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生养成笔记

　　正式进了广播台后的第二个周末，迎来了组织的破冰活动——轰趴。地点是离学校不远的别墅区。那天上午，台长带了几个学长学姐一起去超市买食材，作为一群直男，他们决定一切从简，涮火锅。可几个不会做菜的学姐却叨叨着这样太无聊。陆程扬大手一挥，在群里发了一条“欲购从速”的消息，请会下厨的同学把需要的食材私发，美名其曰是一个在组织面前发挥个人才艺的大好机会。
　　正一道等车的陈雨歇笑着对杜衡和李综雅说，那洗洁精算吗，我会刷碗呐！

　　等到了别墅区，李综雅脱下了外套放下包，进了厨房，烧水，泡西红柿，然后熟练操刀，在上面划十字。陆程扬走了进来，赞许地点了点头，便帮忙打下手。
　　“雨歇，快来切葱！”李综雅头也不抬地唤道。
　　“来啦来啦！”另一个兴高采烈地奔向厨房。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突然被晾在一边的杜衡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不解地看了看拥挤的厨房。迟疑再三，终于还是和别的组员看起了球赛。
　　不久，陆程扬看了看三个满满的垃圾桶，正琢磨着怎么拿，李综雅一边抄着铲子，一边回头，“雨歇，你帮学长一起去倒垃圾吧！”
　　于是雨歇真的就兴冲冲拎着两大袋及腰的垃圾出门了……
　　“雨歇，去上面拿一下菜谱。”
　　“雨歇，扫地。”
　　“雨歇，洗碗。”
　　……
　　李综雅一次次吆喝，却只有杜衡目瞪口呆。
　　“觉得奇怪？”一旁同是新闻组的游可清把薯片递到了她面前。杜衡塞了两片，狠狠点了点头。游可清贼笑，耳语道，“其实很简单。不过男与女的那些事儿。陈雨歇喜欢台长，综雅在帮忙打助攻。你没发现，台长去哪里，综雅就支使雨歇去哪儿嘛？”
　　杜衡黑人问号。这大概真的超出了她的认知。

　　晚上KTV闹作一团，一边唱歌，一边喝酒，就着黑暗环境，白日里修饰精致的颜面与心思都开始放肆。抽着扑克牌，玩着撕纸游戏，男与女唇齿间一张餐巾纸的间隔，暗示，挑逗，和不经意的触碰。都是见不得光的暗处妖姬。
　　大概是真的喜欢吧。杜衡看见雨歇的唇时不时蹭过台长的侧脸，明明很大一张纸也能撕到被惩罚，才后知后觉地明白。
　　“地咚！地咚！”知情或不知情的人拼命起哄，“雨歇躺着，台长做俯卧撑20个！”
　　就这样玩，然后谁推了一把，陆程扬与陈雨歇面面相触。气氛到达了高潮。
　　一轮又一轮，终于在一帮人高呼着“壁咚并深情对视二十秒”时，陆程扬抹了抹鼻子，笑道，“今天我大概是游戏黑洞，这是我最后一局，待会儿你们玩得开心。”
　　然后一把将雨歇圈在墙与身体间。
　　动次打次的背景音乐下，“十、九、八、七”的倒数声中，游可清推了推一旁的杜衡，凑着耳朵大声说，“这样，是谁都会动心了吧？”
　　杜衡点了点头。
　　却看着那个类似于落荒而逃的背影，心底里忽然有些悲哀，觉得这不过又是一场一厢情愿。

　　后来那天，四个新闻组女生睡一床，游可清不断怂恿着雨歇“从实招来”。短短时间，怎么就这样喜欢上了。
　　“其实是复试的时候。”今夜，她说话都带着笑意。
　　“那时候惠风和畅，阳光透进台里的窗，正好打在他的眼镜上。仿佛会发光。他坐在我前面，膝盖对着膝盖。起初还很随意，他让我自我介绍，我就说了一句“我是陈雨歇，来自护理学院，学号要不要”。是他让我评论新闻的时候。那时啊，狭窄的空间、拥攘的人群、燥热的天气，只有我一个人说话和圆珠笔循环往复摁下又弹起的声音。
　　“我抽到的是关于‘血库不足，献血人数少’的题目。很久以后，我进入了新闻组，打开百度云意外看见了招新时候的录音。才发现那时候我的声音抖得根本不成样子。”
　　“啊，我们应该见过，你是不是那天早上第一个面试的？我记得我前面的那个女生是哭着出来的，还踩坏了我的伞。”杜衡突然想起那个被李综雅拖去面试的早晨。
　　陈雨歇咯咯地笑了，“是啦，当时觉得自己烂透了，肯定进不了了。台长问我血源短缺的根本原因是什么，我说经济。他却格外严肃地强调人体器官买卖本身就不成立。我被反驳得哑口无言。
　　“明明是最紧张的时候，可我看见他挺直地坐在蓝色塑料方凳上，专注而严肃的眼神，真的就是正气浩然，就突然想起我们的第一面。
　　“你知道吗，我第一天开学就看见他，我乘校车来，车停在图书馆门口，而他正拿着厚厚的十二五教材从图书馆出来。那时很多为了推销手机卡的学长一拥而上，说帮忙办手续、搬寝室……我被围得手足无措。
　　“然后他走了过来，一言不发地帮我把箱子搬上了楼。那时觉得这个学长就是我所期待的。是啊，我看脸，他长得好看。真好看。但遗憾的是开学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我以为这就是全部了，直到我初试时惊鸿一瞥，当我面试前一路跟着他走进台里，当他在面试前递题目让我准备，当他坐在我对面给我提问的时候……在那些一个个瞬间，我才开始相信缘分，知道命运安排我来这个学校、来面试广播台、面试新闻组的意义，知道一切的一切真的是天注定。我不知道他是谁，却一步步离他越来越近。
　　“所以啊，复试后，我以为这段缘分就这样终结的时候，才会哭成这样。出最终名单的那个晚上，我一遍遍祈祷。我说过无数次我复试的糟糕，但又暗地里想毕竟连高考都能发生奇迹。一方面不关心群动态另一方面又鬼使神差的等着名单，然后在公布的第一时间打开。我没敢看名字。只是瞄到了一个和自己很像的手机号，才欢呼雀跃起来。我记得那时已是深夜，室友都睡得很沉很沉，我无人能分享，就只对自己说，我真的进组了，我绝对绝对，不能再浪费上天赐予我的缘分了。”
　　“好浪漫。”李综雅看着天花板，仿佛上面有星星，悠悠地说道。那种淡淡的，又带着微笑的声音，仿佛是说他们的故事，又仿佛在说上天的安排。
　　一个这样单纯美好的女孩，是值得上天的厚待，拥有这样一段浪漫到恍如少女梦的爱情。

　　那次轰趴以后，杜衡很少看见陆程扬，偶尔在校园走着，迎面打个招呼。倒是和陈雨歇走近了不少。偶尔一起吃饭，她眼睛发光地说着前天昨天今天的偶遇，如数家珍。
　　翻着陆程扬只有分享的朋友圈，和截然不同的陈雨歇那充满粉色泡泡又时悲时喜的朋友圈，杜衡完全不知道这将是一个什么走向的故事。
　　台里很多人说他们相配。
　　医生和护士，俊男与靓女。甚至有学长传言，陈雨歇复试表现不好，却是台长钦点要留的人。众说纷纭，扑朔迷离。
　　好像明天他们就会在一起，又好像这个明天，远在天边。
　　杜衡将这种感觉告诉李综雅，李综雅摸着她的头，笑得格外灿烂，以仿佛预知未来的口吻说道，“他们一定会在一起。”一个多情文艺又美丽的小护士，哪个男医生挡得住呢？
　　“大约是这样吧！唉，那等到冬天，他们抱对，我们抱团。”杜衡挎着李综雅的手，走在满是情侣的银杏路上。

　　却没有人知道那个不眠夜的凌晨三点，一个人离开人群，走在寂静到只有路灯焦烤虫子声音的漫道上，望着郊区豆大的星子和白月光，拿着单反仿佛在等日出光影。更没有人知道另一个人，缓缓跟在她身后，默不作声，一路相伴。没有人知道她为何要拍在弯路上满是雾气的凹面广角镜，也没人懂，她在那上面随意涂鸦的线条究竟是什么。更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在镜子前停下脚步，无奈叹气。又继续跟着她，不声不响。暖橘色灯光下的两条人影，牵牵扯扯，那么近，那么长。
　　安睡着、热闹着、兴奋着、疲惫着的大家，只是在清晨惊叹“呀！早饭！大宝贝你起得这么早！”，然后享受着妥帖的食物，随口问一句“是去晨跑了吗？”
　　她呢，只负责微笑点头。
　　却有身后的人替她回答，“这里风景很好，她去采风了。”
　　可这样意味不明的回答也好，这三小时也好，无需隐藏，就已自动被埋藏入早餐热腾腾的烟雾和扑鼻的香味里，埋葬入没有谁的记忆里。

　　时光这辆列车从不让人预言。启程或刹车，都叫人措不及防。未来是怎样，爱情、友情，学业、生活，曲曲折折，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最终模样。
　　哪怕很多年后的他们，回忆起这段日子，还是会唏嘘不已，叹这起承转合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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