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遇

　　叶奚带他到镇上的宾馆，赵玮没带身份证，叶奚无语地瞥他一眼，让他在外面等着。开了房间之后，叶奚走出来，把房卡递给他，“203.”

　　“姐姐，谢谢你。”
　　“行了，快上去吧。冷静一晚，明天回家，好好和家里人谈谈。”
　　“好。”

　　叶奚挥挥手，赵玮便上楼了。

　　回到家，刚打开门，吉祥就风一阵地扑过来，叶奚按着它的脑袋亲一口，倒好狗粮，又去摸一把橘猫的屁股。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叶奚把王老太中午送来的粥热了，喝下几口便去洗漱，很早进入梦乡。

　　第二天照相馆正式开张，一大早，叶奚开始打扫卫生，摆弄设备。
　　夏日天亮的早，这会还不算热，空气中带着丝凉。

　　吉祥无事可做，跟着叶奚屁股转，摇着尾巴进进出出，弄得叶奚差点踩到它的脚。

　　“去去去，离我远点儿。”叶奚刮刮它的下巴，挥挥手。
　　吉祥像是能听懂人话一样，立马一屁股坐在地上，换眼神追随主人。

　　叶奚在后面的摄影棚整理器材，不出两分钟，外面传来吉祥的叫声。叶奚放下手上的活，转身出去。

　　门口站着一个四十左右的男人，正开口问：“有人吗？”
　　见到叶奚走出来，男人眼神直了一下，没料到这家店的老板长得挺美。

　　“我照证件照。”男人说。
　　叶奚随手将头发束成一团，扎了一个丸子，说：“好。”

　　“能马上就取出来吧？我等下要急用。”

　　“可以的。”叶奚走到前台，打开抽屉，取出单反，抬头看一眼男人，“跟我来。”

　　红底照片，男人似乎不太习惯照相，表情很不自然。
　　叶奚按下快门，咔擦一声，她说：“好了。”

　　她抱着相机出去，坐在电脑面前。

　　男人坐在小桌旁边的凳子上，和叶奚寒暄：“看样子这店才开张啊。”男人看到角落里的几个纸盒。

　　“对，”叶奚说，取出储存卡，“您要一寸的还是两寸的？”
　　“一寸，就这么长的。”男人用手指比了一个长度。

　　叶奚点头，把U盘插进电脑。
　　男人视线落在叶奚侧脸上，又转头打量起这个店面来。

　　“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啊。”他站起来，双手抱胸，走到柜台前面。
　　电脑读不出移动设备的信息，半天没反应。叶奚取处来，又重新插了一次，依旧没用。

　　抬起头，发现男人正用一种不善的眼神看着自己，叶奚移开视线，说：“不好意思，照片读不出来，要不你换一家店照吧。”

　　“怎么回事？”男人一怔，“相不是都照了吗，怎么还取不出来？”

　　“设备出了点问题，抱歉了。”

　　“你门玻璃上不是写着‘数码快照’，怎么说话不算话啊！我都说了我有急用！”

　　叶奚抿抿嘴，抬起眼，尽量好脾气：“给您带来麻烦十分抱歉，但是设备出了问题，照片打印不出来。您换一家。”

　　“喂，你这什么态度啊！”听她这样说话，男人心底涌上一股无名的怒气，“什么叫换一家，我刚进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换一家？你知不知道另外一个照相馆离这多远？”

　　“……”叶奚在想到底是她的表达能力有问题，还是这个男人理解能力堪忧？

　　“不行，你马上给我打印出来，不然你得赔偿我损失费！”男人一掌拍在石英桌上，气势如虹。
　　一旁的吉祥似乎察觉气氛不对，忙收了摇晃的尾巴，站起来，严肃地朝男人吠了两声。

　　“蠢狗！”男人哼一声，右脚作势往吉祥身上踢，又害怕地缩回来，只是做了个吓狗的动作。

　　叶奚把鼠标一摔，站起来，冷冷地说：“取不了。请你马上出去！”

　　她站起来和男人差不多高，气场强大，男人偏瘦，登时气焰熄了一半。
　　但他似乎不甘心就这么走了。

　　不就是个女人吗，说话这么难听，他就不信还治不了她了！
　　这么想着，男人一把扣住叶奚的手腕。

　　刚触碰上，男人突然暗喜。这手腕子上的肌肤，看着白，摸起来也滑嫩的很。

　　他往外一拉，叶奚肚子撞上柜台边，“嘭”的一声，桌上的水杯掉落。
　　“汪汪汪——”吉祥扑上前，对着男人的小腿就要咬下去。

　　忽然有人冲进来，叫了一声“刘成”，随即抓住他的胳膊往后一扯，男人撞到墙上，“嘭”一声，脑门磕到白墙。

　　刘成觉得头晕，趴着墙才慢慢缓过神。

　　叶奚捂着手腕，抬头看向那人，微微怔愣，阳光透过树叶照进屋里，落在梁恒脸庞一侧，是温暖的金黄色。

　　他眼神锁着她，似乎在问“没事吧？”。

　　叶奚摇摇头，吉祥跑到刘成身边叫唤，她听得心烦，叫了声吉祥，后者乖乖地缩着尾巴走到她身边。

　　梁恒走近男人，掰过他的胳膊，“缓过神没？”
　　男人看清是他，眼底闪过一丝惊慌。

　　“那就跟我出来。”梁恒说。
　　男人没回复，倒是听话地跟在梁恒身后，出去了。

　　看得出来，这人在梁恒面前，还是很温驯的。

　　没过一会，梁恒重新走进店里。
　　叶奚正在扫碎了的玻璃碴子。
　　地板上有长影子，叶奚转过头，说：“谢谢你。”

　　梁恒微微颔首，走近一点，解释说：“刚刚那个，以前被女人骗过心骗过钱，女朋友跟人跑了以后，他脑子就变得有点怪，又想娶老婆，又敌视每个女人。”

　　“以后见着他，自己躲远点，激怒他对你没好处。”梁恒提醒道。
　　话说的没毛病，可叶奚觉得，这男的看自己的眼神似乎不怎么友好。

　　“……哦。”叶奚放下扫帚，转了转眼球，“知道了。”

　　叶奚坐在柜台边，捣鼓U盘，怎么插进去电脑一点反应都没有？

　　忙了三十秒，叶奚抬起头，发现这男人居然还没走，就站在柜台外侧，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叶奚：“……”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找我有事？”
　　梁恒的眼神似乎在打量。

　　她今天穿的绿色花纹的V领雪纺衫，下面是浅色的半身裙，显得十分清凉。头发随意束着，垂下一缕落在右半边脸上，一双明眸清澈毫无掩饰，皮肤很白，距离这么近，连毛孔都看不见。
　　嗬，细皮嫩肉的女人。
　　嗬，倒是很淡定的女人。

　　“我弟在哪？”梁恒沉声问。
　　叶奚眨眨眼，眉梢一挑。

　　啧，做好事从不留名的她，倒没料到家长会找上门。

　　“他昨天晚上没回家。”见叶奚没吭声，梁恒脸色更沉，“有人看到我弟和你在一起，他现在在哪里？”语气算不上好，也算不上耐心。

　　叶奚轻呵一声，倒在靠背上，抬起眼皮，慢吞吞地问：“谁看见的？”

　　梁恒一怔，没料到她会问这个，“你只需要告诉我我弟在哪。”

　　“我问，谁看见我跟你弟弟在一起的？他怎么说的？”
　　“这不重要。”

　　叶奚无奈地耸耸肩，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昨晚网吧跳闸，等电力恢复时，赵玮已经不见了。他跑回卡座，赵玮的朋友都还在，却一问三不知。他走到赵玮的座位上，看他下午都搜索了些什么内容，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搜索栏里，尽是关于“喝农药”“跳楼”“抑郁”之类的词。

　　他非常担心，连身边什么时候来了人都没注意。

　　旁边的女生打开浏览器，不小心点到“上次突然关闭的网页点击恢复”，一个奇怪的声音从耳机里溢出来。

　　女生一怔，涨红了脸。

　　梁恒翻过沙发，不小心瞥到不该看的画面。

　　女生猛地一摔耳机，大吼，“我的妈呀，刚才谁坐这里！”
　　梁恒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

　　赵玮一夜未归，姑姑急得不行，“早知道会这样，我说话就不该那么重，是我的错，是我给他太大压力了，你说，他要是想不开，再也不回来了，我可要怎么办啊！你先别告诉你姑父，我怕他那身体，又吃不消。”

　　梁恒在一旁安慰姑姑，读高一的妹妹赵樱嫌弃地瞥他们一眼，“也不知道你们着急什么，哥都快成年了好吗，不就高考落榜了吗，多大点事。”

　　梁恒摔了个抱枕过去，眼神凶她。

　　“本来就是。”赵樱哼一声，转过头，继续啃薯片看电视。

　　梁恒给侯子打电话，让他们也帮忙找找。大家伙一晚上都没怎么休息，能去的地方都去了，连人影都没有，就差报警了。

　　他放了侯子和朱胖一天假，自己一大早去修车厂，路上碰到开音像店的女人，“哎，是恒哥哥啊。”王优刚买了包子咬了一口，看见梁恒，立马两三口吞下肚，理理头发，散散领口，笑得妖媚。

　　“这么早就去开门啦？”王优问。
　　“嗯。”

　　“啧，你这黑眼圈怎么这么重？昨晚没休息好吧？怎么不多睡会？”

　　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梁恒还没开口回答，电话就响了。那边朱胖早上刚醒，问找到赵玮没有。
　　“没。要是还找不到，等会只好报警了。”

　　“好。你也别急，没准这小子想出去玩玩，散散心什么的呢！”

　　这三言两语，王优也听了个大概，原想宽慰他两句，脑子灵光一现，忽然想到昨晚，她在自家二楼看到的一幕，连忙讲给梁恒听。

　　王优说：“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两小情侣呢。嘿，这男生，说实话倒是越看越像你那弟弟。那女的？啊，挺高的，蛮瘦，梳着丸子头，没怎么见过，好像不是镇上的人，听你弟弟喊她姐来着。”

　　梁恒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一个人。
　　再联想到网吧电脑上的视频。
　　他的脸，沉得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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