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遇

　　现在，他站在叶奚面前，眼神笔直，带着隐忍的着急。

　　“喂。”见人没理自己，梁恒有点挫败。
　　“哎！”他不耐地敲敲桌子。

　　叶奚放下手上的东西，手枕在脑后，抬起眼皮，不紧不慢地眨着眼睛。

　　梁恒：“……”

　　他捏了捏拳头，说：“我弟弟高考落榜了，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我怕他一时想不开，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如果你知道他在哪里，请你务必告诉我。”
　　梁恒目光笔直。火焰熄了一大半，态度诚恳。

　　听他这样说，叶奚小小意外。
　　可赵玮说，他不愿回家是因为寄人篱下，受尽委屈。

　　她脸色一暗。

　　“高考落榜？”
　　“对。今年六月。最近他同学陆续都去大学了，他情绪很不稳定。”

　　叶奚放下手臂，认真起来。

　　梁恒吐口气，想了想，觉得可笑，忽自摇头低语：“呵，或许你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没有时间了。他转身出门，打算现在就去警局。

　　“喂，等等！”叶奚站起来，朝他背影一喊：“我知道他在哪里。”

　　*

　　“好运来”宾馆位于主街尾，四层楼高，右侧有个小阳台，左侧连着一家糖果店。

　　两人刚走到楼下，就发现有浓烟从二楼的窗户冒出来，空气中弥漫着烧灼的味道。
　　“起火了！”叶奚惊讶。

　　梁恒反应迅速，留下一句“打119”，头也不回地冲了进去。
　　“喂！”她的声音淹没在嘈杂之中，他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叶奚着急，连忙拨了电话，心底祈祷别出事。

　　楼上骚动不断，在一阵阵尖叫声中，有人弓着腰捂住口鼻出来，拼命咳嗽。
　　街上人群越围越多，大家一边唏嘘这莫名其妙的火灾，一边帮忙照顾刚从里面逃出来的人。

　　叶奚抬头望着二楼，火势已经烧到了窗帘，黑烟滚滚。
　　很快，镇医院的车开过来。

　　警报声响得她脑仁疼，她不停地看向门口，来回踱步。

　　“哎，美女，往后站点，别靠太近了！”不知是哪里保安出来维持秩序，疏散人群，“大伙别堵在这里，很危险！”

　　“消防车什么时候来啊？”
　　“最近也在县上，没个二十分钟想都别想。”
　　叶奚拧着眉头，完全听不进去别人说的话。

　　“哎哎哎，火小了，小了！”有人指着二楼，惊喜地拍手。
　　不一会，火势果然得到控制，浓烟飘散。

　　看热闹的逐渐散去，叶奚往前跨了一步，看见梁恒拿着灭火器下楼。

　　前台走进去，看到他，连忙感激。
　　楼下紧接着下来四五个住客，手里都拿着灭火器。
　　前台十分抱歉，先去赔了不是，然后立马给老板打了电话。

　　叶奚走到梁恒面前，“你没事吧？”
　　他脸上有乌印，衣服上也都是灰。

　　“我弟住哪里？”开口有点哑。
　　“2…03.”

　　“嘭”的一声，梁恒把手中的灭火器扔到地板上，叶奚吓得一个机灵，肩膀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

　　梁恒黑着脸跑上楼，转身的瞬间，叶奚分明看见他看自己的眼神——
　　怨念深重。
　　叶奚后背一凉。

　　*

　　楼梯上下来四个男人，为首的走到前台，把灭火器放在一旁，问：“重新给我们开四间房，洗个澡。”

　　“这是一定的，一定的。”前台忙给他们倒水，然后拿出房卡，“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们了，老板说，等他回来，一定当面和你们道谢。”

　　接过房卡，陆岩喝了口水，对身后的人说：“大家先去洗个澡，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好！”众人答。

　　*

　　梁恒飞快跑到203门前，这个房间距离发生火宅的房间仅一墙之隔。
　　201门开着，里面乌黑一片，空气中散发着烧灼味，很重，很难闻。

　　叶奚捂着口鼻走过去。

　　梁恒握拳砸在门上，一边喊：“赵玮！赵玮！”

　　叶奚有点担心，祈求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一想到如果赵玮出了什么意外，余光瞥一下面前这个男人，叶奚都感觉一身寒意。

　　好半天，门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按理说，隔壁起火，骚乱很大，没道理一点动静都听不到。

　　楼梯间上来一个清洁阿姨，见两人趴在门上，奇怪地说：“你们找谁啊？这间房今早上六点多就退房了。”

　　“什么？”叶奚一惊，内心还有点喜，起码排除赵玮会因为刚才发生的事受伤了。她暗暗松口气。

　　梁恒垂下手，保洁阿姨推着车走过去。

　　“你弟弟很早就离开了。”闻言，梁恒抬眼，淡淡看她，叶奚被盯得不自在，嘴唇微张，逼自己把后面的话说完：“他应该是安全的。”

　　叶奚咬住舌尖。
　　她忽然觉得后悔，她不应该带赵玮住宾馆。而是应该报警，交给他的家长。
　　她也觉得心烦，早知道管赵玮在路边坐多久，她都不该些许担心，停下来关心他。
　　叶奚，你真是多管闲事，还讨不到好。

　　*

　　从好运来出来时，太阳已经高高照了。

　　走在街上，她被强烈的光线刺的睁不开眼。出门时没带伞没涂防晒，想到会晒黑，她的心情更不美丽了。

　　一路郁闷地走回店里，老远看见一个背影站在屋檐底下。
　　叶奚一惊，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蠢死，爷爷说他今天要来看她，居然一股脑地全忘了。
　　叶奚跑过去，“老头！”

　　爷爷穿着短袖衬衫，西裤，挎着一个棉布口袋，听到有人叫自己，忙循声望去，见到叶奚，欣慰地笑了，眼角弯弯的。

　　“哎，奚奚啊。”
　　“您什么时候来的？也不提前给我打电话，我好去接您啊！”叶奚连忙拉他进屋。
　　先开风扇，不够，又开了空调。

　　爷爷坐下来，问她：“前天晚上回来车抛锚，吓坏了吧？”
　　叶奚一愣，“还好啦。”

　　“嘿，你不知道。当时我给这镇上的修车行打电话，愣是没打通。好不容易才找到梁恒他姑姑的电话，人却跟我说他上午去喝喜酒了。当时急得我呀，还好他姑后来说他在回来的路上，这才把你给捎了回来。”

　　脑海里闪过一张阴沉的脸，叶奚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没接话。

　　老头不觉有异，继续说：“说回来，我还教过那小子一年生物呢，怎么样，你车取回来没有？”
　　叶奚点头：“取回来了。”

　　爷爷想起什么，连忙把棉布袋子里给叶奚带的东西拿出来，有土豆，有白菜，有柚子，还有两刀腊肉。
　　吉祥在旁边打转。

　　叶老头嘘一声，吉祥就乖乖坐着。

　　“哇，老头，你这是叮当猫的口袋吗？”
　　“这些，都是你爷爷我自个儿种的，跟你在菜市场买的不一样。先吃着，觉得好，下次我又给你带。”老头得意洋洋。

　　“那么麻烦干嘛，去超市买就好了，专门种，多累啊。”

　　老头不以为然，他说：“这叫乐趣。你不懂。”
　　“行行，我不懂。”

　　叶奚把肉和菜放进楼上冰箱，听说叶老头来了，王老太从三楼下来，和老叶聊天。

　　说到老叶在乡下种的地，王老太赞不绝口，“奚奚啊，要是什么时候有时间，你真应该回去看看。你爷爷把那几快地，弄得那叫一个好。”
　　“嗨，就是试验，种着玩的。”老叶很谦虚。

　　接近中午，叶奚上楼做饭，留两位老同事闲聊。

　　王老太感慨：“一晃这么多年，奚奚都这么大了，长得还这么标致，我看她那眼睛跟屏冰可真像。”
　　老叶嗬一声，喝口茶，没搭腔。

　　王老太这才意识到戳到人的伤心事，话锋一转，问：“你这孙女，以前都不常来，怎么就突然打算回来了？”

　　“我一个老头在家，孤苦伶仃的，她不放心。”

　　“这孙女心善啊。”王老太笑：“你也是好福气，从小没抱过没养过，人还是要认你这个爷爷。”
　　老叶摇头，有些感伤，“那是我不想抱不想养吗？哎，不提了，不提了。”

　　*

　　饭后，爷爷去茶馆找他的朋友们，王老太上楼午休。
　　叶奚关上玻璃门，坐在电脑面前闭目养神。
　　吉祥趴在她脚边，吐着舌头，时不时往外望一眼。

　　叶奚睡不着。

　　一闭上眼，她就想起上午在好运来，她说完那句话后，梁恒足足有一分钟没讲话。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各怀鬼胎。
　　最后，梁恒和她擦肩而过，下楼离开。

　　走廊光线昏暗，还很潮湿，空气中怪味乱窜。
　　刚才他们离得很近，叶奚视力非常好，轻轻一扫，就看到他眼底的红血丝，还有他担心隐忍的眼眸。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叶奚却觉得自己错得很离谱。
　　赵玮，不把这混小子找到，她叶奚能过安稳吗！

　　她以后要是再多管闲事，就罚她胖成一只猪！
　　这么想的时候，她已经拿了遮阳伞出门了。望东不算大，叶奚根据梁恒提供的信息思考赵玮有可能去的地方。

　　车站
　　学校
　　网吧

　　一圈下来，人没找到，她对望东镇的结构图倒是了解个透。
　　懒洋洋地回到店里，叶奚躺在椅子上葛优瘫。

　　傍晚，老头回家之前给她打了个招呼，叶奚说送他，老叶摆摆手，“不用送。我买了两口袋化肥，老板说要过几天才到，我让他等货到了，就送你这来，到时候，帮我送到乡下来。”

　　“行，没问题。”叶奚还留老叶吃晚饭，老叶放心不下家里的鸡，和茶杯灌满水，拧上盖，走了。

　　叶奚关上玻璃门，出去买水果。

　　下午出去找人时，她大概知道水果店的位置。

　　距这不远，第一个岔路上去右转，门口摆了一张桌子。叶奚走过去，发现有人在那下棋。
　　五彩缤纷的水果琳琅满目，这种时候，叶奚就会感叹夏天的美好。

　　这会儿买水果的人还不少。

　　叶奚拣了一个西瓜，四个苹果，半斤车厘子，瞥过摆在最外面的香蕉，想了想，她拿起旁边的香蕉刀，打算割六个下来。

　　香蕉刀从香蕉根部伸过，叶奚按住左边，用力往上一割。

　　“哎等等等等！”一个急切低沉的声音突然从店里传来，紧接着，一个身影飞快窜到她身边。
　　叶奚手猛地一抖，刀尖一歪，从拇指一侧划过。

　　她甚至一点痛感都没有，血就争相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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