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音

作者:晏宁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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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相思小筑


      月明花灯暗,影瘦清楼高。青篷马车走得不疾不徐,绕过一座座挂着香匾的雅致小楼,从玉树庭巷尾驶出后便进入城中大道,车轮稳稳地压过一整条街,拐进一片大宅林立的坊区,沿着幽静的青砖路前行大约两盏茶的工夫,经过几座空寂的宅院,最终在一扇狭窄的红门前缓缓停下。

      “楼主,我们到了!”撞破额头的丫鬟芳儿简单包扎一番便伺候秋婼离先行回来,留下撞伤了腰不能动的丫鬟芬儿在醉乐坊将养几日,秋婼离看着郎中开了方子打了保票才将心彻底放下。芳儿虽不如芬儿聪明伶俐,但也是一个忠心护主的小妮子,当先跳下马车掀开帘子,准备迎秋婼离下来,车厢里却传出一声低沉的吩咐——

      “芳儿,你带人从正门进。”

      芳儿放稳踮脚木凳,便与车夫一同行礼离开。马车停下的位置恰是一座宅院的后门,门前挂着两盏飘飘荡荡的白灯笼,寻常人决计不会想到,这扇门里面就是名动江湖的风月胜所——相思小筑。与寻常花楼不同,相思小筑非但没有半分俗丽奢靡之气,反而是远近闻名的清雅场所,坐落于城西一片幽静的民坊中,周围大多是世家高门所建的外苑,不是长年累月没有主人家居住,便是养着不能见光的外室,是以入夜里便越发冷寂安静。

      秋婼离从马车里走了下来,双手相叠恭谨地候在一旁,“少主,我们到了。”

      月色如练,车帘被一双素手缓缓掀起,月光映得那人容颜苍冷。

      秋婼离见对方久久未动,不免担忧却又不敢上前打扰,只得又轻唤了一声:“少主?”

      “两盏白灯怎么够……”那人静静地端坐在车厢里,抬眸凝视着门前惨白的灯笼,晶亮的眼眸却已燃起熊熊怒火,手指用力捏攥将一身怒意聚于指尖上,攥得车帘扭曲,指节泛白。秋婼离顾不得尊卑有别,上前一把握住对方的手,将那紧压的指头一根一根地掰开。两个人僵持着对视着,彼此的眼神中充满着苍凉的悲愤与坚决的痛恨。车上之人沉沉地哀叹,拔出头上那根紫玉棠花簪,狠狠戳向自己的左臂——尖锐的簪头戳破了衣衫,直奔着皮肉刺去!

      这刺痛,痛在皮肉,更痛彻心扉。

      痛,令头脑越发地清醒。

      “少主这是何苦啊!自残自戕换不回他们的命,只有活着才能给他们报仇!”秋婼离温柔地抚摸着那人疲倦的脸颊,指尖仿佛低念着咒语,瞬间抚平了对方狰狞的心绪。那人缓缓合上了双目,将头埋进秋婼离的锁骨窝,低低念道:“婼离阿姐,我对不起伽罗一族,对不起凤禾一族。”

      “你活着,便对得起我们所有人!”秋婼离轻捋着那人鬓边碎发,娓娓说道:“德源城破的那一年,伽罗一族与凤禾一族就已走向灭亡了,没有国和来家。七年前我被布劼家的奸贼买到了黑市,而后辗转流落东都城,委身教坊,苟且偷生,本以为此生就要客死他乡,幸而有天神庇佑,让我知道你还活着!那些蒙舍贼子们说你已经死了,以身殉国,尸骨无存!他们还假惺惺地为你立了衣冠冢,逼着五诏臣民为你送葬,就是想要昭告世人你已经死了,我们亡国臣民最后的希冀已经死了,我们只能甘为奴仆,认命地屈服于他们的淫威,我啊差一点就要认命了……”

      “认命有何不好,至少活得舒坦。”哒哒马蹄声缓慢而清晰,像是刻意地踏着节奏,咚咚地敲响心门。“阿音,该认命就要认,只有认了才能活得舒坦!”

      叶棠音依旧闭着眼睛,贪恋着夜色的温柔静谧,却冷哼道:“你先问问自己,肯不肯活得舒坦。”

      “我自然是万万不肯,否则也不配做你的朋友。”柳惜月骑着马溜溜达达地趟过来,娇嗔笑道:“我不认命的好朋友,事情办得如何了?”

      叶棠音抬手指向后门,“新备的竹叶青,尝尝?”

      “瞧你那鸡贼的德性!”柳惜月啧啧骂了一句,调转马头扬声道:“老娘不走后门,你完事快些滚进来,老娘今晚非要将你灌趴下不可!”

      叶棠音挑了挑眉,心说这人年纪轻轻却想做别人娘,什么癖好啊!

      哒哒马蹄声渐渐远去,叶棠音猛地挣开眼睛,眸中竟是寒意凛然。“阿姐,叩门吧。”

      秋婼离走到门前轻扣几下,却听嘎吱几声响,后门缓缓地打开了,她转身定定地看着叶棠音,“幸好你找到了我,凤禾家族的勇士在天上看着,贼人不会得逞!”

      叶棠音闻言眸色一震,眉心深锁道:“只要我活着,他们绝不会得逞,绝不会!”

      秋婼离苦涩地笑了笑,仿佛已经等待了许久,堵在心口的巨石终于被波涛掀翻了,沸腾的热血涌上心头,这一刻她知道自己终于真正活过来了!

      秋婼离推开门走进去,叶棠音利落地跳下了马车,顺手将簪花插回鬓间,望着那幽长的青砖路,淡笑道:“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耳边响起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一道颀长的人影缓缓向她靠近。

      叶棠音似笑非笑地盯着来人,“孟捕头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昏暗的灯火照出孟东祥高大的轮廓,却照不清对方藏于月影下的神色。

      “南栀为何出现在景明山庄!你明明答应我会放过她!”孟东祥怒腾腾地瞪着叶棠音,愤恨道:“你出尔反尔!你明明答应我,不会强迫她为你卖命!”

      “我从不强迫任何人,一切皆是她自愿。”叶棠音凉凉一笑,“我的确答应过你,等此间事了就还她自由,既已许诺便决不食言。所以就算为了你妹妹,你也应该助我尽早地算清楚这笔旧账,而不是和我耍心眼子玩花活儿。长言啊,你是不是七年没见我,便忘了我是谁……”

      “少主息怒!属下不敢!”孟东祥竟猛地跪下,躬着高大的身躯请罪,额前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珠,一面胆颤一面强作镇定道:“属下一时心急,并非存心冲撞忤逆少主!属下知错!少主恕罪!”

      “沈扬清与南少钟朔联手,暗中勾结武林盟主白决权,连人带马住进景明山庄,如此重要的情报,你半点风声都未透露给我。我看你不是不敢,而是太敢了。你莫不是忘了,是谁让你改头换面重回孟家?又是谁助你当上京门名捕?”叶棠音冷眼瞧着孟东祥,苍冷的面容不怒自威。她突然窜出马车,一把攥住孟东祥的下颚,幽幽笑道:“我既能让你稳稳当当地做上京门名捕,就能让你身败名裂,甚至生不如死。我是心狠手辣的罗刹探花,不是什么冒名顶替的假人,你记住了吗?”

      “少主明察!属下绝不敢有意欺瞒!”孟东祥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轻颤的手忍不住握紧了胯旁短刀的刀柄。“沈大人谨慎多疑,钟公子机智过人,昨夜之前属下并未见他们与白决权有所往来,故而只当白决权是碍于朝廷之威才配合京门卫。”

      叶棠音轻蔑地松开手,上下扫量孟东祥,啧啧道:“这身游隼服当真精神得紧。”

      孟东祥喉间微微哽咽,吞吞吐吐道:“属下已经奉少主之命将沈大人引至东都,少主还要属下做什么,只要不违背律法……”

      叶棠音冷笑两声打断了孟东祥的话,“长言啊长言,我看你是捕头当得太久了,竟连说话的语气都像极了沈扬清,也像极了那些满口仁义,标榜大道的伪君子。你如此忘恩负义地背主求荣,难道就不怕死后堕入阿鼻地狱,受苦无间,不入轮回?”

      “少主大恩,属下一刻也不敢忘怀!刀山火海,但凭吩咐!”孟东祥喉间一紧,连忙道:“沈大人已经对秋楼主和相思小筑有所怀疑,命属下暗中调查,少主与柳家二小姐关系紧密,也引得沈大人猜疑,还请少主小心打算!”

      “一口一个大人,真是忠心耿耿。”叶棠音笑吟吟地看着孟东祥,一边说话一边绕着他走圈,无形的压迫顿时笼罩于其顶。“你的沈大人想彻查赵长乐一案恐怕不容易,会有太多拦路石挡在你们面前,因而需要一个身份尊贵的人来为你们清路。郝孝平是李相国的门生,你说什么人既有能力,又会不遗余力地帮你们扳倒郝家,甚至再往上追查扳倒更多人?你可以孟家儿郎的身份给那个人写一封信,请来了他,不只南栀,就连你也无需再为我卖命,听明白了吗?”

      孟东祥心下一紧,惊愕地看着叶棠音,“属下明白!”

      叶棠音瞧见孟东祥眼中闪烁着的错愕与惊喜,心下不禁冷冷一叹,他们果真不再是同路人了。“事成之后,我与你们兄妹二人分道扬镳,姑苏孟家的子孙的确不能再跟着我,还不快滚!”

      孟东祥微微动容,旋即蹬壁一跃而起,翻过围墙消失在夜色深处。

      叶棠音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心底泛起一丝说不出的苦涩滋味,昔年相伴的快意光景终究一去不返。

      推门声再次嘎吱嘎吱响起,秋婼离缓步走来将披风裹在叶棠音身上,疑惑地问道:“少主这是在为他铺路?”

      “他在孟家非嫡非长无人可依,想要执掌孟家岂非白日做梦。沈扬清虽待他亲如兄弟,却也不能时刻庇护他与南栀,何况孟家还有三位深受荣宠的皇亲国戚。”叶棠音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低低叹道:“若能借此机会为他们觅得一座靠山,让他们在孟家挺直腰杆,我也算对得起嫫莎姑姑。”

      秋婼离心窝一酸道:“姑母泉下有知,定然会感激少主。”

      叶棠音睁了睁悲涩的眼眸,苦笑道:“是我应该感激她,是我对不住她,若是当年我没有下那道命令,或许她也能活命。”

      “凤禾一族永远效忠少主!为臣者,当誓死尽忠!重活一次,姑母也会做相同的选择!”秋婼离望着孟东祥离去的方向,忧心道:“少主有心为他们俩安排筹谋,就怕这小子不知感恩,反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虽然是姑母的儿子,身上却流着一半孟家的血,可恨我姑母忠贞刚烈,到底没有子女福缘。”

      “我非君子,长言亦非小人,只是所求不同。”叶棠音收回远眺的视线,沉眸道:“他们骨子里流淌着名门正派的血脉,注定与我们不同路。”

      摇摇摆摆的灯笼轻轻扣响着门扉,惨淡的光晕忽明忽灭,映得青砖路越发狭深。秋婼离抚了抚叶棠音的肩膀,“夜深了,柳小姐还在等少主。”

      叶棠音欣然随秋婼离从迈入后门,眼中却闪过一抹寒光,“婼离阿姐,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我……”秋婼离脑子轰然一响,转身望着叶棠音,却下意识避开了她的眼神,朱唇半起道:“少主……我……”

      叶棠音目光犀利,仿佛一眼便能洞穿人心。“阿姐,你还有什么是不能与我说的?”

      秋婼离的眸色复杂起来,波光莹莹的美目透着切切感伤,眉宇间的惆怅挥之不散。“少主,伍三安他还好吗?”

      “这么些年过去了,阿姐竟然还惦记着他。”叶棠音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阿姐如今艳冠东都,伍楼主在西京自然也是如鱼得水,风光无限,而今早已是皇亲贵女的座上之宾。更何况风月楼里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伍楼主近水楼台,必定是享尽艳福啊。”

      “近水楼台……座上之宾……”秋婼离神色微怔,指尖颤抖,“如此倒也甚好……”

      叶棠音眸色微沉道:“阿姐可还记得,我让阿姐留在东都是为了什么吗?”

      “记得……”秋婼离微微抿唇道:“三年前,少主救我出教坊,命我留在东都经营暗庄。”

      叶棠音盯着秋婼离的眼睛,低低叹道:“难道在阿姐心里,我视阿姐便如一把刀一柄剑,只有利用,全无情谊?”

      “不是……”秋婼离美目含泪,泫然欲泣。

      “阿姐,从伍三安将性命交给我的那刻起,他就再也不是你能托付终身的良人了。”叶棠音的语气却冷下几分,“阿姐还是多花些心思在有用的人身上,京门卫一把手才是能保你余生平安顺遂之人。”

      “属下知错……”秋婼离面色苍白,饶是再红润的胭脂也遮掩不住死灰般的悲哀。今日之前,她还是保留了一丝希冀,奢望着一段没有未来的儿女情长,不惜违抗引诱蛊惑沈扬清的命令,只想为心中之人守住衷肠。她双手微颤着从袖中捧出了一枚月牙形玉坠,塞进叶棠音手心,“劳烦少主将此物归还于他,也算是我与他这么多年有个回答……”

      言罢,秋婼离伏首大拜,而后趋着碎步走远了。

      叶棠音握着玉坠站在原地,月光清皎,映得她一双眼睛格外炯然。

      这玉坠质地浑浊,一瞧便知是粗劣货,可绑在上面的系绳却是由金丝锦线精心编织而成,足见主人的珍惜爱重。

      叶棠音指尖发力——

      将玉坠捏得粉碎!

      “何苦棒打鸳鸯,坏人姻缘是要遭天谴的!”就在这时,却见柳惜月拎着两酒壶,倚着廊柱幸灾乐祸地大笑,顺手给叶棠音扔去一壶。

      “信物这种东西,最是害人不浅,归还是了断,留着是纠缠,无论怎样处置,结果都是伤人害己,不如毁去,一了百了。”叶棠音拔开塞子一仰头,温热的酒大口大口地往喉咙里灌去,眨眼的功夫一壶已然见了底。

      “牛饮!”柳惜月嫌弃地撇撇嘴,“咋不呛死你!”

      “矫情。”叶棠音用袖子擦擦嘴,狐疑地问道:“不在房里蹲着,跑到后院做甚?”

      “你还真有脸问,老娘左等你不来,右等你还不来,只好热脸来贴你的冷屁股!”柳惜月轻甩着袖子晃晃悠悠地溜达过来,嬉皮笑脸地问道:“后院这块地翻新得如何了,你说我们种些什么好?”

      “陈年旧土,野草丛生……”叶棠音抬眸望向院子东北角,那里砌着一方半间屋子大的花圃。“且得费些功夫,请人帮忙,才能让该翻出来的东西丁点不落。”

      ……

      鸡鸣破晓,旭日初升。

      钟朔急匆匆踏入相思小筑后院时,叶棠音正卷着袖子蹲在花圃旁,兴致勃勃地挥着铲子,与干硬的泥土较劲。瓷白的藕臂上沾满脏兮兮的浮灰,看似柔细的手腕却强健有力,青筋跃起的瞬间,顽石□□脆利落地挖出。钟朔神色光霁,笑融融地看着叶棠音,却暗暗琢磨她若将挖地的手腕用在旁处,定然横扫千军如卷席,杀得敌人片甲不留。

      啧!属实凶残!

      “看也看够了,不上前搭把手吗?”叶棠音低着头戏谑道:“这里是名闻江湖的小倌院,南少堂而皇之地进来,不觉得难为情吗?”

      钟朔嘴角抽了抽,愣是没敢吭声。

      他恨不得把脸皮扯下来埋衣裳里!

      叶棠音一铲子下去挖动了半指高的土,皱着眉头看向钟朔,“南少今日怎地这般悠闲,怎么不去帮京门卫查案?铁面神捕与南少强强联手,共破震惊东都的红海棠血案,岂非又是一桩流芳百世的美谈。”

      “累。”钟朔挽起袖口,抬腿迈进花圃。

      叶棠音啧啧道:“你还真是惜字如金啊。”

      钟朔抿唇笑道:“既然你觉得我的话少,我以后便多说几句。”

      “你话多话少,与我何干?我讽刺你惜字如金,你该不会真以为,多说两句话就能抵得上几两银子吧?”叶棠音冷嘲热讽道:“既不甘心白白辛苦,何不讨个便宜官职,就凭京门卫总捕对你的赏识,再加上钟家在朝野的势力,何愁谋不到一份称心如意的美差。”

      钟朔皱眉反问:“你想我入仕?”

      “我只是觉得,你若为官,或许这世间会少些冤情。”叶棠音对难以翻铲的泥土分外执着,仔仔细细地比划半天,似乎在寻找一击而成的角度。“南少准备何时赎回你那件家传宝贝,到底是有价无市的烫手玩意儿,我可不想砸手里。”

      钟朔目光一颤,眼中似乎有一丝涩叹悄然闪过,却也只是静默了一瞬,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便又漾起了温暖的笑意。“你们开镖局的心都这么黑?”

      叶棠音与那顽泥较上了劲,只一味地垂头挖土,眼皮都不抬一下。“这事就是周瑜打黄盖,我愿意打,你愿意挨,怪得了谁。”

      钟朔低低笑道:“三十两白银,转眼就变成了三十两黄金,大当家倒是真会做生意。”

      “还不是托南少的福,这年头赚银子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真难。毕竟我们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拿命走镖,要的自然多些,我愿打你愿挨,你情我愿的事情,可谈不上那些里格楞。”叶棠音眨眨眼睛,精贼的眼神与偷肉的狐狸如出一辙。

      这一刻钟朔终于明白,为何江湖人一提起长安镖局,首先想到的不是从未失镖之名,而是奇怪天子脚下风流之地,怎么就冒出来一个千年狐狸洞,归根结底这当家做主的是只狐狸精。“三十两黄金没有,大好儿郎一个,大当家掂量着办吧!”

      “哟呵!耍横不认账?”叶棠无所谓地冷笑两声,“让你这种人服软简单得不用我动一根手指,随便找个写话本的随口编两句,什么南少与俊悄小倌的二三事,什么江湖贵公子不可言说的风流桃花史,诸如此等浪漫悲情的故事传到江湖上,保你被钟庄主打得卧床不起,想试试?”

      “心狠手辣。”

      “谬赞谬赞。”

      钟朔商量道:“即便我被打得下不来床,也还不起三十两黄金,你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便宜些?”

      叶棠音坚决摇头道:“你没钱就回去要,打肿脸充胖子的时候,怎么不先翻翻自己的兜,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不过钱塘钟家世代清贵,南少又何苦哭惨装穷?”

      “若是叫我娘知道我将白玉簪抵出去了,我就不是下不来床那么简单了。”钟朔故意哆嗦两下,配合自己装模作样的慌恐,“商量商量,三十两黄金凭我自己委实拿不出,大当家看换成三十颗赤金珠行不行?”

      “你……”叶棠音原本明朗的神色倏然阴沉,“说什么……”

      “三十颗赤金珠是我全部身家,不行就只能拿人抵债。”钟朔指着自己轻笑道:“小可卖身为奴,大当家意下如何?”

      话音方落,叶棠音竟抄起铲子直取钟朔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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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开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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