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生养成笔记

　　晚上，陈海蒙带着辩论队的人去聚餐。
　　然后又浩浩汤汤地去观摩二临与基础的对战。
　　最后二临胜利。

　　出乎意外的是，一临二临冠军赛竟无比中规中矩，另一厢，本以积分定胜负的中医和基础两大学院，却如火如荼地开展了一场剑拔弩张的“友谊赛”。
　　没有校方组织，辩题尤为大胆，“出轨，何人之过”。
　　材料是一对外地青年夫妻婚后一年决定备孕，丈夫却在妻子怀孕一月后出国三年，鲜有联系，未曾回家。产子后，女方无人照看，男方拒绝回国，女方第一次向男方提出离婚，男方未做应答。此后几年，男方父母未曾一次来照顾儿媳和孙子，而女方家中已无亲人，独自带子，生活艰辛，女方再次提出离婚。三年里，个中不便，多亏其同事相助。而二人共处中，终生情愫。待男方三年后归来，女方主动提出离婚，男方不愿，对其施行家暴，并毁其名声。就此，男方、女方，出轨之过在谁，中医学院和基础学院展开辩论。
　　火药味之重，参与人数之多，以及最后场面之混乱，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一临、二临在报告厅结束比赛后路过这场在操场举行的民间辩论，才发现情况不对。
　　与其说是辩论赛，不如说是两个学院积压了一年的私仇终于以这样的方式暴露在全校面前。而这私仇，说白了，关系到的就是一个中医学院的老师，和两个基础学院的老师的名誉和家庭问题。
　　陈海蒙难得正经地看着场上，掏出手机给谁发了微信。杜衡戳了戳他，问这究竟是谁的事情。
　　“你的中医老师宋淮初，他的前妻傅司沁，和我父亲的学生，杨庆。”

　　这件事闹得多大？就是当杜衡回寝室后，几个从来只窝在寝室里刷手机的室友也开始对这件事情进行了激烈地讨论。作为女生，她们统一枪口声讨宋淮初这个实在渣到爆的男人。更有趣的是，这次全校大部分男生也站在了女方这边，只剩下中医学院的人，独自苦苦支撑。两个学院的民间辩论上升到了学校高度，而在一所医学院校里，这样的矛盾又更深地激化了中西医间的互相不满。以致于在当事人的课上，出现了学生当面质问和黑板上的红字谩骂。校园公告栏上也天天更新着各色表情包和大字报。
　　事件的持续发酵终于引起了校方领导的关注。很快，几个带头闹事的学生依例处分，而三位老师，通通“被休假”。据说这还是陈海蒙的父亲从中斡旋很久后才得到的最好结果。

　　将要期中考试，周五第九节下课后，杜衡便在自修室背解剖、生理，突然一个电话打来。那时自修室都已经鲜有人迹，她抬头看了眼钟，已是二点多。杜衡估摸着是诈骗电话，便放在一旁，未曾想对方锲而不舍地拨号。
　　“小天使……”那边的人终于听到了回应，一下子飙泪，在电话那头嚎啕大哭起来。
　　“无恙？”杜衡听到声音，赶忙出教室，站在走廊上。夜风很冷，外套还在教室，但她知道这不是顾及这些的时候。
　　“我在你们校……校门口……”
　　“你站好别动，我马上来找你。”她回教室拿上厚外套便往校门跑去，“乖，别挂电话，有什么事见了面慢慢说。”
　　所幸那边哭声不断，大到她还未到校门便能知道他的方位。
　　见到路灯下颤颤发抖的小团子，她立马把手上的外套裹在他身上，手胡乱地擦着他的眼泪，然后抱着他偷偷往宿舍区跑去。
　　大约是太暖和，大约是哭累了，等到杜衡想尽办法回到寝室时，小家伙什么也没说，已经睡着了。
　　好在明天是周末，能多睡一些。她默默想着。
　　可清晨六点，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是一个憔悴的女声，傅老师。“对不起杜衡，这么早给你打电话，但我真的等不下去了……”
　　杜衡一个激灵，随后便是满心愧疚，“傅老师，无恙在我这。别急别急。昨天他来的太晚了，我不好，忘记给您发短信。在我这在我这，正睡着。”
　　电话那端长久沉默，但她能猜到是傅老师移开了话筒。担惊受怕一整晚后终于放下心，这样绝望后的重生太需要一次大喘气。许久她听到了一个喑哑的声音，说，“麻烦你这两天照顾一下无恙，他的生活开销和你的工资我等下就打过来。会按原来双倍的费用出。等我这边事情解决了马上来接他回家。”
　　“傅老师……”杜衡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你放心，先忙自己的事吧。无恙我会好好照顾的。”
　　“谢谢。”
　　“没事，您好好休息。”

　　挂了电话，六点十分。孩子还睡得香甜。

　　难得晴朗，本该是个完美的周末。投射入自修室的阳光也可以让长久的空调间里多些新鲜空气。可杜衡却难得被迫呆在寝室学习。虽然已经九点半，其余室友还没起床，她也不方便开大灯，只能就着自己桌子上的台灯继续背神经系统。还有一个半月是考试周，但医学专业的学生实在没资格临时抱佛脚，所以辩论赛后，除了每周一次的广播，杜衡已经推掉了所有社团活动，开始安心复习。当然此时的她绝对想不到，本学期属于她的大戏，还未上场。

　　肉团子揉了揉眼，发现正睡在一片黑暗之中，愣了好会儿。直到看见枕边有本又厚又皱的十二五规划生化书，上面写着“临床二班杜衡”，才意识到自己在哪里，然后掀开床帘，默不作声地爬了下来。
　　杜衡瞧见后也不多话，把清早去小卖部买的牙刷牙杯和毛巾递给了他，轻声交代他先去卫生间洗漱，自己又换上衣服，理了书包，等他出来后便一起悄悄地走边门出去。还算运气，没有遇到宿管阿姨。她不由松了一口气。
　　“无恙，等下我先带你去校外吃点早饭，你妈妈今天早上给我打了电话，说让你在我这儿住些日子。但是毕竟女生宿舍不是很方便，所以我等会儿会再带你去一个哥哥那儿，好不好？”
　　可惜杜衡再温柔地说话，小孩儿圆圆的眼里也盛满了盈盈的泪，“小天使也不要我了吗？”
　　杜衡不知道如何回答，索性牵着肉团子的手先去吃早饭了。反正等下他看见何钦，马上会心甘情愿跟他走。哄小孩儿这事儿，他太合适了。

　　还在煎饼果子摊，杜衡便听到了那声熟悉的“阿若”。橙色冲锋衣，灰色运动裤，运动腕表，和A牌最新款红色运动鞋。她就知道，此人低调不过半身。
　　“吃早饭了吗？要不要来个煎饼果子？”
　　“好。”何钦笑着走来。
　　“嗯……阿姨，再来一个，加里脊、河粉，不要辣，少酱。”杜衡熟练地点到。
　　趁着她买早饭的空档，何钦摸了摸肉团子松软的头发，“你就是无恙？”
　　无恙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何钦展现出师奶杀微笑，从口袋里掏出了三张门票，“等下和哥哥一起去D城乐园玩好不好？”
　　无恙深深地咽了一口口水，扭过头去，严声拒绝：“不要！我要和我的小天使在一起！”
　　“嗯？阿若？她当然跟我们一起去呀。你不去呢，就我和她两个人去啦。”
　　杜衡满脸黑线回头看了眼何钦，什么鬼，她还想好好背书！
　　又对上肉团子疑惑的目光，灿烂微笑点头。

　　D城乐园是A城最新开张的游乐园，也有城中城的叫法，里面可以模拟真实的城市生活，体验不同职业，当然，少不了过山车、跳楼机等等经典项目，是A城和周边城市亲子游的一大去处，也是旅行团针对儿童最新开发的路线。
　　所以当看到空空如也，根本无须为排队发愁的D城，杜衡才知道，这位土财主干了什么。
　　“不要惊讶，这也是我四年前闲着无聊投资的项目。”何钦极其矫揉造作地耸了耸肩，做了个鬼脸。

　　杜衡知道何钦轻微恐高，便提议玩一些缓和项目，类似划船、旋转木马、哈哈镜之类。可小鬼头正处在逞英雄爱刺激的年纪，直嚷着要玩360°过山车、跳楼机此类。由此杜衡不免皱眉，还想再劝说什么，不成想何钦一拍肉团的虎背，说“姑娘都唧唧歪歪，咱大老爷们怕什么”，就头也不回地朝着跳楼机去了。
　　等到三人第四次从云霄飞车上下来，肉团子已成为何钦头号脑残粉，一声声“大哥哥”叫得比六子都亲。杜衡扯了个借口离开时，两个人正打得热乎，连句再见都敷敷衍衍。

　　等到回寝室，听到王小般抱怨今天D城乐园居然被包场，才想起她们前些日子正打算一起去那儿玩，不由抿嘴一笑。给傅老师发完短信，又理了书，去图书馆自修了。

　　可是直到周一，她还未收到傅老师的回复。比之先来的，是愈发不堪入耳的传言。
　　陈海蒙和杜衡一起去上课时正听到走廊里有几个学姐聊着BBS上最新的“傅司沁为杨庆打胎”一条。又说杨庆和傅司沁自初中便认识，两家也一直交好，横竖以为会成，却不想半路冒出一个宋淮初，追女神追到患了相思病，还以死相逼，傅司沁这才泪别杨庆，软下心答应。可谁成想没多久，宋淮初又为了自己的名利，不顾怀孕的妻子，争取院里援非的名额，一去就是三年。还有说，肉团子本就是杨庆的儿子，可因为杨家门第甚高，不愿纳傅司沁，这才不得不委身下嫁宋淮初。
　　很显然，“青梅竹马”说和“委身下嫁”说都出自基础学生之口。杜衡正想听听中医学生的说法，才想到这临床楼哪会有中医学院的声音。看到身旁的人黑了一张脸匆匆离开，也便跟着直奔教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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