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

作者:丰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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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本想与父亲谈谈的邵珩直到晚膳时也没看见邵正参回来。邵珩并不气馁,冲动不宜行事,这样恰好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该怎样跟父亲提起。于邵正参而言自然是自己嫁入皇室对他更有利,世人逐利而生,这个自然是无可厚非。因此,若想说服父亲必须让他觉得嫁给薛砚清也不是一件完全无利可图的事。

      或许她可以说服薛渊放弃大皇子转投父亲名下,让薛渊的另外两个儿子早日登上高位,这样父亲变多了三个助力,无论是支持谁,都是一股强劲的势力。

      可这样还远远不够,邵珩知道必须拿出足够分量的砝码来,确保半个月后薛砚清的求亲之行不会被拒之门外。

      聘为妻奔为妾,邵珩自己对这些不是很看重,可惜邵珩知道在邵正参手中自己并没有多少悄无声息成功逃离的把握。最重要的是薛砚清固执又单纯,他从未接触过这些朝堂政治尔虞我诈,只想让自己成为他光明正大的妻子。

      薛砚清迈出了第一步,剩下的事,邵珩要自己完成。

      邵正参坐在公案前细细的翻阅折子。今日早朝,太子那边的人纷纷站出,一人一份络绎不绝的上奏,没多大会儿便堆了厚厚一摞,皇上翻看了几份,又听得众官员口诛笔伐的慷慨陈词,伤风未愈的皇上气的脑壳疼,责令邵正参办好此事,便挥袖离开了朝堂。

      看着折子里一条一条的罪名,邵正参挑眉,要不就不贪,做个清正廉洁的好官。贪便贪大的,这贪的不大不小被人抓出来还是会被添油加醋说成个天大的罪过,何必呢。

      明亮的烛光投到折子上,恰好是邵正参视野所及的一行,“去岁六月,泗水水患,贪银四万六千余两”。

      这摞折子上所述除却众官员夸大之词,愤慨之语,实打实的罪行差不多是四条,四条,条条触今上逆鳞。朝廷朽坏的栋梁又将拔掉一根了,此事过后,局势也该更加明朗。

      甚好,甚好。

      邵正参合上折子自公案前站起身来,缓步走到门口,房里仆役立刻将门推开,邵正参看着天上朗月高悬,意识到不知不觉又过了时辰。这几日还真没早早地回过家。事务繁多,估计还得再忙上几日,罪行倒是让他们列得清清楚楚,这搜集罪证的活儿还是需要自己亲自来,直接得罪人的事,真是不太想做,不过这得罪的是死人倒也无妨了,只是还有活着的党羽。邵正参摇头轻笑一声,他们么,经此一事后想必也大伤元气,难成气候,又何以为惧?

      珩儿,心也该收收了。有些事,想想便可,哪能当真。否则,与人与己都无利。

      邵正参一忙五日,这五日,邵珩一次也没见过邵正参。到了第六日清晨,邵珩起得更早,在院子口拦住披星去朝堂的邵正参。

      邵正参停下脚步,“珩儿何事?”

      邵珩直视邵正参,“是有事,父亲几时能忙完。”

      邵正参笑了笑,“今日午后便差不多了。收个尾写份折子,不出意外,申时就能回来。珩儿再等等。”

      邵珩道,“父亲似乎不曾与女儿提及最近发生何事令父亲这般忙碌。”

      “还没来得及,等为父回来再与珩儿细细说。时间紧迫,为父先走了。”说着邵正参抬起脚步向外走去,邵珩在他身后道,“女儿静待父亲回还。”

      邵珩的母亲是镇北侯府嫡女,四年前已因病去世,离世前曾交给她一股势力,这股势力连邵正参都不曾接触过,仅仅是知道有这么一事而已。镇北侯府自从邵珩外祖父荆逐去世后便没落了,荆逐一生无子,仅有两个女儿,一个远嫁江南,另一个便是邵珩的母亲荆敛。

      邵珩未见过姨母荆繁,荆逐去世得突然,荆繁在江南也没能及时回来。荆逐后半生的保命筹码以及心中梦想便全给了荆敛,荆敛离世前又将其给了邵珩。当时邵珩二姐邵妩也已嫁人,荆敛膝下亲生只余邵珩一人,邵炜虽同样养在荆敛名下,却不是荆敛亲子。

      邵珩知道母亲担心自己,这些年来没让这股势力闲置,耗费的心血与成效也未曾违背,比刚接手时还要强劲几分。

      本来邵珩是想用此护身,将来与薛砚清一起生活也算一份保障。可如今,邵珩短时间找不到其他筹码。向来,她知道的邵正参也知道。而且大多是邵正参主动告知于她的,朝堂上的大小事,邵正参在邵珩面前虽从不避讳,邵珩虽知道不少但毕竟来源有限,这一点不可能与邵正参相比。

      邵正参不清楚的算来也就这个比较有价值了。想必父亲会很有兴趣。可惜的是对小时候敬仰的外祖父,邵珩心里许下的小小承诺或许要失言了。其是邵珩已经快要忘记在荆敛波澜不惊的描述了战场厮杀的激烈,又以平静的语气展现出被迫囿于镇北侯府后荆逐的无奈后自己在心里说过什么话。她那时候小的很,甚至尚不能独立读书。

      或许也因为年纪小,荆逐的半生戎马挥斥方遒尽退外辱与半生高府长目殷殷期待切切实实成为了邵珩最初走向遇见薛砚清前人生方向的指引。荆逐本是引路人,曾经的邵珩踏上去觉得十分合适,她一直昂首向前。

      这几日邵珩已经安排妥当,这份暗中势力已经分成几波,到时候与父亲讨价还价,说不定还能留下些。

      当今世道,活得逍遥是不容易的。孑然一身的隐士说不定还哪天遭遇天灾人祸,何况薛家不在朝堂漩涡中的仅薛砚清一人而已。

      申时三刻,邵正参回了相府,等在门口的管事上前恭敬道,“相爷,三小姐在书房等着您,说是与您有事相商。”

      邵正参心情颇好,他笑着道,“知道了,我这便过去。”

      一进书房邵珩便迎了上来,“父亲。”

      邵正参走到榻前掀开衣摆盘腿坐下,顺手取了一枚隐囊倚在身后靠在凭几上,甚是悠闲。结束了一场官司的邵正参无疑很是高兴,有了七分胜算的邵珩心情也不错,半跪在榻上取过银壶倒了一杯茶放到邵正参面前,“何事让父亲这般高兴。”

      “为朝廷拔了一根毒瘤,为父自然是高兴的。”

      邵珩起了兴趣,“哦,是谁?”

      邵正参端起茶碗来撇着浮沫道,“薛司农。”

      邵珩猛然一惊,心脏狠狠一缩手几乎要忍不住的发颤,倒茶时尚未抬起的脸上,邵珩用力闭下眼,不动声色得深吸一口气后才缓缓放下险些脱手的银壶,她刚刚给自己也倒了杯水。

      邵珩勉强维持着面上的笑容,抬头看着邵正参,眼里烧着光,“父亲是说,那个掌管钱财布帛的薛渊薛司农?”

      “除了他还有谁,你这脸色可是不太好,怎么看起来要杀了为父似的。”邵正参颇为调侃的笑道,似乎死了个朝廷重臣丝毫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倒是自家女儿的心思,要比这个要重要的多。

      邵珩垂目,“女儿哪里敢,父亲说笑了。”

      “自然是在说笑,珩儿可是最好的孩子,说些乐子逗你开心而已。”邵正参放下茶碗摆出个慈父的做派来语重心长道,“为父知道你与薛家的小公子玩的不错,但情分再高也不能高过本分,身为邵家儿女,为父相信我珩儿知道什么才是该做的。”

      “薛家,现在怎样了。”邵珩眼前花白耳朵嗡嗡作响,她极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心里默念,只要人还在,便什么都有可能!

      邵正参看着邵珩,漫不经心得像是在谈论一窝不起眼的蝼蚁,“还能怎样,满门抄斩罢了,尸首估计也早便清理干净了。这次在他府上也就搜出来二十多万两银票,着实算不得多。可惜啊。这也赖不着旁人,都在官场待了这么多年了竟不懂得把东西藏好,书房暗格中随便找找便有几十封信笺,件件昭示着他近年来贪污受贿的勾当,上面的所记的可不仅仅是这么点,估计那些都入了大皇子的口袋了。为人做嫁衣还讨不得好,薛渊这生意做得可不怎么样,亏大了。”

      仿佛晴天霹雳,邵珩慢慢消化着邵正参的一字一句,怀着侥幸的心终于问出,“薛砚清呢?”

      恍惚中仿佛看见蔷薇花架下小憩的薛砚清,着天青色布衫,足踏木屐,乌发下端用锦带松松绑住,身子侧着倚着花架睡得正酣,青丝垂向一旁,花落了他满身,书卷也掉在台阶上,安静的好像是丹青墨卷。邵珩心里知晓,这般好景致怕是再也不得见了。却仍是不甘心,固执的询问邵正参。

      “珩儿,你莫不是不懂满门何意?”邵正参轻笑一声,换了语气方又道,“我想接下来的事你应该能猜到,不要让为父失望。”

      邵珩未答,邵正参并未介意,“莫说这些不相干的事了,就此打住吧。珩儿有何事要跟为父商讨。”他颇有兴趣的勾起嘴角看着邵珩,“为父可是自一大清早便殷殷盼着呐。”

      与手指平齐的指甲陷入掌心,邵珩勉强找回了理智,她低头轻声道,“没事了,父亲。我会知道什么是该做的。”嘴里腥苦的像是下一刻便能吐出血来。

      邵正参起身拍了拍邵珩的肩膀,笑着道,“我的好女儿,为父知道,你从来都是为父的骄傲。”

      “谢父亲夸赞。”邵珩极力克制着跪坐在原处的身体随着胸口的疼痛无法抑制的微微抖动,维持面上的冷静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道。

      邵正参出了书房门,邵珩彻底支持不住,狠狠闭着眼睛瘫坐在软榻上,动作起伏间胳膊肘拐上了木几上的银壶,一声刺耳的坠地声响起,邵珩彻底清醒了。

      “小姐,发生了何事?”门外管事关切的询问适时响起,因书房是重地,邵正参吩咐过,除洒扫时不经传唤谁也不可擅自进入。因此管事饶是心里着急也只能候在门外。

      一股湿意自袖口传来,邵珩低头一看,原来是茶水泼到了身上。幸好不是滚茶,要不然着春衫说不定就烫伤了。

      “无事。”邵珩站起身来,为自己竟还有心思想这个忍不住笑出声来。摇摇晃晃两三步才站直了身子朝外面走去。

      打开房门,强烈的阳光瞬间涌入邵珩的眼里,双目疼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她微微眯了眯眼吩咐立在一旁的管事,“茶壶碰掉了,找两个小厮进去收拾收拾。”

      “是。”管事恭敬答道。

      门还开着,邵珩回头看了一眼,软榻上高立的屏风在书房里兀自耸着,上面的风景真是像极了前几日方才看过的鲜嫩竹林,雨后青山。

      也大概是天下的风景都格外相似,让邵珩有些辨不清了。可惜人非如此。

      邵珩独自回了寝室,浑身疲累的卧倒在床上,头疼得厉害偏偏又觉得冷。明明是春天,盖着厚厚的被子却又难以御寒,严冬时节不过盖上三层被子,在这繁华如锦的日子里重重软被除了让邵珩感到胸闷,竟全无益处。四月的天气,竟也变化无常的很。

      对了,大概是是缺个火盆,唤小厮进来燃个火盆或许可以暖和点。

      算了,太麻烦了,不想动,不想出声,什么都不想。

      明天会是令一个艳阳天,春日不会总会如今天这般。

      忍忍就过去了。

      戌时刚过,邵珩听得敲门声响起,“小姐,该用膳了,相爷等着您呢。”

      邵珩掀开被子,张了几次嘴才听见自己的声音传出来,她听见自己道,“知道了,我这便过去。”

      与平时无异。

      邵珩听得脚步声走远缓缓自床上坐起身来,穿上鞋拿起面镜子点亮烛光仔细照了照,除了面色苍白了些什么异样也没有。除了还是隐隐的头疼,邵珩觉得此刻的自己都还好。不曾流一滴眼泪,也不曾嚎啕崩溃。

      她向来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以后的日子差不多能回到正轨了。刻意忽视应该面对的,处心规划想要避开却也不能抵挡命运。

      人只能与人在一起,求的太多,上天不会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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