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

　　云雨过后，邵珩强撑着精神与李云晟背对着说起了话。

　　邵珩道，“殿下以后该如何。”

　　李云晟倒是不怎么在乎，“父皇倒是真怕孤日后在后君手中吃亏，提前便给了这么大地儿赐予孤。”

　　“殿下是瑞王了。”邵珩睁了睁眼皮，“皇上给殿下的封地当真是不小，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眼红。”

　　“是了，是不是该称本王了，听着倒也不错。”李云晟笑道，“至于眼不眼红的，谁管他们，左右都是本王的，封地内是，封地外也是，本王看上的东西，从不会拱手让人。话说回来，我总是不会令自己吃亏的，父皇多虑了。”

　　“这就好。”邵珩努力扛着困意道，“我们勉强算是志同道合，我再也不想有渴望拿到手却怎么都留不住的东西了。”

　　“画是什么时候的。”

　　“不知道。”邵珩道，“我从来没见过，他画了多少我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好手段。”

　　“不是冼心阁里搜出来的，冼心阁未动过兵，之后也无人去过。估计是薛司农跟人炫耀时拿出来的。”

　　“或许吧，那里已经请旨被封了，谢谢殿下。”邵珩稍稍动了动身子，寻了个更舒适的姿势，“淑妃娘娘跟我想象的似乎不太一样。”

　　“母妃他平日里连殿门都鲜少出的，今日说的话已经顶的上往日里好几天的了。”李云晟肯定道，“她很喜欢你。”

　　“淑妃娘娘想让殿下做皇上。”

　　“是。”

　　“那她自然是喜欢我的。”邵珩道，“淑妃娘娘的姐姐长什么样。”

　　李云晟看着透过窗户在地上铺成一片的月光道，“本王也是第一次知道。”

　　“嗯？”邵珩惊讶，“淑妃娘娘果真如朝野所闻，无人知晓过往么？”

　　“她只说过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与姐姐离散的事并未同本王提过，其他的，她不说，本王也不会被允许问。此外。”李云晟稍顿了顿。

　　邵珩疑道，“什么？”

　　“王妃应该改口叫父皇母妃。”

　　“嗯，好。”

　　邵珩终是撑不住沉沉睡去。

　　皇宫冯淑妃的静心殿依旧疏疏地燃着几盏烛台，静心殿甚是宽阔，烛台的光倒不如洒进来的月光来的明亮了。

　　冯椒与李昌和衣而睡，各自占据锦塌一侧，中间犹隔银河。

　　李昌轻叹口气，“带了这么多年了，说送就送。”

　　冯椒满不在乎，“我儿子会给我带来另一枚。”

　　“别想了，云晟现在是瑞王。”李昌道，“该当如何，朝野上下能看的清楚。”

　　冯椒不以为然，“我儿子不是你。”

　　“你别忘了朕现在是大绥皇帝。朕想做的事不想做的事想成全的人不想成全的人没几个人能左右的了。”李昌道，随即又好言劝慰，“太危险了，对百姓社稷对云晟皆是。让云晟平平安安的一生不好么，为皇室开枝散叶，朕会保他一生无忧，朕的孙子曾孙子亦如此。”

　　“可你曾经不是。”冯椒语气稍冷，“你当年怎么没这么想？”

　　李云晟轻轻闭了闭眼，缓缓道，“行，朕说不过你，还有些事没处理完，朕先回去弄完再说。”

　　“理亏罢了。”

　　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更衣声，李昌自榻上站起身来，忽又听得冯椒道，“我近日头疼需静养，明个儿云晟夫妻来拜后准备一个人多呆呆。”

　　“好。”李昌回头，“被今日气的头疼？”

　　冯椒裹了裹锦被，道，“与你无关，想多了。”

　　“嗯，那就好，朕让太医来给你看看。”

　　“不必了。”

　　“那你自己记得叫太医。”

　　李昌没让人点灯，借着殿里彻夜燃着的晦暗烛台与今夜的月光出了门。

　　月亮安安静静的挂在半空，大且明亮，又到了该圆的日子，短短三十日便有一个轮回，可惜人非如此。

　　李昌轻咳两声，挥退左右的搀扶，迈下台阶。

　　用过早膳后邵珩拿着个两指粗细的玉瓶把玩，刚想拔开玉塞时，有婢女进了门来，稳稳当当的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只玉碗，碗中墨色的药汁散发着浓郁的腥苦味道。

　　邵珩看着这玉碗放到自己面前，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不喜欢喝药，太苦了。

　　碗里的药汁浅浅的晃荡着，泛起阵阵涟漪，邵珩口中泛着酸气任命的想，喝吧，都一样。

　　刚想拿起勺子，婢女又道，“娘娘，药里放了糖的，殿下说要是不够再多放点，奴婢这里备着呢。”

　　“嗯。”邵珩将玉瓶拢到袖子里，尝了一口，比想象的好了不少，再放糖估计也就这样了，邵珩拿着勺子一口一口的慢慢喝光。

　　邵珩跪坐在软榻上翻着宋六送来的情报，两个多月过去，李云晟被封王的事仍是令诸皇子高兴不已，现今朝堂局势也是蠢蠢欲动，原本观望着属意李云晟的官员正摇头摆尾，不知如何是好，就连依附李云晟的官员，亦有心思松动的。

　　很多时候，实力不是最重要的，还得看尊位者的脸色。

　　李云晟依旧得圣宠，他们须得小心待承，可皇位不会是他的了，身在朝堂，选好位置，找到庇佑，将来皇位易主总不至于没饭吃。但要是站错位置，可能没命吃饭。万事都得小心。

　　邵珩哼笑一声，这些都是小事，谁管把党争看得比能力还重的人死活。

　　翻着手里的小册子，邵珩回忆着父亲为数不多为此人的评价以及前几次送来的情报，足足翻了两遍才放到一边。

　　这都过午了李云晟还未回来，半个月前被派遣去督察一个案子，昨日来信儿说今个儿上午便能到，也不知道被什么绊住了脚。

　　虽是流火时节天还是热的，房檐上水流绵延不绝，落在地上有似雨声。屋里也处处摆着散发着绵延白烟的冰盆，婢子们拿着扇子缓缓地在上面挥着，藉此堪堪对扛着暑气。

　　邵珩拿起一支毛笔饱蘸了墨汁将宣纸放到身前仔仔细细的写下三个大字——杨志铎。

　　刚才小册子上是集锦阁能搜到他的所有讯息，其中不乏摘录的一些往来信件，杨志铎大概没想到会有一日有人这般事无巨细的探查他的情况，连书房重地都不曾设有护卫，遑论其他。

　　明明能算是个管钱的，可偏偏兜里比脸干净。邵珩拿起宣纸吹了吹，复又放下。不错，人与字皆是。

　　李云晟进门来的时候邵珩正将双手放到身侧的冰盆上凉着，听见人声，邵珩抬起头来唤了声“王爷”复又凝视手下的白烟，就像是这样能让她更凉快一些似的。李云晟见此也上了前来将修长手掌平放在冰盆上方，邵珩只觉得将自己的手衬得似乎又小了一个号，加之刚才已经凉得差不多了便将手抽了回来。

　　李云晟瞥了一眼岸上的宣纸，“写的是什么？”

　　“杨志铎。”邵珩将册子放到书案边上李云晟稍近的地方，“对此人殿下有几分了解。”

　　“是个好官，清正廉洁，能力也是可以的。”李云晟说着拿起册子，“什么时候的。”

　　“今日刚送到。”邵珩拿手点了点桌面，“我是没看出问题来的，之前的情报也不曾有。”

　　李云晟随手翻着，“你的情报网有多大？”

　　“父亲送的礼物，尚可。”邵珩抬头看他，“但殿下该知道我父亲，重要的东西他不会随手送人，就算我是他女儿也一样。”

　　“丞相谨慎。”李云晟快速的翻过一遍，“挺明了的，办事能力不错。”

　　“是父亲亲自调.教出来的。”邵珩道，“出嫁前夕父亲到还送了我一份礼物，只是现在不到拿出来的时候。”

　　“对谁会有影响？”

　　“四皇子。”

　　“哦？真是巧了。”李云晟笑道，“你且放着吧。这回让我去监办的是几起强抢民女的案子，本来算不上很大的事，不过人家爹娘告到京里来了，牵涉的又是四皇子表舅父，便有人上奏让我走一遭。这回下来四皇子得敛些手脚。”

　　“此次荐举殿下的廷尉史与京兆尹应该是殿下的人吧。”邵珩自顾磨着墨道，“湖州一块有什么，值得殿下走这一个来回？”

　　“王妃想知道？”李云晟将册子扔回书案上捧起邵珩的字来仔细欣赏了番，“字不错。”

　　“不及殿下。”邵珩放下墨锭，将蘸好墨的毛笔递给李云晟，“要不要写几个字？”

　　李云晟将邵珩写过字的宣纸放在身前，左手拽袖龙飞凤舞般写下三个大字——司农卿，“如何？”

　　“潇洒俊逸，着实漂亮。”邵珩将笔接了过来悬在笔架上，“司农这个位置空了有三个多月，也该填个人上去了。”

　　“你属意杨志铎。”

　　“殿下不也觉得此人不错？”邵珩很是自信。

　　“不参与党争，正直却也固执，在他之上仍有太仓，均属，平淮，都内，藉田五官，年纪资历也都不怎么够。此外，他不会成为我们的人。”

　　邵珩道，“是我大绥的人就好，这个位置上的只要忠于大绥爱护百姓，剩下的相信殿下都能为他摆平。”

　　“王妃觉得由谁举荐的好。”李云晟做在邵珩旁边，一派闲适。

　　“殿下觉得呢。”

　　“丞相门生已经够多了。”

　　“确实不少。”邵珩笑了笑，“殿下自己决定吧。结果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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