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音

作者:晏宁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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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浴炉醒花


      日上三竿,白日里素来清净雅致的相思小筑,这会儿门前却被看热闹的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咦!恁说这里面真有死人咧!”一位穿着富贵的老兄向同伴问道。

      “毋有死人,能里外里围了这些人?”同伴身上也穿着华服锦衣,瞧着应是住在坊区的百姓。“恁瞧瞧那乌泱泱的官差!那里头指不定出了啥事咧!”

      “咦!作孽!这好地方可真白瞎咧!”

      ……

      此时河南府长史大人正领着一众差役在相思小筑的后院忙活,今日河南府可谓是倾巢出动,凡是有手有脚能动弹的几乎都被调来,连烧柴做饭的伙夫都没能幸免,之所以安排了如此大的阵仗,皆因为相思小筑后院这块瘆人的花圃。陈旧的花圃被一寸一寸挖开,掘地三尺,不过如此。

      “瞧瞧!这就是死不瞑目!”洪文茂站在土堆旁惊呼道:“我当了这么些年刑捕,头一回碰见如此古怪的事情!这头怎么可能完整无缺地保存下来,竟没有丝毫腐烂损毁的痕迹!”

      孟东祥眉头深锁,认同道:“的确古怪。”

      洪文茂勾了勾孟东祥的手,“老孟,你说该不会真是鬼魂索命……”

      “无稽之谈!”孟东祥即刻嫌弃地甩开了他,“这世上根本没有鬼魂之说,我等身为刑捕,更要谨言慎行。”

      洪文茂撇了撇嘴,“凶什么!就你厉害!”

      这时却见长史大人走了过来,对着二人拱手揖了揖。虽然长史的品阶在二人之上,但碍于京门卫特殊的身份,长史自然不敢轻怠,反倒像对顶头上司一般恭敬。“二位大人容禀,相思小筑后院这块花圃面积不足半间屋子大,经我等掘地三尺全力搜查,共发现一颗人头和十二具陈年尸骨!”

      洪文茂顺着长史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蒙着裹尸白麻的担架竟摆了整整两大排,已经将后院铺得满满当当。

      乍一望,好不瘆人!

      洪文茂后背一阵凉,追问道:“仵作怎么说?”

      长史仔细地回答道:“经仵作初步检验,发现这十二具尸骨的苦主为六男六女,死前的年龄在八到十五岁不等,且每具尸骨上皆遍布着怪异花纹,说明苦主死前应该中过毒。其中一具女尸的左腿胫骨有伤痕,或许可凭此来辨认苦主身份,详细情况还要等具体检验。”

      “确定是左腿胫骨?”

      长史闻言一愣,没想到报案人会这样质问,心道竟碰上一个好管闲事的刺头!东都城近来可真是邪门见了鬼,前日里的红海棠血案尚未告破,今日又翻出一桩花圃埋尸案,可怜自己芝麻大的小官当得那叫一个胆战心惊,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偏还有人吃饱了撑的非上杆子凑热闹!长史一肚子憋屈火正愁没处发泄,遂大呵道:“大胆刁民!竟敢质疑衙门!”

      叶棠音眸色一冷,默然地凝望着地上那一具具尸骨,面上不动声色,胃中却早已阵阵酸涌,就连指尖也绷得发白。

      她就那样静静地望着,潭眸深处是怒火。

      钟朔亦是眉心紧锁,原来这就是她给出的答案——

      一桩性质极其恶劣的埋尸案!

      洪文茂见长史长得人模人样,可一张嘴却不说人话,当即掐着腰回怼道:“你呜嗷嗷的叫唤什么!知道她是谁吗!人家可是沈大人的弟媳!”

      叶棠音和钟朔闻言皆是一愣,对视一眼便默契地看向了洪文茂。

      长史闻言当即冒了一脑门子冷汗,“您说的沈大人是京门卫一把手,沈扬清沈大人?”

      洪文茂冷哼道:“不然是谁!你还认识几个沈大人啊?”

      “哎哟!哎哟哟!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下官失礼!还请夫人勿要怪罪!”长史一听洪文茂说这报案人竟是沈扬清的弟媳,当即心里头直打突突,听闻沈家阳盛阴衰,对自家女眷是捧在手心都怕捏碎,今日他有眼无珠竟得罪了沈家的夫人,莫说沈家计较与否,就是沈扬清本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他!沈扬清可是是京门卫首领,刑部里最心狠手辣的主儿,谁敢招惹他那不是上杆子找死吗!长史当即点头哈腰地给叶棠音赔不是,只恨不得跪下来涕泪横流!

      洪文茂挑了挑眉,虽知道如此介绍叶大当家欠妥,但他就是看不惯长史这副拜高踩低的丑陋嘴脸!孟东祥瞧见洪文茂那双提溜乱转的眼珠子,就知道他心里又在琢磨什么小九九,遂接过话茬追问道:“长史大人,还请如实回答夫人的问话。”

      “是是是!”长史当即对叶棠音作揖道:“夫人容禀,那具女尸的左腿胫骨上确实有一道旧伤,仵作虽只是大致查验,但基本情况绝不会弄错,不知夫人为何有此疑问?”

      洪文茂也有相同的疑惑,尤其是回想起叶棠音方才问话的口气,就好像她提早知道什么似的!

      叶棠音从容不迫地回应道:“好奇而已。”

      洪文茂眉头一紧,显然她这一句好奇并不能完全打消他的疑虑,但他却并未继续追问,转而又问长史,“人头又是怎么回事?”

      “我们在花圃中挖出一个楠木箱子,箱内发现了一颗人头……”长史面露难色迟疑道:“经仔细比对画像可以确认,这颗头颅的苦主正是五年前惨死街头的赵长乐!”

      洪文茂闻言一惊,二话不说拽着孟东祥就去看箱子了——

      云鬓乌发兮肤瓷貌玉,杏脸桃腮兮唇朱齿皓。这颗头颅既无一丝血渍,也没有半点腐烂痕迹,单看那灵毓的容貌便知,苦主是一位秀丽佳人。然而,那双漆黑湛亮的眼睛圆鼓鼓地睁起,流露出死前的惊恐与绝望,两道颜色浅淡的细眉斜向上方横起,悲愤之色溢于言表。

      洪文茂心想,这大概就是真正的死不瞑目了!

      谁能料到啊,衙门找了五年的头颅,竟被藏于楠木箱中,埋于欢所下!

      “我的乖乖!谁能想到赵长乐的脑袋竟被埋在这种地方!能被翻出来,不是鬼神显灵,就是老天有眼!”洪文茂眼睛一瞟,瞧见孟东祥又拿出嫌弃的眼神看着他,素有小傲气的洪捕登时不乐意了。“你有话说话,不要用眼神点怼我!”

      “话那么多,口不干?”孟东祥不用眼神怼,改用嘴怼。

      “我是话痨,怎么着!”洪文茂双手掐腰,一脸“你能奈我何”的奸笑。

      孟东祥无奈地摇摇头,转而对叶棠音和钟朔道:“还请叶大当家与钟公子移步河南府协助调查。”

      叶棠音垂着眸,不声不响,像是没听见他的话,顾自搓掉了指尖上的浮泥。钟朔闻言点头回应,却忽然勾了勾叶棠音的小指,凑到她耳边悄声问道:“事情闹大了怎么收场?”

      叶棠音白了钟朔一眼,义正词严地指责道:“人命关天,你竟觉得是玩闹,真没人性!”

      钟朔:“……”

      也不知道是谁杀人不眨眼,别人的脖子说掰就掰!

      长史见他二人竟如此亲昵,不禁腹诽怎地沈家女眷不仅抛头露面,而且还和外男纠缠,真真是有伤风化!

      洪文茂突然横在长史面前,凶巴巴地呵道:“你眼珠子乱看什么!还不快去忙活!”

      “本官这便去!本官告退!”长史灰溜溜地走开了,心道管他什么风化不风化的,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

      洪文茂啧啧道:“瞧他那副欺软怕硬的窝囊样!同朝为官,我都替他臊得慌!”

      孟东祥却瞪了洪文茂一眼,警告道:“他官阶在你我之上,不要胡言给大人树敌。”

      洪文茂赌气道:“是是是!就你明白!”

      孟东祥没理他,转而望向廊檐——

      二三官差站在秋婼离身后,显然她已经等候多时。

      孟东祥快步走了过去,眉头紧锁道:“秋楼主,在你的地盘挖出一桩埋尸案,有什么话就到衙门里说吧。”

      秋婼离恭敬地施礼道:“妾身自当配合问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老孟!你真是冷硬心肠!”洪文茂跑来安慰道:“秋楼主莫要害怕,只是例行调查而已,我们京门卫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孟东祥冷脸补充道。

      “嘿!你成心拆我台是吧!”洪文茂遣开了周围的官差,一个劲地对孟东祥使眼色,小声提醒道:“事情还没有定论,你不要小题大做,仔细大人回去收拾你!”

      孟东祥厉呵道:“休得胡言乱语!大人公正严明,岂会徇私枉法!”

      洪文茂气得直跺脚,抖着十根手指忿忿道:“你可明白,大人今日为何不来?”

      孟东祥鼻子一哼道:“肯定不是为了避嫌。”

      洪文茂眼冒火星子,和这个死性的榆木疙瘩没法沟通!

      秋婼离连忙劝和道:“二位大人莫要做无端争论,沈大人肩负重任,二位既是他的心腹,便该同心协力,为他分忧解难。”

      孟东祥对秋婼离依旧没有好脸,“沈大人的事情,不劳秋楼主费心,楼主只需安分守己。”

      秋婼离依旧面若春风,温柔地点了点头。可孟东祥却看得清楚,这个女人的眼神发着狠,那副绵藏里针,笑里藏刀的虚伪面孔,委实得了其主真传。

      孟东祥心底的恐惧与怒意顿时被点燃了,呵道:“来人!带走!”

      待秋婼离被押走,却听洪文茂一声哀叹,“多好的一张王牌啊!老孟!你脑瓜子进水了?”

      像秋婼离这么一张好看又好用的挡箭牌,放眼两京打着灯笼也难寻啊,对付杜旻那条毒蛇还不是手到擒来!京门卫上上下下的兄弟都还指望着,东都这朵丽色芍药能灭一灭母夜叉杜旻的嚣张气焰。这下倒好,才冒出一点火苗,就让孟大疙瘩掐灭了!

      “好?”孟东祥斜眼瞪着洪文茂,“你眼睛里进灰了?”

      “明者因时而变,知者随世而制,你就是榆木疙瘩!”洪文茂瞧见孟东祥那副无动于衷的呆子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甩下一张比茅坑还臭的脸转身走了。

      ……

      短短三日,骇人命案频出,河南府忙得不可开交,官差累断腿,仵作连轴转,饶是东都的百姓再有胆色也不禁满城哗然。

      叶棠音一行从衙门出来时,已是夕阳西下。

      天边红云滚滚涌动,血色金晖喋洒人间,铺天盖地的金红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叶棠音站在台阶上,望着红灿灿的街道,轻轻揉了揉眉心。

      孟东祥抬手一招呼,候在道旁的马车缓缓驶来。他暗暗与车夫对视一眼,旋即说道:“诸位今日可以回去,但没有允许不得离开东都,以便随时协助调查。”

      叶棠音面沉如水,柔暖的霞光无法撼动冷峻的神情。“孟捕头不必担心,我等庶民问心无愧,自当配合。不过总归要问清楚,何时才能允许离都?倘若这桩案子也拖上五年十年,衙门可包食宿?”

      孟东祥一本正经地回应道:“衙门自有安排,待彻底解除嫌疑,诸位便可离去。”

      叶棠音挑眉笑道:“那就请你们早日破案,还我等庶民一个清白,也还枉死之人一份迟来的公道。”

      就在这时,远远地传来一阵匆急的脚步声。一众魁梧壮汉旋即出现在视野中,他们身着一袭玄衣,背心处用红线绣着一只盘踞的腾蛇,腾蛇中间用金线绣着一个醒目的“玄”字。为首者大步流星地走来,金红色的余晖洒在那个人随风鼓动的黑袍上,模糊了样貌,却遮不住干练而挺拔的身形,就像是一片乌云带着阴霾与压抑,瞬间遮蔽了周遭一切光亮,直将晦暗拍进人的骨子里。

      叶棠音打量片刻便知,这群身穿腾蛇服的人来自刑部另一个缉捕组织——玄衣卫。

      孟东祥迈步上前恭谨地拜道:“京门卫孟东祥,见过令使大人。”

      令使理顺了黑衣锦袍,迎着叶棠音探究的目光看了回去,片刻肃声道:“姑娘放心,公道来得虽晚,但绝不会缺席。”

      叶棠音客气地对令使拱了拱手,心道这玄衣卫的女首领看似冷厉干练,声音却如黄鹂一般清脆婉转,倒是与那赤帝子的狠练名头格格不入。而今京门卫与玄衣卫在刑部分庭抗礼,各自的首领分属两营且势若水火,如今这两位说一不二的头子,亲自带着心腹跑到东都斗法,可有大热闹瞧喽!

      青蓬马车早已停靠在一旁,叶棠音招手吩咐道:“梨雨,先送秋楼主回去。”

      “是!”梨雨得令正准备扶秋婼离上车,却听一声高呼却匆匆而至——

      “秋楼主!请留步!”

      洪文茂双臂夹着两盆菊花,脚下垫着扭捏的小碎步,屁颠屁颠地追了过来,吭哧吭哧地将两盆花搬上马车。

      孟东祥一瞧见那两盆花登时便冷下脸色,一把揪住洪文茂的后衣领,提溜小鸡崽似的将他拎到一旁,皱眉批评道:“你是生怕不够热闹呗!”

      可怜洪文茂负重小跑一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被人这样提溜着,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猴屁股,叽叽歪歪叫嚷道:“老孟!你放开我!大人特地吩咐我,挑两盆品相极佳的九华菊,送与秋楼主这个难得的知音,你若不信就去问大人啊!”

      “你还敢搬出大人来压我,即便是大人让你送,难道让你大庭广众之下送?让你唯恐天下不乱地送?”孟东祥反手揪住洪文茂的耳骨,贴着耳根子狠劲一拽——

      “疼疼疼!你撒开!撒开!”洪文茂哇哇大叫,“你个黑心肝的哟!对同僚下死手哇!”

      他二人斗气斗得好不滑稽,但就是在这一刻,叶棠音彻底明白了孟东祥,明白他为何不惜代价地选择逃离,明白他为何放弃捷径而选择荆棘,明白他究竟有多么否定甚至是憎恶那些与自己这群人并肩作战的过往,对于孟东祥和孟南栀而言,站在阳光下的人生才是正途。

      “咳!”钟朔干咳了一声,悄悄瞄了瞄叶棠音,恰巧对上她回应的眼神。叶棠音顺着钟朔的暗示余光微瞥,发现女令使正望着两盆繁茂的九华菊,眼神直冒火。

      啧啧啧!女人的妒忌心,果真是可怕的利器!

      叶棠音给钟朔使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色,两个人达成前所未有的一致——闷声看大热闹!

      “有劳大人费心了,妾身一定悉心照料这两盆名花,不辜负沈大人一番厚爱。”秋婼离嘴上感谢着洪文茂,却对杜旻报以温柔的微笑,这清浅一笑饶是一带而过,也掩不住骨子里透出的妩媚多娇。杜旻的脸色当即又冷下了几分,如芒的目光毫无顾忌地刺向秋婼离。她一言未发,半晌过后嗤鼻一笑,转身领着下属跨进府衙。玄衣卫前脚刚一进门,洪文茂后脚便笑出了猪叫声,恨不得捂着肚子躺在地上撒欢打滚,看秋婼离的眼神也透着一股子深深的崇拜与佩服。

      “瞧杜大人眼珠子瞪得,恨不得一口咬死我!”洪文茂洋洋自得道:“我今天可是为了咱家大人,舍生取义一回!”

      “舍生取义?说的高尚,我看你就是欠揍了!”孟东祥冷脸嘲讽道:“明知道要挨收拾,还如此肆无忌惮,被咬死了也活该!”

      洪文茂:“……”

      残霞如血,余晖流金,再过一个时辰,天色便彻底黑了。被吹散的云将以另一种面目重回天际,遮蔽皎月辰星,让光晕再也无法挣脱暗夜的桎梏。

      即将逝去的一线残阳此刻仍垂死挣扎,执拗地燃尽最后一丝金红,竭力在殒灭前留下最后一抹壮烈。楼底下正唱着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戏码,咿咿呀呀哭哭啼啼的戏腔,听得有人沉溺有人头痛。叶棠音拂衣挡了挡从窗缝中渗进来的微弱霞光,一只手伸向桌上的瓷碗,抓一把晶红的蜜饯塞进口中,另一只手拎起酒壶将两杯盏斟满,流光悄然洒照着她瓷白的脸颊,渐淡的金红光晕将她整个人映衬得明艳耀眼。

      “吃那么多甜的也不怕牙疼?”钟朔伸手去捞酒杯,却被叶棠音一巴掌挡了回去。这一巴掌打得可谓劲道十足,扇得他手背顿时肿起红檩子。

      钟朔疼得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委屈巴巴地问道:“两杯酒,没我的?”

      叶棠音抬起胳膊往桌子上那么一趴,将酒连杯带壶地圈进怀里,理直气壮回怼道:“酒是我花钱买的,凭何要带你的份!”

      她摆出一副老母鸡护窝的阵势,好像他是来偷鸡崽子的黄鼠狼。

      “行行行!我不碰就是了!”钟朔悻悻地举手投降,“酒是你的,蜜饯是你的,屋里的一切都是你的!”

      “除了你。”叶棠音不耐烦地冷哼道:“有话快说,我可没心情陪你欣赏日落。”

      钟朔气得想笑,“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招待见?”

      “你知道就好!”叶棠音心满意足地吧唧吧唧嘴,“食为天不愧为东都第一香,香是香,就是小贵,吃一顿酒肉,免不得肉疼。有的人看着人模狗样,谁料竟恬不知耻地混吃混喝,你说他能招人待见吗!”

      东都城客流最大生意最红的酒楼非食为天莫属,开业整整二十年,堪称牡丹街上资历最老的店面,单是这楼身就建了七层高,掌勺的大厨手艺精湛广受好评,食为天老板更是不惜砸下重金聘请了梨园名角前来助阵,是以生意常年火到一席难求之地步。叶棠音此刻能坐在这里吧唧嘴,天知道费了多大牛劲才订到座,对某位舔着脸蹭吃蹭喝的岂能有好脸色!

      “树无皮必死无疑,人无脸天下无敌。”钟朔一本正经地辩驳了两句,却从怀中掏出一张金亮亮的请帖,啪地拍在桌子上,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叶大当家委实有面子,武林盟主亲手写的请贴,邀大当家到景明山庄小聚。”

      叶棠音微微动了动眼皮,看着请帖正面“英雄大会”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百无聊赖地摆了摆手,“没兴趣。”

      “如此难得的江湖盛会,不瞧一眼岂不可惜?”

      “倾江湖正道之力,就为提防一个我,白盟主当真看得起我。”

      “你莫要妄自菲薄,左锋臻昀的江湖地位,绝不在世家家主与各派掌门之下。”

      叶棠音觉着这帮人脑子有病,“你们商量怎么对付我,还请我去去出谋划策,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被门挤了?”

      “白叔父邀请江湖正道人士,于三月底到景明山庄,共议江湖大事,却不只是针对你……”钟朔缓而慎重地说道:“红海棠重现江湖,也只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叶棠音心下一紧,“那你们要对付谁?”

      “西域教王。”

      叶棠音目光一颤,“你说谁……”

      “天山圣雪宫掌控西境一带,却早已不甘安守于西境冰寒之地,遂着手渗入我中原腹地,当年的陈州康氏就是例。圣雪宫门徒众多,以穷凶极恶的亡命徒为主,他们杀人越货,掠夺妇孺,为祸武林,荼毒中原,近来更是越发肆无忌惮,早已是不得不铲除的毒瘤。白叔父今日收到了一条线报——魔尊千宁要亲自西来。广陵阁曾放出过消息,左锋臻昀是魔尊千宁的大恩人……”钟朔定睛看着叶棠音,严肃地问道:“却不知魔尊千宁此番亲自西来,是否与你有关?”

      叶棠音脸色一沉,“你猜?”

      钟朔眉心紧锁道:“魔道两大高手先后来到中原,有几个人会相信只是巧合?”

      叶棠音不屑地道:“旁人信不信,干我何事。”

      钟朔面沉如水道:“我当然也希望与你无关,你既已做了叶镖头,就不要再走回头路。”

      “何谓回头路?”

      钟朔闻言怔了怔。

      叶棠音淡淡笑道:“左锋臻昀原本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亡命狂徒,是金盆洗手止杀匿迹,还是重拾屠刀血染青锋,都轮不到旁人插嘴。”

      “我并无冒犯之意,只是希望……”话音未落,叶棠音指尖点唇,比出一个噤声手势打断了钟朔的话,抬眼望了望街角,“寻你的人来了。”

      钟朔狐疑地朝窗外望去,却见洪文茂迈着一双筷子腿朝酒楼跑来。

      叶棠音灌了一口酒,啧啧道:“小洪捕这双细长的腿,不习轻功可惜了。”

      钟朔眼皮突突直跳,“透个口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叶棠音垂眸盯着杯中酒,微微波动的酒面倒映着她精湛湛的眼神,“那些尸骨上留有暗黄色花纹……”

      “暗黄色花纹……难道是……”钟朔思索片刻竟难以置信地开口道:“浴炉醒花散!”

      “红浪翻靡华,浴炉醒酒花……”叶棠音脖子上暴起青筋,一巴掌将桌上半碗蜜饯扫落于地,晶红的含桃四处骨碌,灼痛了视线。“无辜稚子被种下此等恶毒之药,受尽凌辱而死,只为了满足那些人肮脏歹毒的欲望!可他们竟还逍遥自在地活着,凭什么!凭什么!”

      钟朔见一向淡然自若的叶棠音竟如此失态,想出言安慰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浴炉醒花散是一种助兴的禁药,也是一种侵心蚀骨的烈性毒药,成人服下此毒尚活不过七日,何况是骨骼还未长全的孩童。服药者从骨髓到皮肉都会留下暗黄色花纹,如藤蔓一般蔓延全身,像极了盛放的醒酒花,一株一簇的花纹渗入肌肤烙印骨髓,除非挫骨扬灰,否则那春时盛放的痕迹生生世世不会褪却。钟朔心下大骇,该是多么禽兽不如的畜生,竟将此毒种于孩童之身!

      却见叶棠音端起酒杯,往地上浇了浇,幽幽道:“你相信报应吗?”

      “什么?”钟朔听得一头雾水。

      “报应……”叶棠音放下杯盏,伸手扥平了钟朔的衣襟,而门外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却听咣当一声响——

      “钟公子!”洪文茂推门而入,上气不接下气道:“刺史府……有重大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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