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定伴侣攻略指南

　　慕雨跟顾三月道别后，回到了泰坦星安排给他的临时住所。暮色暗沉沉地压了下来，将小楼孤单的影子笼罩在一片影影绰绰的混沌中。

　　顾三月在送他走时少了些往日的热情，用一种不咸不淡的态度说了几句道别的话，语气里甚至带着浅薄的客气。

　　这让慕雨不舒服，十分之不舒服。

　　她的不开心是因为他回答的敷衍了事吗？可是慕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提出的问题。他怎么活过来的，原因归根结底在她身上，反倒是他有一肚子问题想要问她——然而现在已经没用了。

　　从前的念念，现在的顾三月，这个姑娘已经完全忘记了那段短暂的时光。唯一留在她身上的印象，就是慕雨的“创造者”身份。似乎亚瑟的格式化仅仅伤及了她的记忆，而没有对她的感情产生任何影响。

　　慕雨能感觉到她仍旧是她，可是那时候的答案，他们似乎再也无法触及了。

　　被自己脑子里绕来绕去的想法折腾得心烦，慕雨大跨步来到门前，刷开了电子识别身份的门锁。附近的矮灌木丛似乎隐约细琐着侦查人员藏匿其中的动作声，慕雨并不在意他们是不是真的在那里——他们24小时盯着他也没关系，因为就算他联系了母星，把整个泰坦干的事情公之于整个西格玛星系，那也是无济于事。

　　行星联合会的声讨？抱歉，那甚至只是一个星际组织，那些真正有权有势的发达星球压根就不会理睬它——更何况泰坦就是行星联合会的常任理事星球，某种程度上整个联合会都受到它的操纵。

　　西格玛星系的其他行星？大家都是聪明人，星球与星球之间的关系只有永远的利益——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做出头鸟，讨伐老大哥的良心。

　　更何况劫走他们的战机是姓甚名谁都闹不明白的流寇，在非法劫持人质上面，泰坦完全可以轻易地洗白自己。而他和顾三月在别人地盘上犯的事，他们更加可以随意编造。

　　监视他打电话与否，完全只是在避免不必要的节外生枝罢了。

　　而这些东西都不是慕雨不打算联系母星的重点。

　　顾三月已经再一次被编入这个星球的军事财产——他必须带她走，他不能自己一走了之，置身事外。七年前他的选择是这样，现在的选择依然没有变化。

　　这是他十七年前就给她的承诺。无怨无悔，万劫不复。

　　**

　　念念瘦小的身影藏在宽大的大地色斗篷里，在暗处还算是不引人注目。

　　慕雨绕着她转了两圈，审视了好一会儿，得出这么个结论。

　　泰坦并没有傻到武器是生物就不给他们装防盗装置。每个还在实验阶段的素体都被植入了自爆程序，只要他们出了试验场的大门，就会瞬间毁灭在一片火光中。

　　而慕雨自然是替念念把这段代码拿掉了。

　　在把一些应急的食品和用具收进双肩包时，慕雨的脑海中过电一般想起了他的学校，家人，同学。他心里有种怪异的庆幸——他的父母都是在星际周游的学者，是以年为单位不回家，只靠电话联系的那种神奇爸妈。而他在学校也没几个真正的朋友。他这趟壮举能真正意义上伤害到的人，目前大多在危险范围之外。

　　慕雨在做下决定后，很严肃地思考了一下自己的人生至今的意义。他很听话，一直都是，老老实实地拿各种奖项和高分，去了全星球最好的大学最好的专业，进了万众瞩目的星球直属实验基地实习。他的人生安分守己，充满了鲜花和掌声。

　　他能带念念去哪里呢？

　　回家？这样只会让他们在五秒钟之内被人找到。

　　可以寻求政治庇护的地方？他们可是罪犯，只会被引渡回去。

　　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伪造念念死亡的事故。目前知道念念恢复一定能力的人只有亚瑟，也许慕雨可以编个借口瞒过去。

　　销毁素体的锅炉就在私人实验室里。幸运的是这种锅炉对于素体的处理完全不留一点痕迹，慕雨连撒点灰烬假装有人用过的功夫都省了。

　　**

　　亚瑟从书桌上凌乱层叠的文件中抬起头时，慕雨正像道苍白的影子似的贴在门框上，把他不大不小地吓了一跳。小实习生苍白的皮肤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伤痕，红一道紫一道地在原本光滑的肌肤上交叉纵横着，触目惊心的模样让亚瑟的喉咙猛然发紧。

　　“你怎么回事？”

　　亚瑟从桌后挪了出来，捏起慕雨的一只手臂眯着眼睛看着。这个不久前还义正词严地站在他办公室里大放厥词的年轻人现在像霜打的茄子似的彻底蔫了下去，金色的头发横七竖八地贴在他的额头上，东一簇西一簇地遮住了他的眼神。

　　听到亚瑟的问话，慕雨的嘴唇怯懦地动了动，挤出一句蚊子叫般细小的话。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亚瑟把他的手臂拉近了点，审视着那些条条道道的伤口。“你是养了什么宠物之类的东西吗，把你抓成这样？”

　　慕雨轻轻地摇了摇头。他涨红着脸，面色上竟然浮现出几分尴尬的意味，目光飘飘忽忽地引向了别处。

　　“没有宠物。”他痛苦地闭起了眼睛，手掌盖住脸颊无助地左右摇了摇，“当然不可能有宠物。”

　　他挣脱开亚瑟的手，身体朝实验室偏了偏：“念念…出了点问题。”

　　**

　　“我的意思是，”顾三月双手撑在亚瑟的桌面上，眼神中闪烁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光彩，”现在我是挂在你名下的武器，我复健也复健了这么长时间了——”

　　“你什么时候能给我点正式的训练？”

　　亚瑟在皮质的办公椅上转了一圈，旋转而起的视野将周遭的景物模糊成了不真切的重影，最终又重新定格在面前女孩的脸上。她把酒红色的头发高高地在脑后束成一个圆髻，正拿一种不耐烦的脸色明晃晃地摆给他看。

　　念念，编号X, 顾三月。管她是谁，她现在无疑是所有拟人武器中情感最丰富，话也最多的那个——亚瑟一次又一次地在心里遏制着自己想再次格式化她的冲动，甚至有点怀念那个沉默是金的素体。

　　亚瑟挑起一侧的眉毛瞅了几眼面前坚定的姑娘。「挂在名下」的说法不可避免地提醒了他现在受制于无端复活的慕雨的窘境——而他也清楚地记得，失而复得的编号X可是和慕雨一起联合着挤兑他的，现在她突然归顺而积极的姿态显然不合慕雨的意思。

　　闹内讧了？

　　这想法让亚瑟心中为之一震：“怎么？你伟大的创造者不是隔三差五带着各种小零嘴来探访你么？你不听他话，来招惹我这个废物做啥？”

　　顾三月的脸上忽然显现出一种受伤的神色。那种杯弓蛇影的脆弱感再一次浮现在她脸上，又在她察觉出来后迅速地消失了。

　　“他的事你不用管。整个试验场都在盯着你呢...让我一直闷在房间里，不是很对不起大家的兴致？”

　　亚瑟哼了一声，眼角堆满不屑。这个小姑娘明显在气势上装老成，企图威慑住他（事实上她也的确有核弹级别的能力能够做到），但是她话里的生疏和畏怯，他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你要知道真正的训练可不是像你跟编号J复健似的闹着玩的。就算是你当年所创造的神话，归根结底也是因为你处在个人意识服从于战斗模式的情况下…你现在跟个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的思考模式，事实上基本难以驾驭你的能力。”

　　亚瑟跟顾三月也是实话实说。所谓的战斗模式事实上也是试验场开发出来的控制拟人武器的一种方式——表现为高度的服从性和镇静理性的处事思维，最大限度地缩小武器自身的“心情”给战斗过程带来的负面影响。

　　而编号X现在既不听话又露怯的样子并没有让她突如其来的主动请缨显得多有吸引力。

　　顾三月突然一掌拍在亚瑟桌面上，打断了他绕来绕去的想法，“给我个环境先适应吧，也许以后——”

　　她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撑开的手掌压着桌面，五指渐渐收拢为拳状，“也许以后，我就会变回你们满意的那个听话的战争机器了。”

　　这话像颗火种似的迅速把亚瑟了无兴趣的心情激发得燃烧了起来。早在前天上午的时候，他就看见京蛰带着她在闲置战机的停机坪上瞎晃，果然没两天她就找上门来瞎抽风。京蛰也是过了转正的恐慌期，敢在他眼皮底下随意坏规矩——要不是他现在受制于随时可能抖搂秘密的慕雨而没兴趣作威作福，那小子的年终奖早就泡汤了。

　　“我不清楚你跟慕雨起了什么争端。你也知道你现在是挂在我名下的，这言下的意思是你犯的事情都得我来给你背锅。——所以，我凭什么相信你？”

　　顾三月将一只手贴在胸口处，猛然吸气又吐出。她微微皱着眉头，脸上是一种在说和不说间犹豫不清的纠结。

　　“你给移民局打的招呼没什么用处。如果你们愿意，完全可以把他一辈子软禁在这里——”

　　“我觉得我这一辈子不明不白的，还给各种人添了太多的麻烦…”

　　“你完全有理由相信我，就凭我愿意留在这，甚至听任你们怎么办都好。我用我完全的归顺，来换他回埃尔色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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