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定伴侣攻略指南

　　慕雨把冰箱里整齐码放的果汁拿了出来，还冒着冷气的瓶身在暖黄的灯光下飘出薄薄的白雾，又瞬间消散。

　　他回身环顾了一下客厅简约而有些现代感的陈设，随手捏起一瓶果汁来到沙发上坐下。试验场位于泰坦星首都阿尔勒边陲的西利肯谷，他则被安排在距离试验场数百米远的某处已经荒废的小别墅区。军事设施在西利肯谷的兴建导致本来就不多的居民被悉数遣散，因此慕雨从住进来开始，就没见过除他以外的任何人。

　　泰坦星大有把他一辈子关在这里的意思。总有人给他提供食物和衣物，越是充足而源源不断的生活必需品便越是让这个星球的姿态表露得更加明显。某种程度上，试验场的高层似乎考虑到了他的存在对于编号X的稳定性的影响，便颇为仁慈地施舍了一个还算安逸的生活环境，打算就这样一直把他在她面前吊着。

　　慕雨轻轻在心里哼了一声，对这种跟慢性自杀无异的消极应对方式嗤之以鼻。

　　顾三月不同于普通的拟人武器，她本身也不是个会演戏的人。她现在除了日常复健就是睡在房间里，作风相当低调，也假装现在对亚瑟听话。慕雨当时在亚瑟面前悄声告诉他的“她已经觉醒了自由意志”也是事实——某种程度上，她还是个素体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自由意志。

　　她就像是个自由生长的生命，包括她的思想和她毁灭性的能力。慕雨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某种感觉过电一般在脑海里一掠而过，而他没有来得及抓住。

　　她的自由和单纯会让高层免不了察觉到她过于完备的自我人格，即便亚瑟为自己的地位考虑而憋着不说。慕雨在亚瑟面前声张的自己手上的筹码事实上也没那么有分量，顶多能算个半实心。也许顾三月的确能听他的话，但他从来没有对顾三月拥有明确的程式上的控制与归属关系。他在亚瑟面前表现的胸有成竹的威胁，有半分受形势所迫的意思，亦真亦假。

　　无论念念还是顾三月，这个家伙对他抱有一种怎样的感情，他始终都没有明白过。他们从来没有真正对彼此敞开心扉，这往往会让某些重要的决定完全背道而驰。

　　慕雨用手指揉了揉眉心，隐约回忆起当时带念念出逃而最终没能到达的目的地。

　　瓦西里，众多外族出没，鱼龙混杂的娱乐之城。在那里他们能得到暂时的掩护，甚至搭上某个私人组织的舰船，逃出生天。这是当时他年轻的脑子里最直接又最单纯的想法，而对于现在的慕雨来讲，成了他对这个星球有限的了解中孤注一掷的赌注。

　　战机破空的声音时不时撕裂了沉静的天穹。慕雨来到窗前，轻轻把白色的薄纱窗帘拉到一边，露出了被窗框切割成四方形的暗沉天空。灰色的云依附在蓝得发黑的天幕下，被飞机的轨迹拉成幽长而深远的条状，一直延伸到他看不见的地方。

　　**

　　京蛰觉得自己的生活还比不上转正前有意思——就连在亚瑟身边听他吹嘘自己的丰功伟绩，都比现在带着个一无用处的鸡肋武器消磨时光要强。他不免开始思考起自己先前的选择——他在风浪和安逸中选择归顺于后者，那就必须得忍受作为一个庞大机构中的一颗普通螺丝钉的平淡无奇和弱不禁风。

　　京蛰悄悄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整理好编号J已经没什么可看的资料，从自己的小实验室闪身出来。一个步态夸张得有些可笑的身影在他面前不徐不疾地经过，京蛰不由自主地往门后退开了一点，发现那是他的上司亚瑟。

　　京蛰低下头问了声好。亚瑟拿眼角瞟了他一眼，敷衍地答应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去。亚瑟的身后跟着片单薄的影子——遍号X将原本披散着的酒红色头发简练而精神地挽成了一个圆髻，穿着套他有些眼熟的白衬和黑裤，裤脚束在及膝高的军靴里。

　　每个拟人武器都有海陆空综合的技能，不过会因为不同的个体而有所偏重和差异。泰坦星多数时候把拟人武器投入到需要远征的战舰上，跟随星属飞行舰队一道执行各类战机战舰的操作任务。

　　编号J在彻底变成试验场的养老级别人物之前，负责的就是白鲸运输机的护航，专门对付宇宙中潜伏着的抢劫货物的流寇。然而编号J的近战和冷兵器属性让他即便有迅捷的反应力和敏捷度也经常会吃苦头——当他一身是血地被送回试验场抢救时，那时还是实习生的京蛰就看见他穿着和编号X身上类似的制服。

　　泰坦星属飞行舰队的制服。

　　顾三月的这身做了女式的剪裁，显得更为精巧秀丽一些。她两肩上的徽章是丝绒黑底再用绣线缝出的两道青蓝色的竖杠——颜色表明她的拟人武器身份，而杠数则说明她是个学徒。

　　亚瑟在让她敷衍编号J敷衍了几个星期后，终于乐意让她重回舰队了？

　　哈，那倒是如了她的意。

　　最近唯一令他比较感兴趣的事情，大概就是编号X。

　　编号X在再次把编号J打趴下之后，并没有老实呆在原地等着亚瑟来把她领走，而是径自朝他走了过来。她已经度过了一个多星期对于她来说就像切菜一样简单的复健时光，似乎着平淡无奇的生活把她的表情也打磨成了一副处事不惊的样子。

　　“停止你的行动！”

　　京蛰大惊失色地跟在编号X后面企图拦住她。这句口令是试验场所有工作人员通用的，目的是避免意外情况下拟人武器对职员的伤害。

　　编号X应声而止。她距离京蛰只有半米不到，手上还保留着异质化的刀刃，那刀刃很长，造型漂亮而优美，甚至带着暗纹。

　　“我想请求您带我去看看战机。”

　　拟人武器适用的标准而恭敬的祈使句式。

　　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在斟酌着用词的合理性，末了又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控制者和拟人武器间的对话程式是有官方确定的母本的。而这份母本在拟人武器的大脑里有完整的备份，起到限制他们的语言句式和思考内容的作用。京蛰可以保证，“看看战机”并不在合理的内容范围之内——对于编号X现在的复健状态来说，这样的问题属于逾矩。

　　话虽如此，他却对编号x这样的状态有些感兴趣。抱着“看看闲置飞机也没什么所谓”的态度，京蛰把编号x领着在停机坪不起眼的一块角落里转了一圈。

　　编号x全程没有多余的话，沉默而乖巧。除了这个怪异的请求之外，她的一切行为都表现出了对于控制者该有的服从性。

　　即便如此，京蛰还是觉得她是装的。这种感觉强烈得让他不安。

　　“喂，你，”

　　京蛰的肩头忽然被人用力戳了几下。他回过头，发现亚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折了回来，正一脸不耐烦地瞅着他。

　　“导...导师。”京蛰慌张地点了点头，脚跟不由自主地往足够的舒适距离处移动。

　　“我记得你说过，曾经有个满宇宙跑的考察组织要招你去做飞行员？”

　　往事突然被提起的京蛰吓了一跳，但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一句。

　　“那正好——”亚瑟大手一挥，不由分说地掐住了京蛰的肩膀，把他拽到顾三月身边，“这家伙要进行特殊训练了，我不觉得单纯的模拟机系统能教会她，你坐旁边帮我盯着点。”

　　**

　　“来吧约瑟芬，到我的飞行器上，飞上云霄…”

　　顾三月的脑子里回荡着某首蓝星的英语老歌，正颇有洗脑作用地不断循环播放。顾三月知道这是她紧张的表现——以前考试就是这样，心里越紧张，想起来的歌词就越多。

　　她被亚瑟和京蛰前后带领着出了试验场的内层，来到专注于不同内容特殊训练的特训区。顾三月这才勉强摸清楚了试验场的架构——它是个放射状的单层建筑，由最内的实验区一圈圈排开，鬼知道特训区之外又是什么。

　　“你在逃去埃尔色星之前习惯驾驶的是机型是飞鹰50，歼击机的一个比较普遍的类别。模拟机会给你把外界的天空，风向的影响和机体可能会遇到的翻滚都模拟到位，你需要做的是别给我在上面吐得乱七八糟——你，你们，都是！”

　　亚瑟将他们领进了一个宽阔的房间。深蓝色的威尔顿地毯铺陈满房间的各个角落，三台巨大的器械像沉睡的兽类般在房间里安静地蹲伏着，巨大的阴影被头顶明晃晃的灯光对比得更加深重。

　　模拟机。顾三月的记忆忽然抽动了一下，想起了自己第一次上模拟机时的记忆——完全的程式化和快速的上手，那是她作为一个绝对服从并快速对各种命令作出反应的类机器人造物得天独厚的优势。

　　而现在的“顾三月”，还能胜任这些吗？

　　模拟机的机舱悬浮在一个半月形的架构的一侧，在半空中仿佛有无形的力量般稳当地支撑着，纹丝不动。顾三月在它脚下站定，模拟机舱的舱门突然应声而开了，几道折叠着的梯级迅速地放了下来，抵到了她的脚边。

　　她轻悄地走上了梯级，每一步都带着种似乎要驾驶真的战机一般的明显紧张感。

　　京蛰也被亚瑟赶了上去。他显然是不情愿的，一直到念叨着模拟机的教学水平足够她一个人完成训练等等各种各样的论调。最终亚瑟吼了他一声，那个高大而有些单薄的年轻实验员才算闭了嘴。

　　京蛰是顾三月的另一个压力来源。多了个外人，她越是错漏百出，就会显得越可疑。她先前已经很小心地斟酌过一个正常的拟人无情该有的行为举止，可这样限制自己真的很怪。

　　更何况开飞机这东西，她真的全忘了，一点半点概念都没有。

　　“来吧约瑟芬，到我的飞行器上，飞上云霄…”

　　脑海里的歌词愈发大声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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