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生养成笔记

　　开学第二周的周一，正式开课了。第一学期都是些基础课程，系统解剖学，生物化学，生理学。所谓生理生化，必有一挂。大学伊始便是彩头。除此之外还有马原、毛概两节公选，和自主选修课。我们勤奋好学的杜衡便选了中医基础与中药。于是理论课与实验课，西医课和中医课，将她的课程表塞得满满当当。
　　解剖课的老师是一个矮矮胖胖的老头，笑起来经常眼睛就不见了。戴着一顶泛黄的白色棒球帽，经历届学长学姐介绍，是为了遮他的早早谢顶，中医又称，风秃。
　　一根教鞭在屏幕上似有轻功般飞舞，短短五分钟就上完了书本十页的序章。一边念叨着，今年课程来不及了，学校又砍课时，上不完了上不完了……
　　在第一节课结束，杜衡的荧光笔已经划到腰椎的那霎那，她看了看满目的五颜六色，终于明白了一件事，这门课，大约是要自学了。
　　“其实解剖真的是基础的基础，很简单，不用我讲，关键是你们要背。”下课铃响的那一秒，老爷子松了口气，说了这句话。
　　看来也不用自学了。那就，一个字，一个字背吧。
　　而连上三节的解剖结束后，大多数人已处于一种虚脱的状态。
　　“你们也不用多背，每天复习一下当天的重点，把这点背出来，期末再好好的翻一遍就轻松很多。不要临时抱佛脚！解剖这门课，挂科率可不比生理差！”
　　复习，当天的重点……大约三十五页，满满当当的荧光笔？

　　下课后，王小般拽着杜衡跑出了教室，走吧走吧！
　　去哪儿？
　　广播台面试呀！
　　我没想去啊……
　　王小般停下脚步，一脸严肃地看着杜衡：“你就当陪我么，你看当时那个学长只邀请了你一个人，要是我孤零零的去多尴尬。”
　　“哦，你想去。”杜衡点了点头，“你放心，他们巴不得新生多呢，记不清什么邀请不邀请的，你去就是了。”
　　“就在隔壁啦！杜衡你就陪我去一下么杜衡，中国好室友啊我的衡衡~”王小般拽着她的袖子撒起了娇，然后就再也不管杜衡反应地跑到了隔壁教室。
　　十几个学姐学长分别坐了六排，每一排后面都有不同组别的学生在等待面试。新闻组、音乐组、生活组、散文组、英语组、编辑组。
　　“呀！班长！”王小般看见了新闻组前正在面试的李综雅，李综雅微微颔首，朝她笑了笑。
　　“快看快看陆程扬！我说的学妹来啦。”正给李综雅面试的学长与身边的人耳语道。
　　“面试哪个组？”陆程扬问道。
　　见杜衡迟迟不语，王小般看了眼他面前的牌子，催促道新闻组新闻组。
　　“那先顺下稿子，在后面排队吧。”陆程扬说完又看向李综雅，“你继续吧！”

　　这场可有可无的面试对杜衡来说就这样过去了。其实进了面试教室发现学长学姐根本不在意什么邀请不邀请的，王小般就也无所谓她在不在身边了。于是新闻组读完了稿子后，杜衡便先行离开，王小般笑着说没事，又兴冲冲跑去音乐组、生活组……

　　下午7、8有两节生化课，除此之外接下来的五个小时都是自由的。杜衡想了想，去了“明诚教育”。几天前她和这里的负责人联系过，想找一份兼职。虽然收了何钦的卡，但那不过是不想拂了他面子而已，她不会真的用。
　　接下来的条件谈的让双方都比较满意，杜衡很快签了合同，并从这周末开始便都要给小学生上课了。
　　另外她又拨通了一个手机号，是一个小学生家长……“您好，傅女士，我是M大的学生，在XX兼职网上看到了您的消息……对，今年大一课还好，又比较近，平常都可以放学接孩子……嗯，我另外也有周末给孩子们在机构里补习，对现在小学的情况会比较了解……好的好的，谢谢。”

　　就这样，在一个中午还没有结束的周一，她搞定了两份价格不低的兼职，总算松了一口气，决定回学校的美食广场吃顿好的。

　　“杜衡！”食堂里，李综雅端着盘子朝她走来，“一个人吃饭吗？”见她点了点头，又笑着问道自己能不能坐在这里。
　　杜衡自然不介意。
　　一顿饭，两人相谈甚欢。
　　说是相谈，其实大多是李问杜答，比如怎么想到去广播台面试啦，比如觉得今天的解剖课如何如何啦。她是个很会说话的人，很会聊天，即使二人是第一次接触，又不会感觉生分和尴尬。恰到好处的提问，蜻蜓点水的话题，不深究也不冷场，杜衡觉得，这是一个礼貌而令人愉悦的对象。
　　“我觉得你发挥的很棒，一定能进组。”李综雅最后微笑对杜衡说。
　　杜衡也就笑了笑，转而说道，不比班长大人。
　　此话过后，杜衡发觉，李综雅真的笑了。原来她虽总爱笑，却和她谈吐一样，点到即止。可这一次却发自内心。倒也单纯的一人，恭维到点了，很容易开心。

　　正式开课的第一天就这样结束了。最后一节生化课下课铃一打，杜衡便收拾了书包下楼，跨上自行车去恒爱小学。看了看微信上傅女士发的照片，她终于在校门口401班的队伍里看见了自己第一个学生，宋无恙。这个名字倒是有趣，像辛弃疾、霍去病似的，不知是否生来是个小病秧子，才让父母这愿望如此强烈。
　　“杜老师是吧，无恙的妈妈跟我联系过了。”班主任将这肉肉的小男孩领到杜衡面前，他便也就自然地牵起了面前这女生的手，乖乖和老师再见。
　　“你叫什么名字？”小肉团突然问道。
　　“杜衡。你可以叫我名字，也可以叫老师。”
　　“杜衡……是中药名，又称杜若，‘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真好听。”
　　杜衡被眼前这小学生头头是道的样子逗乐了，摸了摸他圆圆的脑袋说别看人小，你脑袋里装的东西可不少。
　　“那是！我爸爸是中医，我从小就跟着他认药。对啦，你是M大学生？”
　　“嗯。”
　　“我也从小就立志要考上M大！”
　　杜衡心想，你现在就是“小”呀，又听他握起小拳头说，“我要去M大的中医学专业，跟爸爸一样成为一名好中医。”
　　闻此一震，心想小孩子还是不懂中医在一个现代医学学校的地位，便委婉劝说：“嗯……不过M大最好的还是第一临床医学院，你以后来M大也可以来临床，做我的学弟呀！”
　　“哼，中国文化博大精深，你不懂。”
　　“好好好，我不懂，那你可要多给我补补课。”杜衡笑着打哈哈，她可不想拿这种知乎上一点就燃的“中西医哪家强”问题去和一个小学生争。
　　一路走着，又随意听着这孩子说起学校里好玩的事情，什么小霸王，小仙女的，煞是可爱。她想幸福家庭里出来的孩子就是这样吧，在该无忧无虑的年纪里只负责诠释天真烂漫。
　　到家门口，小孩子突然转过头来亲了她的手。“你真好，我爸爸妈妈都没时间陪我。你是小天使。”
　　“等下我给你做饭，你就乖乖写作业，好不好？”
　　“那我写完之后，你陪我下围棋好不好？”
　　“成交。”

　　杜衡的工作是接孩子放学和辅导作业，时间是17:00至19:30，可一看两个半小时后家里还是没大人来，她也不介意陪这还算投缘的小孩儿多玩一会儿。
　　直到八点半一位女士满脸疲惫急匆匆走了进来，看见儿子和一个女孩安安静静地在下棋，才放下了心。
　　“你是杜衡吧！辛苦你了。”
　　“妈妈！”小肉团搁下棋子屁颠屁颠就扑了上去，“我好喜欢小天使呀！”
　　“嗯？谁又是你的小天使呀？”
　　小肉手指一扬，“杜衡呀！”
　　那位还没来得及脱下高跟鞋便被自己儿子缠住的女士感激地向她点了点头，“我买了些水果，等下洗洗一起吃吧。”
　　“不用了，谢谢。天黑得快，我也得早点回去了。”
　　“那也是，你骑自行车来的？路上小心些。今天真的麻烦你了。”
　　“没关系，应该的。无恙很乖，挺好带的。”
　　看杜衡弯下腰穿起球鞋要走，小肉团又扑了上来，亲了亲她的脸颊，“路上小心，明天见！”

　　月色如霜，一路骑回宿舍的杜衡不住回头望着身后的万家灯火，想这样的烟火气真好。

　　回寝室温了一遍书，已经十二点多。她关了桌上的台灯。默想着一天的生活，满心愉悦地上了床。

　　三天后广播台的初试结果出来了。王小般先收到短信，都是“很遗憾，希望你在别的组织能展现自我。”她撇了撇嘴，说这广播台要求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谁又稀罕。说着便又去了图书馆委会、大学生新闻中心的面试。
　　杜衡一直没看到短信。不过进或不进对她来说也没什么意义。直到这礼拜过去，她准备去明诚教育上课时，李综雅突然来找她，“杜衡，我们一起去复试吧！”
　　“什么复试？”
　　“广播台呀！”
　　“哦，我没收到短信。我这就要去兼职啦，你复试加油吧！”
　　李综雅愣了一下，“我看见复赛名单里有你。”又犹豫着劝说，“去吧，我跟台长联系过，他说你的声音辨识度很高，好像挺期待你去……”
　　“可是我九点就要……”
　　“现在才七点半，我们马上去，你第一个面试，肯定来得及。”
　　“我去了可就是你竞争对手了。”杜衡失笑道。
　　“竞争，是一件光明磊落的事情。而我欣赏你这个对手。我珍惜能与我所欣赏的人同台比拼的机会。”李综雅神情坚定而不失真挚地说道。
　　杜衡不知道是怎样的阴差阳错，一步一步走近广播台。进去时却看见已经有一个女孩满脸通红地快步走了出来，一副想哭的模样。
　　“复试很难吗？”杜衡一点准备也没有，不禁问了身边的李综雅。却见李综雅也一无所知地摇了摇头，又大约觉得自己的摇头难以让人信服，她加了一句，“难对高手来说，更能激发潜能。快去吧！”
　　真的进去复试后，杜衡便也明白前面那位女生的失态。一堆学长学姐严肃地站成圈，将你围在中间，让你一个人针对一条新闻发表观点，不插话，不提示，连一个皱眉或点头也没有，安静地仿佛自言自语，又压抑得仿佛你说的都是错的。
　　但稍稍调整呼吸，她便按着自己的思路完完整整开始陈述。就当写了一篇有声的议论文，也没什么难么。
　　讲完后那日来她寝室招她的学长笑了笑，默默竖了下大拇指，她便得瑟一笑，了无牵挂地离开了。

　　一个星期后，广播台适用名单出炉，新闻组最终留下四男四女八个人，陈雨歇，李综雅，杜衡，游可清，李琛，范贾雷，吴文咏，陈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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