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生养成笔记

　　“六子出门在外别太省，该花花。但也决不允许乱用。你的信用卡和我连着，每一笔消费我都看得见。你敢不打招呼花大钱，我也会一声不吭就让你体验乞丐生活。”老张也正经开口道。
　　“好好好，都听哥，哥最大。”
　　“我当年留学的时候家里可没给这么多生活费，我一边做T.A.，一边又打工，还拿着奖学金，日子照样过的很好。”
　　“知道了知道了，你的光辉事迹我爸都念成经了！您放心，我步不了您后尘，也绝不给我们老张家丢脸，绝不学，某些H姓纨绔子弟。”
　　“哦？H姓？呵，胡家？华家？嗯？”某何姓男子不屑地接了话，“对了阿若，你生活费够不够？”何钦说着从皮夹里拿出一张储蓄卡，“这里是六千，也不多，就是按照平均水平给的，如果不够到时候再跟我说。”
　　“不用不用，这次家里给了……”
　　“给了什么，八千？六千二百五是学费，八百是预存学杂费，另外住宿费、水费、空调租赁费、电话费……”
　　“好了好了，不是还有我奶奶嘛……”杜衡心虚地嘟哝，转而想到什么，又理直气壮说道，“你怎么知道，又查我户头，别真是个婆妈吧！”
　　“需要查？你家里人什么德行还真不必劳烦我动什么手段。”
　　“你！反正……”
　　“噢，对了，还有你那半个弟弟今年中考没上普高，你爸打算下半年送他出国，压根儿没工夫管你。嗯？这可不是我查的，正巧他们联系的中介和阿六一样。”
　　“那……”
　　“也别这呀那呀你呀我呀的了。阿若丫头，这些年过来，我这番心意你也要理解理解。别说我把你当亲妹子，就是不认识，我自己公司资助的大学生也是一波一波。好歹给我个行善的机会呀！你看我从小做过这么多混账事，现在再不积德，以后怎么上天堂？”
　　杜衡捏着手里酒杯，默然不语。一方天地瞬间肃风四起。老张干咳两声，“老大，过了……”
　　却不等何钦有反应，“收了收了。多谢大哥。你们慢慢聊，我回学校了。”

　　杜衡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阿六叹了口气，晃着脑袋道：“被你吓跑了……这背影可以说是凌乱吗？大哥，我敬你！”
　　“这又是闹哪门子脾气呀，啊？”
　　老张拍了拍何钦地肩膀，“你对姑娘一直都是用钱堆，走肾的。”
　　“呸！”

　　已经是晚上十点，又本来就是个鸟兽不经的地方，杜衡一路下山，望着清冷月光，虽是夏季，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家庭于她是一根长久深陷在肉中的刺。习惯存在着，平常也就麻木到无甚感觉；但真要触碰，便又是另一番连心的痛。一个人，高考结束至开学，明明是以血缘相连的家人，却都一言不发。她仿佛敲开陌生人家的门去化缘那样硬着头皮去找父亲要学费。伤感吗？大约隐隐有些难受，但也不至难堪。长久以来，习惯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这样，只有责任与义务罢。
　　被人当桌说出来，啊，其实何必难过。大约就是身在异乡的酒后矫情。

　　很小的时候她便没有母亲，那时候杜衡不理解为什么大家都冲她唱着“没妈的孩子是根草”，她只是比其他小伙伴多了很多家，有时住这儿，有时住那儿。“没妈”的她甚至享受着优待，比如幼儿园的老师对她慈爱地目光，和盛饭时多加的一块肉。
　　直到小学时候。
　　那时她和同桌玩得不错，放了学一起回家，到了家也总是打电话，问着今天的作业，说着那些开心事。直到学校开放日，同桌的母亲和父亲说了些什么，回家后父亲铁青着脸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然后自己躲到阳台角落抽着没完没了的烟。
　　自那以后她换了同桌。班里的教师子女开始悄悄传道，“杜衡是父母都不要的孩子，是个问题少女。”于是她身边的朋友也越来越少。大多数人躲着她或以欺辱她为乐。那时候她就想，或许孩子的心才是最硬的。他们还不懂什么是伤害，所以最会伤害。
　　她开始和下一届的学妹玩，请她们吃零食，喝汽水，教她们写作业，和她们一起回家。五年级的她成了孩子王，有很多崇拜者。直到有一天，一向喜欢黏着她的小猪突然含着泪说，她母亲的朋友是隔壁班的班主任，让她避着杜衡，因为杜衡是没妈的孩子，心理有问题。
　　杜衡默默笑了。那是她第一次清晰地知道自己是什么。她保持着微笑，像曾经幼儿园老师那样投以慈爱目光，“那你怎么看我？”
　　小猪笃定地说：“你是我见过最好最好的大姐姐。”
　　那就够了。以后别和我玩了。要让爸爸妈妈放心。

　　也是小学，爸爸又成家，她多了一个母亲，多了一个弟弟。家里渐渐顾不上她，新妈妈对她很客气，可隔着门她也常听到“人家的女儿”。虽是私房话，但声音大的能让她有自知之明。

　　初中她便住校，父母于她只是出现在家庭信息表上两个名字，和月到月的银行汇款。她很少与同学打堆，课余便是操场和自修室，无声无息地隐匿于人群，相处了三年对于很多人而言也只是排行榜高处傲寒的一个名字。
　　阿六是个意外。
　　他是杜衡第二任小学同桌。后来杜衡才知道，那次学校开放日后，老师原来的意思是让她一个人坐，偏偏她前同桌的妈是阿六他爸底下的员工，六爸听见了她的抱怨，又偏偏六爸来观摩时对这个丫头印象不错，不服老师的决定，当天吃饭时便说，“儿子，你现在同桌怎么样？”
　　六少爷眼睛长在头顶，自然凡人都是入不了眼的：“庸夫俗子。”
　　“好，我这就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给你换个阆苑奇葩！”六爸兴冲冲地去做此事，当时阿六很是满意。
　　但很快，第二天，他便知道什么叫“坑儿”的爹了！
　　这个开学第一天就对他说，你爸妈真没文化的女生，这个干不拉几全身没几块肉的家伙，这个黑不溜秋眼睛又机灵的吓人的……猫？
　　“大诗人，你好呀。”
　　“尼玛！”
　　那晚他在饭桌上绝食抗议，六爸问起，便愤愤说道还不是名字惹的祸，这下可把老爷子乐了，摸着空空如也的下巴故作高深道，以后你说起自己的名字，一定要用这个典故！哈，我儿子的名儿真是有文化！
　　那个有文化的张若虚，垂头丧气，死命扒饭。
　　梁子就此结下。【到初中又同班，可谓进入白热化。她装小透明，他便偏要让她出名，让她进若虚派，当自己小弟……于是有了除夕篮球场的经典一战。】

　　“大哥，这事儿我阿六就从来不提。”
　　后来那晚，苏幕遮里，阿六也装熟男，拍了拍何钦肩膀。

　　后来那晚。
　　杜衡叫了快车回校，室友正敷着面膜口齿不清地说着今天又来扫楼的学长学姐哪个好看哪个帅，哪个一看就知道是老司机时，门外又有人来敲门，“同学，方便进来吗？”
　　“请进请进！”说话的是寝室长艾梅，她赶忙撕了面膜，又露出一张瞧着就喜庆的脸凑了上去。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是校图书馆管理会的，这是我们二维码，你们可以扫一扫了解更多信息，或者加一下这个招新群，到时候有什么最新资讯都会在这里通知哒！”
　　“学长学长，刚才校会的学姐说可以加两个学分呢，你们这里，有什么福利？”三号床的王小般也凑了过来，一脸乖巧地问道。
　　“我们福利可多了！你看，如果能通过我们的初试、复试和试用期，平常同学只能借10本书，你们能借20本，还有图书馆的打印机、复印机，你们可以免费使用，图管也会组织一些例会呀、游园会来让小伙伴们聚聚聊聊天。别的……最重要就是学分啦，我们是校组织，也是加二课学分哒！”
　　“我来扫扫，等一下……”三个室友都兴奋出动了。
　　“可是你们的工作是什么？”
　　“就是每天两到三小时理理书，把借阅的书籍归位……”
　　“好了好啦！我们会来的！”
　　这边三个都被忽悠完了，学长便望向不为所动的杜衡，“这位漂亮的妹子，你对我们图馆没有兴趣嘛？”
　　“我？”漂亮妹子这个称呼，真是人难以恭维，“嗯。”
　　这么直截了当的拒绝实在是伤了老腊肉的心啊！学长见这个对自己都不愿多说一个字的学妹，不服！咬咬牙掏出了第二张宣传单。
　　“没关系没关系。你再来看看广播台的招新。你可能不知道，广播台是我们学校颜值最高的组织，要不是你声音好听，错过实在可惜，我才不愿意帮我室友拉人呢，一定要试试！”
　　杜衡见那学长一副不答应就不愿走的模样只得敷衍着点点头。却没想到那学长直接拿了自己的手机，填完了报名表，还加了广播台招新群，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完了在关门的那一霎那还扭头说道，“你可要知道，广播台里都是一群高傲的家伙，才不屑做像我们扫楼这样掉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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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够高傲，高傲的台长让身在别的组织的室友顺道“捞点人”。不捞也没关系，反正报名表一定会收到手软。
　　高傲的广播台台长，陆程扬，正在宿舍里看着刚滴滴响了两下的工作手机，又出现三个新名字，杜衡，李综雅，陈雨歇。至今总计，403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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