映着剔透的水蓝色。“本座竟这般好看,南少可看够了?”

      钟朔面不改色开口道:“魔尊威名,如雷贯耳。原来这独闯天山,斩杀万千敌手的新任教王,竟然如此年轻。”

      钟朔特意在“独闯”二字上加强了声音,千宁自然听出了他意有所指,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叶棠音,“哪来的独闯,本座是有贵人相助。久闻南少高义薄云之盛名,不想竟与叶大当家交情匪浅。南少或许还不知道,你这位红颜知己身上,藏着许多有趣的故事,讲上三天三夜,恐怕也讲不完。”

      “她巾帼之姿,我钦慕久矣,无论是怎样精彩绝伦的故事,只要她愿意说,我便倾耳聆听。”钟朔坦荡地回怼道:“但旁人口中的流言蜚语,我一个字都不想听,一个字都不会信。”

      千宁闻言继续啧啧挑拨道:“从前有一个他,如今有一个你,叶大当家的桃花还真是出奇地相似,永远都开在够不到的树上。”

      钟朔眉心骤紧,警惕地盯着千宁,冷脸警告道:“从前的树怎样与我无关,而今我这棵树愿意为她折腰,不容许任何人破坏。”

      千宁微微挑眉,不怀好意地笑道:“果真叫人感动啊,怕就怕天不遂人愿,一道惊雷劈碎一地桃花,该如何是好?”

      钟朔眸色一寒,拔刃正准备动手,却被叶棠音一把拦下了。叶棠音轻蔑地笑道:“我的桃花是开还是落,何时开,何时落,干你何事?魔尊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家事吧,魔尊那朵摘不到的桃花怕是活不过来年春天了,那才是永远摘不到啊。”

      “在这世上本座只承认两种关系——不是朋友,就是敌人。”千宁瞳孔骤然深邃,幽蓝的眼仁如同墨染,瞬间变为冥藏色。“你放过她,你我就还是刎颈之交,否则休怪本座翻脸无情。”

      “千宁,可笑今日之前,我竟还抱有一丝希冀,妄图等来你们良心不安的忏悔!可笑当时年少,我竟曾为你们的虚情假意,不顾一切地舍命相护!是我有眼无珠,错信了你们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白眼狼!”叶棠音恨得咬牙切齿,“要是没有认识你们该多好,倘若时光倒流,我希望永远不会认识你们……”

      “不行!”千宁急急地打断了她的话,沉狠的目光竟颤了颤,冥藏色眼眸亦淡了几分。“叶蓁蓁,我从来不曾后悔认识了你,求求你不要与我为敌,你是我在这炼狱人间里唯一的朋友,不要逼对你狠心!”

      “魔尊这是在威胁我?”叶棠音冷冷地睨视着千宁,“我这人一贯狂妄,见不得有人比我还嚣张跋扈。不管你想做什么,若是敢触碰我的底线,我一定亲手砍下你的脑袋,拿去祭奠邓川的无辜亡魂!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想拼个鱼死网破,我便奉陪到底,怕就怕你那朵娇贵的桃花熬不起……”

      魔尊千宁的蓝瞳瞬间又变为了冥藏色,他怒不可遏地挥起掌刀,竟直取叶棠音心口!钟朔挺身而出,将叶棠音护到身后,反手拦下了千宁凶戾的进攻,死死攥住对方袖边,锁住他掌上的杀招。

      千宁沉眸道:“南少要向本座宣战吗!”

      钟朔冷呵道:“钟某本无意挑起江湖纷争,但魔尊当着钟某的面对吾妻动粗,是魔尊在向钟某宣战。”

      千宁手上气力一滞,“原来南少动了心啊。叶蓁蓁,你真有手腕,什么样的人物都能降伏。”

      叶棠音不在意千宁话里话外的嘲讽与贬损,回怼道:“我的手腕,魔尊不是早就见识过了?只可惜,我能降伏住知恩图报的人,降不住忘恩负义的狼。”

      千宁顿时面色难堪,抬眸瞄见叶棠音发间的白玉簪,微微愣怔。“我还记得,从前你总是戴着一根紫玉簪花,嵌着闪亮的金珠……”

      钟朔铿锵有力地道:“魔尊不必在此忆往昔话今朝,吾妻而今戴了这白玉簪,象征着钱塘钟氏未来的女主人,还请魔尊自重。”

      千宁闻言戏谑地看着叶棠音,“当初他以为你死了,肝肠寸断,要为你殉情。一个你,竟令他不惜背离家族,不顾一切,甘愿沦为逆徒。可你却要嫁给别人了,真是枉费他对你的一片痴心,他若知道你成了别家新妇,会不会疯魔?”

      叶棠音的心尖突然一阵刺痛,沉眸盯着魔尊千宁,“关你屁事。”

      “世间真情留不住,流光易逝心易迁!”千宁忽地瞄向钟朔,“南少不想问问,他是谁?”

      钟朔虚目盯着千宁,炯然的星眸里,警告意味十足。“魔尊只须清楚,叶棠音活着是钱塘钟氏的人,死后要入钟家祖坟。今后无论是谁,但凡想与她为敌,都要先问问钟某与钟家答不答应。她的余生,我来守护。”

      他誓言凿凿,铿锵坚定。

      就在这一刻,叶棠音的目光颤了颤,凉薄的心也跟着颤了颤。纵然知道这大抵只是逢场作戏,可她的心脏还是略微悸动,因为已经许久没人这般护着她了——

      “你想揍谁就揍谁,谁要是敢还手,哥哥我打断他们的狗腿!”

      “我儿乃天纵娇子,谁不服,为父便叫他滚去荒林,不种完百亩苍木不准回来!”

      ……

      那时,她以为父兄会永远坚定地站在她身后。

      那时,她有整个邓川纵容着她的蛮横与乖张。

      后来,她能倚仗的唯有绝不允许懦弱的自己。

      后来,她装模作样的狷狂里遍布着隐忍不发。

      这一刻,叶棠音在心底道了一声感谢,一声钟朔永远都不会听到的感谢。

      沈扬清在旁边越瞧越觉得热闹,照他们的描述这似乎是一场感情纠纷啊!他虽然不知道那红头发卷毛怪是何许人也,但战果委实清楚,胜利属于钟朔,毕竟人俩都已经私定终身了!沈扬清心里头对钟朔又是一顿猛夸,别看这小子平时像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的闷葫芦,搞定姑娘的动作真不是一般地干脆利索,合着是深藏不露啊!

      “官爷可要给我们做主!”酒楼的掌柜忽然怯怯地站出来,对着沈扬清哭诉道:“我好端端的店被砸成这样,这不是要我的老命嘛!”

      掌柜说着要给沈扬清跪下,沈扬清连忙将人扶起来,温言宽慰道:“老人家把心放在肚子里,该赔给你的钱,一个子也不会少你!”

      “店家的损失,我双倍赔偿。”这时却见李六爷雍容温雅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沈扬清抬头甫一瞧见了他,惊讶得下巴险些掉下来,“六……”

      李六爷摆摆手,将沈扬清到嘴边的话挡了回去,威严的目光亦不由自主地落到千宁身上。魔尊也向他投去猜疑的目光,半晌勾了勾唇角,若有所思地笑了起来。

      “大哥!大事不妙!大事不妙!”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声高呼,一道娇俏的身影闪进酒楼。

      钟朔一听见那声音便皱起眉头。

      “哎哟!我的亲哥!出大事啦!白叔父和白子诚正满城找你呢!”钟忆瓷气喘吁吁地奔过来,双手掐腰地喊道:“有人在东都瞧见那个天山美男现身了,白叔父喊你回去商议对策,你快……”

      谁知,话尚未说完,她整个人却猛地一震,使劲眨巴眨巴眼睛,这才确定自己没有白日做梦。

      “你……”钟忆瓷懵圈的脑瓜子嗡地一响,颤悠悠地指着千宁,“褐发蓝瞳……你就是那个……”

      “天山美男。”魔尊和颜悦色地颔首,重重地强调“美男”二字。

      钟忆瓷拍了拍脸颊,“哎呀呀!我的老天爷爷!竟然见到活的了!”

      千宁微微皱起眉心,略略打量钟忆瓷,轻笑道:“都说生女肖父,钟庄主的春山黛眉果然俊雅,怪不得钟家女儿皆是眉目清秀的美人坯子。”

      钟忆瓷惊惑地瞪眼,质问道:“你见过我父亲吗?你见过我家姊妹吗?你凭啥就敢张嘴叭叭啊?”

      魔尊千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而道:“叶大当家真要与本座为敌吗?今时不同往日,叶大当家既成了钱塘钟氏的少夫人,便该顾及夫家安危。本座劝你仔细斟酌,你当真不惜毁掉长安镖局,不惜拖累钱塘钟氏,甚至不惜重新挑起正魔两道纷争,也要与本座为敌吗?”

      千宁已然无所避讳,将威胁明晃晃地摆到桌面上。

      叶棠音警觉地盯着千宁,脖颈两侧青筋鼓动,心头怒火烧得有多轰烈,已是不言而喻。“你不必扯虎皮,你我之间乃是私怨,我做不得正道的主,魔道也不会凭你差遣。”

      千宁缓缓弯起唇角,“是吗……”

      却听一阵哗啦啦的碎裂声,数名肤白貌美的紫衣女破窗而入,齐刷刷跪拜在千宁脚下,为首女子高呼道:“参见主人!”

      叶棠音心弦一紧,钟朔更是戒备心起。这一众异域女子,在不知情者看来或许是一道极为靓丽的风景线,可江湖人都知道,天山圣雪宫藏着一把无形的美人刀,这把刀捕杀猎物时从未失手,她们是西域教王最得意的作品——十二紫衣使。

      “本座不是告诉你们,在中原要低调行事,不可像在天山时那般粗鲁野蛮。”魔尊千宁揉着眉心无奈地叹气道:“本座是来与中原武林修好,你们动辄打打杀杀,如此粗蛮的习惯在西境也就罢了,到了中原再不收敛,怕是要吃大苦头。”

      “属下知错,必谨遵圣令,还请主人宽恕!”众女使齐声说道。

      千宁心满意足地挑了挑眉,幽蓝的魔瞳复又漾起了琉璃波光,看着叶棠音,“她们也是十二个人。”

      叶棠音怒目而视,正欲抄起兵刃动手,这次换钟朔拦住了她。

      钟朔握住叶棠音因为愤怒而颤抖的手,给予她一个坚定可靠的眼神。叶棠音顿时反应过来,险些中了千宁的激将法,他就是在用当年的十二骑来挑衅她的心性!

      千宁见计谋没有得逞,转而对钟朔道:“南少竟敢追求她这种女人,倒也算是个有胆色重情谊的真丈夫。你们中原一贯讲究夫纲为天,本座便敬候南少的回答,但愿本座送给你们的是祝福,而非不祥。比如,红彤彤的血,臭烘烘的腥。”

      钟朔星眸一沉,岂会听不出他的威胁。

      “险些忘记了!”魔尊千宁一拍脑门,狷狂地笑道:“本座过几日将亲自登门,拜会你们中原的武林盟主。劳烦南少告知白盟主一声,莫要怪本座不请自来。”

      ……

      傍晚时分,漪澜苑,霞光正浓。

      钟忆瓷倚在石拱门旁,双手抱臂歪着脑袋,内心那叫一个无限感慨!感慨得委实入神,以至于身边已经走来一个大活人,愣是一点没察觉到。

      白洵伸手掰正她的头,皱着眉头啧啧念道:“你何时换了人生理想,改做歪脖子树了!”

      钟忆瓷兴趣寥寥,不想与他斗嘴,动了动僵硬的脖子,伸个懒腰转身要走。

      白洵一把薅住她的后领,“哪去!本公子话还没说完!”

      他拎着钟忆瓷活像提溜小鸡崽,钟忆瓷张牙舞爪地叫唤道:“白子诚!你大爷的!快放开我!”

      白洵不理会她的反抗,兴致勃勃地狂笑道:“使劲蹦跶啊!我不过是想问你件事,你见到我躲什么劲呐!”

      “松手!你松开!”钟忆瓷见挣脱无望便直接上了腿,朝着身后之人一顿胡踢乱踹,“白子诚!你信不信……姑奶奶立马让你断子绝孙!”

      “你敢!”白洵下盘灵活,左右躲闪,闹腾了半晌道:“我可以松手,但你不许再跑,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你哥与姓叶的到底怎么回事?”

      白洵甫一松开手,钟忆瓷转身就给了他一记铁脚狠踹。他猝不及防,膝盖窝被踢个正着,疼得险些飙泪。钟忆瓷捋了捋碎发,朝他翻了一个白眼,“他们俩都已经到男聘女奁的地步了,你说还能怎么回事!你以后给我放尊重些,棠音姐姐现在是我哥未过门的媳妇,那就是我们钱塘钟氏未来的女主人!敢不尊重她,小心本姑娘打得你哭爹喊娘叫姥姥!”

      “你哥脑瓜子被门挤了?放着薛锦珍那么一个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不要,偏偏看上姓叶的那条粗犷汉子!”白洵一个头两个大,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这事闹得满城皆知,我怎么和少闻交待!”

      “你和薛大哥做哪门子交待,我哥看不上他妹妹,难不成你想替我哥把薛锦珍娶了?”钟忆瓷嗤鼻哼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们,不要吃饱了撑的乱点鸳鸯。我哥是人中翘楚,岂是薛锦珍这等肤浅女子能够肖想的!天底下也就只有棠音姐姐这般女中豪杰,与我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那姓叶的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让你对她死心塌地!”白洵撇了撇嘴,挖苦道:“他们这叫作私定终身,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指不定就是一场闹剧,你别到头来空欢喜。”

      “小白!你再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拔了你的舌头!”钟忆瓷举拳霍霍道:“我哥的终身大事,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小白?”白洵板起面孔,瞪着钟忆瓷,“说过多少次,不许这样叫我!”

      “那我应该怎样称呼你呀?”钟忆瓷美滋滋地耸了耸肩膀,故意拉长声音又强调三遍,“小白……小白……小白……”

      她一口一个小白,听得白洵耳朵又疼又痒,恨不得找根针将她嘴巴缝上,心里那叫一个气!

      “小白,大家都是同龄人,差距咋这么大?”钟忆瓷肆无忌惮嘲讽道:“我哥几日便搞定了终身大事,你磨磨蹭蹭追了颜如玉十几年,只能拉拉小手,你说你羞不羞啊!”

      “钟!忆!瓷!”

      “姑奶奶在此!”

      外头吵得正欢,而处于争论焦点的两位主角却异常平静。叶棠音双手抱臂站在院子里,同样摆出歪脖杀,眼前的场面太过诡异——两个大男人大眼瞪小眼地深情对视……

      谁能给她解释解释,这他娘的是什么情况?

      叶棠音东瞅瞅,西望望……

      嘿嘿!陪着她挨冻人的来了!

      只见铭锋端着一碗冒热气的粥,对不虞道:“先生,枣粥已经熬好了。”

      不虞眉头一紧,显然不乐意了。“没瞧我正忙着呢!小疯子,你何时能像小梨花一样,有点眼力见儿!”

      铭锋倒是没什么脾气,静静地听他教训完。“粥凉了便没有原本的效果,为着您容颜不老,先生还是尽快喝了。”

      “你个小疯子!变着法说我老!”不虞登时炸了毛,眼神一转,却将矛头怼向叶棠音。“都是跟你学的!一个个年纪轻轻的不学好,成日里跟着你无法无天地瞎胡闹!”

      叶棠音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点点头也没反驳什么。

      钟朔见她竟如此乖顺,忍不住对眼前这位“先生”心生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人竟能训住她这么一匹桀骜烈马。

      “先生,我们可见过?”钟朔第一眼见到不虞时,不禁一愣——

      此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寡淡,然而眉宇间却又流露出几分让他似曾相识的熟悉,仿佛从前在哪里见过!

      不虞懒散地抬起眼皮,修长的大手挡住了眼睛,慵倦地遮住半脸阳光,一边打量钟朔一边赖洋洋地道:“小贼,头一回见家长,你就说这个?”

      叶棠音叹了口气,瞥见不虞那贼狐狸般的坏笑,她便放弃解释的念头,老狐狸摆明是故意气她。

      “丫头,你叹什么气,都敢背着人私定终身了,长本事喽!”不虞贼兮兮地弯起唇角,瞧钟朔的眼神就像是岳丈看女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光长年纪,不长眼力,这么一个愣头傻小子,你也能将就。”

      钟朔却并未气恼,微微起拢眉心,斟酌片刻又问道:“先生,我们当真没见过吗?”

      “我不认识你。”不虞斩钉截铁地否认,“我说你傻,你还真犯傻啊!头一回拜见大舅哥,就敢如此有失礼数,你脑袋瓜子被驴踢了?”

      “是在下失礼。”钟朔老老实实地认错。

      叶棠音的眼神却忽地一紧,目光在钟朔和不虞之间来回扫量,毫不掩饰眸中的探究意味,强烈的直觉告诉她,不虞在刻意回避什么。

      她试探着问道:“兄长可曾见过他?”

      “我都说了不认识,听不懂人话?”不虞没好气地白了叶棠音一眼,扭头往摇椅上一倒,闭目养神,顾自晒太阳去了。

      叶棠音啧啧笑了笑,她问的明明是见过与否,他回答的却是不认识……

      答非所问,此地无银。

      “滚滚滚!少来打扰老子睡觉!”不虞窝在摇椅上不耐烦地嘀咕道。

      “在下只是觉得先生有些面熟,失礼之处请先生见谅。”钟朔抱拳又问道:“钱塘钟朔,还未请教先生的尊姓大名!”

      “请教什么请教,你跟着她喊我一声二哥,不必生分。”不虞烦躁地甩了甩手指,捶胸顿足地感慨道:“钱塘钟氏的宝贝独苗苗,竟被你这么个女流氓给霍霍了,你等着钟家找你算账吧,这回老子可救不得你喽!”

      “你还有那好心?”叶棠音翻着白眼哼道:“你不坑我就是老天爷开眼了!”

      不虞气得大骂道:“我呸!你个白眼儿狼!有了媳妇忘了娘!”

      钟朔:“……”

      这话听着哪里不对劲啊!

      一直堵在门口的钟忆瓷,本想厚着脸皮黏过去八卦一番,可一瞧见兄嫂气冲冲地出来,顿时怂得没了兴致。

      白洵斜眼瞧着她,啧啧讽刺道:“这回怎么不跟过去了!”

      钟忆瓷翻着白眼冷哼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是真傻!”

      白洵咬牙瞪着她,“有种你再说一遍,谁傻!”

      钟忆瓷摇了摇头,故作老成地叹息道:“虽说姓白是改变不了的事情,但你也不能随姓而为,甘当傻子啊!明显我哥见他大舅子见得不顺利,这么要命的节骨眼儿上,我还屁颠屁颠地凑过去触我哥霉头,除非我脑袋被驴踢了!”

      白洵:“……”

      那厢边,叶棠音与钟朔才走出漪澜苑大门,迎面便撞上另一尊大佛——

      余晖金亮,正照在那人半旧的玄色衣衫上;晚风微起,吹得两撇美长须尽显儒雅威严。

      叶棠音定睛而视,不卑不亢地盯着对方,却不言不语。

      钟朔恭敬行礼道:“小侄见过白叔父。”

      显然,这位气度卓然的男子便是景明山庄之主,也是现如今统领中原武林正道的盟主,江湖人称“东壁公”的白决权。

      白决权年逾五旬,身形却依旧矫健,从端秀的面容便能窥见年轻时的丰神之貌,举手投足间尽显武林大家风范,见了钟朔也笑意温慈地关怀道:“贤侄无需多礼,你们在山庄住得可还习惯?”

      钟朔回应道:“劳叔父记挂,一切安好。”

      “如此便好。”白决权转而看向叶棠音,缓缓开口道:“炎旭血气方刚,若有鲁莽冒犯之处,还需要叶大当家多多担待。”

      叶棠音见他俨然摆出一副长辈的姿态,也不好一直冷脸回应,正欲抛几句客套话敷衍一番,却被钟朔抢先回道:“叔父又在打趣小侄,小侄可一向规矩得很!”

      白决权依旧和颜悦色地叮嘱道:“贤侄要好生照顾叶大当家,切记万不能有失礼数,丢了你们钱塘钟氏的清誉。”

      钟朔躬身再拜道:“小侄谨记白叔父教诲。”

      白决权满意地点了点头,带着一众小厮与护卫,沿着甬道朝远处走去。

      “恭送盟主。”叶棠音恭谨地抱拳,深邃的眼神中却平白添了几分乖戾与不屑。

      “人已经走远了。”钟朔透着暖笑的俊颜,忽地映入她的眼帘——

      叶棠音微微一怔,僵在原地。

      二人鼻尖堪堪擦过,他温热的呼吸轻轻扑在她明净的额头上,她如兰的吐气在他颈窝挠痒般萦绕。

      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片刻后,钟朔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子,捏着自己微烫的耳廓,故作镇定地问道:“夫人在想什么?”

      叶棠音悠悠挑眉道:“这里没有别人,南少不必费力装模作样。”

      “你想过河拆桥?”

      “我想卸磨杀驴。”

      钟朔:“……”

      利用完就想扔,扔之前还埋汰一顿,这是什么人啊!

      叶棠音漫不经心地笑道:“你那白叔父话里有话地提点我,更叹惋你们钱塘钟家数百年的清誉,竟毁在我这么一个糙莽野人身上。你还是离我远一点,毁你家族清誉这种罪过,我可承担不起!恐怕许多人与白盟主一样,想不通南少为何放着大家闺秀不要,偏偏看上了一个野蛮村姑。明日江湖小报与话堂书斋,还指不定怎么编排我呢。”

      “你该不会是……”钟朔迟疑道:“吃醋了?”

      “少爷折煞我!我一个乡野村姑,哪配啊!”叶棠音连连摆手,生怕沾上什么晦气似的。

      钟朔却突然上前一把抓住了叶棠音的手腕,拉着她踏地而起,二人直直掠向远处内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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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无话,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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