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与医者

　　黄昏时刻，关店打烊，云舒上楼回到家中，打开房门，孩子正蹲身在她双脚前摆上拖鞋。她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蹲身注视他的脸，“感谢你的好意，班奈特。你想吃什么？”
　　“我不知道。”
　　“那今天做更好的饭菜。”
　　班奈特站起身来，看着云舒弯腰脱下跟挺高的皮鞋，她真的很喜欢穿这种鞋子啊。他发现她怀里精美的银蓝色包装盒——那是一个礼物他猜测。“那个将军送给你的吗？修格·乔特莱斯。他不进来吗？”
　　“嗯是的，他没来，有事离开福泽市了。”
　　“他在追求你。”
　　“为什么你们这些孩子都这么早熟...”
　　“你会答应他吧？”
　　云舒走过去，内心反而有点迷惑地摇头。她沉默地在面向夕阳的窗台前轻柔抚摸玻璃瓶内翠菊与白菊的数数花瓣。班奈特回忆起前不久书中提到的人们常用菊表达深沉的追悼，他在后面踌躇不前而不知所措，难过地告诉自己他是个孩子，大人怎么听得下去小孩模糊不清的安慰呢。
　　云舒将被风吹乱的花瓣抹直，片刻之后，到厨房系起围裙脑中重新思考一番，拿出上午储备的且需要的蔬果和肉清洗。许多食物价格挺贵，但不妨碍她买来，她爱享受，孩子很需要从中摄取营养。
　　“我刚才把饭煮好了。”
　　“太棒了班奈特。”
　　班奈特站在她身旁，微微羞涩。看着云舒首先清了下锅在锅中烧水，把南瓜洗净去皮，切成小块，水开后把南瓜在锅里蒸。这段时间里她把表面粗糙摸起来很刺硬的鹅黄色水果去皮切成丁块，她拿起一块轻轻放入他的嘴巴里，酸酸甜甜的，神秘美味。一部分的这种水果放入碗中用小巧木杵打成汁，另一部分留着置一边。她洗了几块表皮有小疙瘩的肉，说鸡翅是富含蛋白质、脂肪和维生素的肉呢，他才解除了心中不好说出口的疑惑。
　　云舒拿叉子在粉嫩饱满的鸡翅两面扎出小孔，生姜切丝与撒盐倒上适当料酒把鸡翅腌制。她等南瓜蒸熟趁热将其压成泥，碗中黄油加入糖粉，用打蛋器搅打成蓬松样子，倒南瓜泥，筛入低筋面粉和淀粉搅拌均匀。她将其揉成光滑不粘手的面团，然后放进冰箱内冷藏20分钟。云舒转而将平底锅烧热撒油，小火，把十几分钟前的鸡翅的皮厚一面朝锅面放入而慢慢煎出油脂，鸡翅两面煎得微黄后扔三颗冰糖，加清水微微淹没鸡翅盖住焖煮。
　　云舒洗掉煮南瓜的锅，加入清水煮沸，榨出姜汁，葱切段，将整块带皮五花肉洗干净放入锅中汆水片刻捞出，切成了大小适中的块状，再次放入沸水锅中汆去血水，捞出沥干水分，端走煮肉的锅，放另外的锅上去，锅中倒入少许油，放入红糖和酱油，中火而熬，放入莹翠葱段，倒入姜汁和料酒煸炒，慢慢香味散发，这时鸡翅焖好，浇上菠萝的汁和果丁，中火煮1分钟。转而倒入五花肉翻炒均匀让每块肉都上色，让五花肉的油脂煸炒出来倒出去，在锅中填入适量清水，放入八角、香叶，撒少许盐大火等它烧沸。
　　鸡翅稍稍收汁后倒入白盘中，热气将它的酸甜和鸡翅的酥软油嫩一同升腾，扑面而来。五花肉块烧沸后，云舒转小火再烧近一个小时，准备待肉烧透、汤汁浓稠之时出锅。过后云舒用拇指将白玉米数颗地剥进碗里，洗净，还沾水的绿甜椒胡萝卜切丁，玉米粒、甜椒丁与胡萝卜丁各自放到一边。又取出面团，用擀面杖擀成薄饼，用轮船和小狗的模具刻出图案来，她然后把饼干在烤盘上间隔铺开，然后放入预热的烤箱里。
　　就连饼干都一切完成，云舒将它们端上餐桌，班奈特跟在她后面，主动拿着碗和筷。他们第一次在云舒家吃饭时他对这细木棍的东西感到十分疑惑，云舒告诉了他并教他们如何拿。
　　一天前云舒在学校门口等待，她把他接到了她的家，他又困惑又开心。在他眼里，云舒既像温柔的母亲，又像坚定的父亲，是他可以平视、仰望和向往的，是可以带他远离苦难痛楚的人。每当注意她为什么对他如此好时他的眼神总会充满迷茫，又慢慢闪烁一种期待。
　　低头咬着她做的红红的肉，他的脑中呈现窗台的花，同理的忧伤和好奇占据了大脑的一地，他抬起头瞟了云舒一眼，看见她朝自己望来示意他说出来的鼓励目光立马垂下头去。
　　“有什么事吗？”
　　他摇摇头，不敢再抬起头来。片刻，看了一眼自己拿得很低的筷子，手指缓慢地挪到上面去。
　　云舒静静咬着唇瓣，她该怎么让班奈特变得自信呢？她感到自身不是个很能教育孩子的人，即便多年前和另一个孩子长久相处过。修格，其实班奈特和修格并不十分相像，修格是格外骄傲的，少年时像一只刺猬提防每个接近的人。想到修格，她手中的木筷缓缓下低，两眉纠结，脑中排斥和修格在一起的画面和呈现逐渐成长的她与难以长大的他。云舒食不甘味，却仍动着饭筷，面无改色。她清楚她既因回想到年少的修格与她如亲人般同处而面对困难，又愧疚于对他向她敞开了感情的逃避，却无法感受出自己对修格的感情到底有没有那种异样的奇妙的喜欢。如果有，她是否应该克制那对爱接受无能的态度。班奈特，班奈特的问题还未解决完，他得远离那个他不能感受到爱并对他进行伤害的家，他需要一个安全的温暖的家庭。让班奈特自信起来，需慢慢来。
　　洗碗这件事，班奈特无论怎样都要自己完成，他瘦小的身体踩着凳站在洗碗池前，娴熟而谨慎地捏着碗拿海绵清洗。云舒拿过围裙环过他的胸前在背后系上，并摸了摸他的头。“你真是一个懂事又独立的孩子。”
　　班奈特埋下小小的脸，不说话。慢慢地喉咙小心地发出轻轻的“...嗯”，云舒感到微微欣喜。
　　月色漫过灯光流淌在草坪与灌木丛间，透过安宁的蓝色玻璃而折射的月光，正温柔地抚摸这里静谧的夜，奏响迷人的乐章。
　　“......小王子，我逐渐懂得了你那忧郁的生活。过去相当长的时间里，你唯一的乐趣就是观赏那夕阳西下的温柔晚景。这个细节，是我在第四天早晨知道的。你当时对我说道：
　　‘我喜欢看日落。我们一起去看日落吧！’
　　‘可是得等着……’
　　‘等什么？’
　　‘等太阳落山。’
　　开始，你显得很惊奇的样子，随后你笑自己的糊涂。你对我说：
　　‘我总以为是在我的家乡呢！’
　　确实，大家都知道，在美国是正午时分，在法国，正夕阳西下，只要在一分钟内赶到法国就可看到日落。可惜法国是那么的遥远。而在你那样的小行星上，你只要把你的椅子挪动几步就行了。
　　‘一天，我看见过四十三次日落。’过一会儿，你又说：‘你知道，当人们感到非常苦闷时，总是喜欢日落的。’
　　‘一天四十三次，你怎么会这么苦闷？’
　　小王子没有回答...”
　　“美国和法国是什么国家，我只知道兰泽亚斯共和国和斯图巴德、东赫、穆国。它们离得很远吗？美国处于正午，法国黄昏。它们是杜撰的吗，是不存在的吗？”班奈特靠在她的肩膀，抬眼看着她的脸发出疑问。
　　“不，它们是真实存在的，在另一颗星球上，就像小王子的B612小行星，来自不同的星球。它们也的确相离得很远，非常远。”
　　“你说过你既不属于兰泽亚斯，也不属于这里其他任何国家，你是来自那颗星球吗？来自美国或者法国，或者也来自B612小行星。”
　　“...我来自那颗星球，那颗美丽的蓝色星球。”
　　“和我们的一样，也是蓝色的！”
　　“是的，大陆被海洋围绕。我出生在叫中国的国家，也属于那个国家。...她是个极富历史文明、优美风景和具有坚韧不屈、勤奋顽强品格的国家。”
　　“她一定非常美。”
　　“是的，难以想象的美。”
　　“......那位将军是很聪明的人吗？你说这个故事是你拜托他和他花时间用记忆抄录下来的。”
　　“是的，他非常聪明，从小就很聪明。你也同样的，十分聪明和天赋过人。”他们大概就只能差不多完整写录下来这一本书吧。
　　“...作者是那位——”
　　“ 圣-埃克苏佩里，当时法国早期的飞行员之一，也是一名作家。”
　　班奈特慢慢闭上眼睛，云舒将他的头发捋向两边，摸了摸他的额头，他微微含笑，“晚安，云舒。”
　　“晚安，做个好梦。”
　　云舒关上台灯轻轻关拢房门，走向自己的卧室。打开窗前书桌上的台灯，拉过椅子坐下，打开抽屉拿出一本黑皮革笔记本，由赤红细丝带的书签打开，将钢笔蘸上碳素水墨，却慢慢关上了日记，拿出一面信封和信纸，提笔安静地在写下。
　　许久，收笔，将笔迹优雅的信纸对折放入信封，小心在木盒中珍藏。
　　最后拿出那银蓝色礼盒，眼神蕴藏笑意地打开，轻轻抚过深红蔷薇外玻璃瓶精致的曲弧，再取出银色丝绒包裹的海绵，里面是一把流淌森冷乌光的手*枪，她的双眉稍稍上扬，持起手枪打量，手枪比较小巧，十分适合女性的手掌。她轻笑，对着灯光右手支颌继续打量这把造型美丽的手*枪，幽美的墨蓝色瞳仁微转望向窗外，月光里，嘴角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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