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再给爷笑个

　　第七部
　　一（上）、你不要不理我
　　四处都是残垣断壁，万里江山，浮尸遍野。一场十二级的地震带来的伤害，一场海啸带来的倒灌，一次巨大台风的袭击，一次世界末日的预演，大概也就是这样子。
　　遭殃的只是百姓。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们，何其无辜！
　　慈悲为怀的到底是佛祖还是掌权者？
　　怜悯苍生的到底应该是上位者还是无心的佛？
　　人们供奉的信仰，追随的守护神，到底应该守护人民还是神明？
　　没有人能回答这些问题，因为突然之间，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
　　形态各异的人们静止了，正在崩裂的山体静止了，正在倒塌的房屋静止了，正被掀起的浪花静止了，连正在席卷的狂风也安静的停在空中……
　　谁跳跃了时间？又谁停止了时间？谁更改了命运？又是谁忤逆了天意？
　　命运究竟是什么？天意又是什么？
　　没有人说得清楚。
　　直到这时候，西风玉雪才睁开眼睛，他迷茫的看着眼前这一切，这因为他失控没有收敛而造成的毁天灭地的破坏。
　　怜悯？慈悲？苍生？天下？
　　不，他只怔愣了一瞬，立刻抬起头，焦灼的锁定他唯一在乎的的东西，承载着媳妇真身的那栋小楼。他松了口气，眼前的小楼，是这场浩劫中，唯一没有被殃及的建筑物。
　　他心心念念的，只有这小楼和小楼里佛龛。
　　佛龛没事吧？
　　在时间静止的那一瞬间，小楼散发出万丈光芒，冲散了那没有保护力的楼阁。
　　霎时间金光大闪，没有实体的佛印升上空中。开始吟唱起那曲亘古不变的诗歌：“迦迦迦研界，遮遮遮神惹，吒吒吒恒那，多多多檀那，波波波梵摩……”
　　这一曲唱得江水后退，万物复苏，唱的微风习习，细雨和鸣，唱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安静中带着绵和。
　　这一曲唱得西风玉雪头痛欲裂，脑海犹如被人用打棍搅拌，方才的天崩地裂海水倒灌全都重新回应到他的体内，让他苦不堪言。这是入魔的惩罚吗？这才是天刑，上天对他的惩罚。
　　可他却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也不敢乱动一分。
　　他怕伤了他。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可你原本就是人类。”
　　西风玉雪一直认为媳妇说的都是对的，可是现在来看，他突然发现不是，他好像也不是普通的人类。
　　一般的人类会有这样的破坏力吗？会因为情绪失控就做出这样的事吗？人类……会这么自私的不顾苍生没有怜悯之心吗？
　　可如果不是人，他又是什么呢？
　　他真的是那株因为佛祖□□一笑，所以有了灵识的白玉莲吗？
　　他猛然想起媳妇说过，花瓣有七片，所以是七色护法，而莲子也应该有七颗。莲子幻型时发生了一点意外，少了一颗莲子，所以成了六兄弟！
　　他丢了怜悯之心。
　　七色护法不认他，因为他少了心。
　　而他唯一仅有的怜惜，只对他一个人有。
　　如果他的呼唤，他的行为只能给这所有的一切造成伤害，他宁可一个人承担。
　　就像现在，他忍得住梵音，忍得住暴戾，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失控，只因为他怕伤了媳妇的真身。
　　伤了佛龛的话，他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克制的抱住自己，使劲积压这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可他越是压制，就越是清晰的感受到束缚。缠绕着他的，像是特意为他而打造的绳索，怎样都能将他捆扎的正好，捆绑的最契合。
　　灰飞烟灭的撕裂，也不过如此了！
　　可是他要认命吗？
　　不。
　　他要积福，还要攒功德，省的他连和媳妇一起挨雷劈都不够资格！媳妇入魔了，媳妇坐化了，媳妇……天打雷劈他也要跟媳妇一起。
　　西风玉雪难受的咬碎了大牙，蹭伤了额头，却不肯泄露声音，也不敢有任何无意识以外的动作。他只能强忍着难耐，在心底默默呼唤：
　　“媳妇……”
　　“小玉儿……”
　　“阿祖……”
　　“我错了……”
　　“你不要不理我，回来吧……”
　　突然，吟唱的梵音停了下来，所有的一切再次回归寂静，静的像是没有生命一样。
　　不知道静了多久，西风玉雪才慢慢抬起似有千斤重的头，他恍惚的仰起脸，看着眼前的佛龛。
　　这一回没有七彩琉璃的花瓣，也没有金光闪闪的佛光。他没有了原有的光泽。
　　只有那雕像脸，一如往常，眉眼祥和，目光却凌厉，唇角轻扬，却不一定带笑，看似宽容慈悲，却是冷漠旁观。
　　这不是他媳妇。
　　媳妇会牵他的手，会用亲吻回应他的情话，会跟他开玩笑，会在他喊他的时候答一声：“王爷。”
　　可这也是他媳妇。归位了，坐化了，回真身了也是他媳妇。
　　西风玉雪仰着脸，拉了一下嘴角，眼泪却滚上脸颊。他伸出手，碧绿的翠玉扳指还在他的左手大拇指上。又在怀里摸了一会儿，掏出那只奶白色的羊脂玉扳指。
　　那是在御书房分手那天，媳妇扔还给他的，他们的定情信物，也是他改“西风祖邸”为“匠心独运”那日，他们交换的定情信物，是承载了风雨沾染了泪水欢了的定情信物，是承诺交换最好彼此的定情信物。
　　他小心翼翼的靠近佛龛，将那白玉的扳指递给那樽不再闪光的佛像：“媳妇……”
　　佛像没有回应，如西风玉雪离开西风玉祖时的入定模样一样，他的双手合成半日圆，置于腹间。
　　西风玉雪看着那空空的掌心，他还记得，分开之时，那里合掌里捧着的，是他们的孩子。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他又靠近了些，伸出指尖去勾那合抱的手背：“媳妇，你应我一声……”
　　他想将那白玉扳指给佛像圈上，可佛的十根手指紧紧的粘合在一起，根本加不上多余的东西。
　　西风玉雪急坏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以是多余的？他硬生生将那扳指塞进佛像的掌心，用自己的手盖住那半日圆的敞口，形成了一个封闭的圆月。
　　碧、白两只玉扳指在四只合拢的掌心中，被两双手好好的固定保护在一起。
　　“收了呢！”西风玉雪对自己说，又抬头冲佛像一笑：“媳妇，你真好。”
　　他的泪水却打在手背上，滑入手掌心。
　　他期待的看着那张雕像脸，道：“快，再……再给爷笑个……”
　　从初见时不经意的似笑非笑，到张跳跳时那魂牵梦萦的一笑，再到刻印在脑海深处的那不由自主的轻轻一笑，每一个都清淡的不像笑，却让他觉得刻骨铭心。
　　只要媳妇笑了，就是原谅他了。
　　只有媳妇原谅他了，他才能回到媳妇身边。
　　“媳妇，你别生气了。你笑，你笑一个嘛……”他渴求的盼着，期待的望着，僵硬了脖子，糊了一脸眼泪，佛像却一动不动。
　　“我不管，你必须原谅我……”西风玉雪等的绝望，耍起赖：“你是我一个人的小玉儿，你是我媳妇，我们……反正房子咱们已经拆了，人我也抢了，我们也拜了堂成了亲摆了宴，挑了红盖头，饮了合卺酒，还结了发，交换了最好的彼此，我们还盖了章，说好共甘共苦，恩爱不疑的……”
　　“你说的我都信，你说的我都听，你和孩子就是我最重要的人，你必须回来……”说着西风玉雪低头倒过去，把脸贴在那佛像的肩膀上，抱怨道：“坏媳妇，说好把扣子扣好，怎么还敞着给别人看？爷给你穿的衣服是这样的吗？爷小心眼你又不是不知道！”
　　“佛爷怎么了，佛爷也是我媳妇，也不给别人看！以后雕像也得戴面纱！你说你，长这么好看干什么？其他佛爷都是肥头大耳一股子吃多了的模样，就你，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成天顶着一副让人犯罪的脸到处招摇过市……”
　　“看爷不收拾你！”西风玉雪侧脸，咬上那佛像的颈脖，却咯嘣一声被咯到了牙。
　　他牙龈疼，委屈极了，吸了吸鼻子，哭道：“媳妇，你这是什么做的？怎么这么硬……”
　　这一磕一碰间，西风玉雪敛了赖气，这个雕像媳妇能是什么做的！铜的铁的木头的或者石头的，反正不是阿祖那白玉般的肉身。
　　可即便不是人身，他也……
　　“媳妇，我爱你啊，你听话，回来吧！”
　　他很想他，分开不过几个时辰，他却觉得有半辈子没见到他了。他颤抖着在那冰冷的雕像唇上啄了一下。
　　他想牵他的手，想拱在他的肩窝，想亲吻他的额头，想捏他的脸颊，想他再唤他一声“王爷”，想拥他在怀里……
　　可是他根本不理他！他又泄愤的咬了一下那双唇，哀怨道：“媳妇……我好想你……”
　　霎时间，金光大闪，佛光普照。
　　西风玉雪惊呆了，他说了那么多，媳妇都不理他，原来在等这一句吗？
　　他不想相信无论是定情信物、眼泪、拥抱，还是耍脾气使性子不讲道理，居然都没有用！
　　他更加不想相信他们之间的秘语，居然不是我爱你，而是我想你！
　　可眼前的一切都说明真的不是我爱你，而是我想你！他恍然想起在异世那次，媳妇指责他吻得不够虔诚，却承受了他满溢泛滥的思念。
　　哦！这个傻媳妇！
　　他眼睁睁看着头顶上那个没有实体的佛印重新充实起来，已经暗淡的佛像重现金光闪闪，连底座的护法都闪起了七彩琉璃光。
　　西风玉雪又喜又气！这媳妇怎么傻的这么可爱！
　　“傻叉，老子差点被你玩死！”
　　这又是一句猛话。
　　西风玉雪被冲击的往后退了一步，呆愣愣的看着他媳妇骂了句万分不和身份的傲娇话，哭笑不得的看着重新活过来的媳妇：“……”
　　他还没来的及张嘴，就被媳妇一脸万物复苏的笑给洗礼了。
　　太玄幻了，媳妇雕像的模样也能笑！不仅如此，媳妇还能一边笑，一边骂他，还一边自称是老子！
　　他的傻媳妇越来越懂得生活的乐趣了！
　　明明心里不满，还能佛光普照！
　　西风玉雪乐不可支，可以仰望媳妇居然是这么幸福的事！霎时间，他觉得世间万物都美好的像他媳妇一样！
　　太好了，媳妇回来了！
　　“我……”他刚喊了一个字，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
　　又怎么了？这又是怎么了？！西风玉雪着急了，因为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不对，他也听不到了！
　　他陷入无限的无知无觉中，已经六识全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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