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与医者

　　首先是传入大脑所能感受的颠簸，剧烈的颠簸，然后是心肌的颤动，随即又是液体流入喉咙的窒息难受，鼻腔痛楚间充溢着生理盐水凉润和植物清鲜混合的液体。
　　大概3秒之后身体猛烈荡运撞向罩住全身的拱弧形屏障的一侧，坚固的屏障就在这刹那啪嚓破裂，淡绿的液体同时如洪哗啦倾泻在钢铁的地面。
　　空气的到来使她剧烈咳嗽，像要把气管里的水全部咳出。
　　但思维仍然混乱，脑袋昏昏沉沉，耳力衰弱得丝毫听闻不见。
　　天气炽热空气蒸发很快，惨蓝低压的广阔天空下巨大的铁鸟像濒死的怪禽，断尾残骸，钢羽缺损，苟延挣扎。
　　“老天啊...”
　　皮衣夹克的青年逃命似的狼狈，脸上擦出道道血痕，沾上了粒粒细沙，看起来疼痛又肮脏。他双手抱头惊惧茫然地看着六七米远他不久前还在里头嬉笑谈论的东西。他猛然惊醒，把脸偏转一侧，目光里有人骂骂咧咧奋力从里面爬出，有人重新钻进其中拉出一个神志不清的同伴，他们把他掉在外面的大肠塞进伤口里，有人庆幸生还感谢着弥迦和圣母露希亚。
　　长官吼得脸红脖子粗。
　　“你！他妈赶快给我离开那！”
　　但那个呆立着仍惊魂未定来不及反应的士兵霎时被发出隆隆巨嘈急速飞转的发动机吸了进去，□□骨骼同发动机一起轰然爆炸成为碎片。
　　长官愣住，很快竭力让自己冷静指挥这躁乱的场面。
　　铁鸟唯剩的残翼摇摇欲坠，它发出体内钢条螺钉松动相击令人心惊胆跳的刺呀呻.吟，就像印证它的岌危一样，远处的同伴拼命呼喊，机翼下的士兵仓猝俯首逃跑。机翼重倒在地激起的红沙气浪和他们的自我保护使他们扑倒在地，吃得满嘴沙砾，胸腔阵阵钝痛。
　　红褐的沙雾在这一时刻弥漫了这块天空。
　　天空又像拯救又像嘲笑捉弄地降起了雨，浇灭了铁鸟最后的生息。沙漠的雨短暂易逝而罕见，可足以让沙漠万物得到一时的绚烂。
　　长官仔细清点了人数，有伤亡，但大多都还安然无恙。
　　全是黑皮夹克的男人，有个夹克已经刮得稀巴烂，干脆泄愤地把外套一脱摔到地上露出了里面橄榄绿的军装。
　　另一边一名被铁片深深嵌入左胸的士兵慢慢在众人关注下失血过多中死去。
　　全场陷入一种寂静，都有种难言的从死里逃生后身心的疲惫。
　　年轻点的看了一眼眼前的惨象和四周茫茫的沙漠又想到这是魔鬼的地盘喀尼多哭得面部扭曲蹲下身去。
　　尚存的士兵们为死去的士兵建立了墓，两座墓虽然简陋，但是他们对死去战友无限的尊重和惋惜。
　　他们摘掉帽子举于腰上注视默哀，一名士兵走上前去端正因重量而有点歪斜的墓碑。
　　钢铁的长形无字墓碑矗立于沙墓前，希望这墓碑能悼念这位亡灵，指引孤独的灵魂走向他们自己的路。
　　此刻若从遥远的天空望去，巨大的铁鸟就像荒漠茫茫中一只被撕去双翅的黑色蝼蚁，已然死亡。

　　士兵们用帆布搭起了简易的遮阳挡风的棚，用劈成木条的箱子升起篝火，他们用一下午的时间缓解了接受眼前的事实。
　　“我们现在有13个人，三箱快餐，一些罐头，30升水，加上我们每个人所配带的手.枪，是的，这些足够我们在这里支撑一段时间。”
　　年轻的长官注视每一个人的脸，缓慢而有力地开口。
　　“但是，在两个小时前我们发现定位雷达已经严重损坏，并且由于这里磁场的干扰无线电也无法使用。”
　　“也就是说我们无法向外面传达消息。”旁边的士兵接话，他的额头还有未洗干净的凝血。
　　这位士兵大概就是驾驶员中生还的一名，他笃定的神情让几个士兵陷入沉默。
　　他身旁的士官把每个人的表情放在眼里，继续说道:“我们先在这里等候，塔台清楚我们要经过的航线，如果我们没有在特定时间内到达，他们一定会察觉并采取行动。除了喀尼多其他地方都有人烟，所以坠落地点只有喀尼多。”
　　“少校，喀尼多沙漠是出了名的凶险，他们会来找我们吗？”一名少年士兵犹豫地问。
　　“会。”年轻长官看着他的眼睛颔首。“我们是秦国英勇的子民，是天空挚爱的战士，吴冰，没有什么能阻挠我们。”
　　少年黑色的眼珠渐渐露出亮气。
　　一名士兵忽然仰头看向天空，有几个人也跟着望向沙丘那边的夜色。
　　漫天的星光，密密麻麻，中间形成了一道深邃的星河，一直延伸到沙漠流畅的身线。厚纱网一样的阴影迅速地盖过沙漠这流畅的身线。
　　慌乱中不知哪个骂了声脏话。

　　第二天天空格外平静，他独自在断毁了尾翼的尾舱四下翻寻，尽可能找到不错的物资，如果有救治的东西更好。
　　长期养成的敏觉使他停下动作，静止地聆听，属于人的呼吸声在寂静的空间隐隐约约，让他的表情凝重起来。他朝气息的来源——尾舱的深处走去，某种植物清新发甜的味道越发浓郁。
　　仅仅几步，他透过约一米半高而牢牢焊住的铁柜看见满地水和破碎的玻璃，玻璃片厚实且坚硬，一旁还有翻倒的两米左右但严重损坏的圆柱体玻璃容器。铁柜的一角已经凹陷，由这庞大容器的损伤来看是因飞机的突然坠落导致固定容器的铁链断开，巨大的力量领它撞向铁柜。
　　他踢开脚边的玻璃碎片蹲下身观察面前静躺在地上的女人。
　　她是个难得的美人，一头乌黑的亮丽长发，肤色似孩提时期花园的白玉兰无瑕而莹彻。
　　——优雅而又圣洁。
　　娇润的双唇轻启，微露匀整的素齿，浅浅的一个呼吸中那双始终闭合的眼犹如墨色凤蝶徐徐展开两翼。
　　她睁开了一双像深海一样的眼睛，富有强烈的魅力。

　　时间像头顶铁皮洞洒落下来的沙子一样流逝。
　　他瞥了一眼那穿着白色吊带长裙双腿蜷缩着并把长发散开遮掩住大好风光的女人，并做出评价:保守又警惕的女人。他在箱里继续翻找，停下确认了一眼把手里一袋衣物递给她，“L码，比较适合你。”
　　“...谢谢。”那女人有点出神，缓了稍许拿过衣物答道。抬起眼看着他，他识趣地背过身去，站在铁柜前。
　　从残破不整的尾舱断口看向辽阔的沙漠，耳边传来衣物摩擦的窸窸窣窣，他脑中飘出她像白玉兰一样的肌肤，单薄的衣裙，纤细的骨骼。
　　不一会儿，有稳重的军靴踩在钢铁地面的声音，他随声转头，那个女人却与他擦肩而过，走向更炙热的空气。
　　他的目光胶在她身上。这套空军军装穿在她身上仍然稍大，很可惜没有很好地显现她的身材。她突然折回，问他:“你有剪刀之类的东西吗？”
　　他看了一眼她丝质般光润柔软的黑色长发，回答:“没有。”亚门人的黑头发一向漂亮极了，不得不说亚门女人的黑头发让她们非常具有神秘感。
　　“刀也没有？”
　　“很抱歉，没有。”
　　又湿又热的空气黏黏乎乎地挤在狭窄昏暗的仓库里，让人难受又烦躁，一双像大海深处的眼睛沉默地盯着他。
　　他想到她醒来后逐渐变得冷静而观察四周的反应，可真是可怕。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莫云舒。”
　　“念起来真是个美丽的名字。”
　　她不作任何回应，也没有兴致询问他叫什么名字。
　　“我姓谢巴斯迪安，里奥·谢巴斯迪安。”
　　他观察她的反应，她很平静，平静得近乎冷漠，像听到根本没有听说过又一点也不感兴趣的名字。这个女人被装在浸满神秘药水的容器里，如果不是坠机这个巨大的玻璃容器也许不会从暗仓里被发现，而容器上还刻有令人注目的标志和缩写名称——“CAS”。谁想知道那群疯狂的科学家疯狂的心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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