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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十三
秦玥会听他的话好好吃饭，练琴时也注意休息，太子说什么，他也往心里去了。
太子看到他按时吃饭，便夸道：“你最近越来越听话了。”
“你说的都是好话，我为什么不听？”秦玥说这话的时候，还笑了一下。真不像他了。
秦玥起初沉浸在郁闷情绪之中，后来也想开了，做好最坏的打算，做好离开的心理准备，珍惜与太子相处的最后一段日子。他不想再对太子闹脾气或是故意冷淡，说实话，他还有点舍不得他。
人总是在离别之际最多情。
秦玥对太子的温柔，如同人死之前的回光返照，太子看秦玥这样，心中宽慰之余也有难过。
八月初，太子邀秦玥一同去听何妩眉的乐课。若不是苏合天天被陆显叫去弹琴唱曲，苏合也该跟着去的。
先前是太子不知何妩眉叫秦玥去听课，何妩眉叫悦兰殿的小优伶去请杜庭月，那小优伶知道其他人排挤杜庭月，就没去，只到外面绕了一圈，推说杜庭月不来。这次，是太子亲自带秦玥去悦兰殿。
秦玥规规矩矩跟在太子身后，与宫女太监并列，不叫人看出一点亲昵来。
沿路的槐花桂花，娇软轻香，风一吹，洒落肩头、发间。有人给太子打着伞盖，那些花叶只与太子擦肩罢了，并没沾在他身上多少。
他想起身后那人。回头，那人身上点缀着片片花瓣，更添可爱。
“琴月，你可知你头上的是什么花？”太子进来总爱与秦玥说话，给他解解闷，不让他一个人胡思乱想。
“桂花啊。”秦玥虽然认识的花不多，但对桂花很熟悉，以前爸爸总爱养桂花，最爱金桂，又喜气又清香，父母离异后，他一个人住，无暇打理花草，但桂花的香味仍存留在他的记忆中。
“这是八月金桂，很好养活，香气沾衣不去，不过若说起桂花，还是雨华殿的几株绝品朱砂桂最好看，红如玛瑙，行宫里别的地方都不好养，只在雨华殿有，改日一定带你去看看。” 太子有意试探。
“哦……”他早见过了，那几株桂树就在殿前的院落中，许皇后所在的雨华殿，秦玥是不想再去第二次了，故兴趣缺缺。
太子看秦玥的神情，觉得有异，秦玥并不惊讶，而且很不愿去似的，一听到“雨华殿”这三个字，笑意便凝住了……他望了望中宫方向，若有所思，先前的猜想更确定了几分。
到了悦兰殿，宫人传报太子殿下驾到，里里外外的伶人乐师一齐行礼，赵淳也在，也得客客气气给太子行礼。
原先皇子们的乐课与优伶的乐课是分开教的，但教习人数较少，教导不过来，便就让太子与赵淳坐在最前头，其他优伶如众星拱月一般排坐四周。
秦玥虽然连宫中优伶都不是，却是太子的贴身侍从，要站在太子身后伺候，何妩眉也让他坐下，方便弹琴。如此一来，秦玥的座次又比其他优伶靠前了些，难免又惹人不满，好在太子在场，无人敢发作。
大教习何妩眉说话时，殿中并无一人敢出声，也有人低头沉思，也有人用细笔在纸上勾勾点点，秦玥没带纸笔，只在脑中默记。
“……琴有九德四芳，有谁知是哪四芳呢？”何妩眉环顾四周，见王永逸微笑看着她，便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回答。
王永逸道：“中、正、平、和，此乃琴之四芳。”
秦玥心道：这四样你一个没有。
“不错，我等乐人也应做到中正平和四字，要修艺，必先修心，心不正则艺有缺……除这四点外，还要注意专、情、虚、重。”
何妩眉每说一句，便用眼睛看一个伶人，她看的那些伶人都是当日宴后对秦玥冷嘲热讽的人。这些内容她先前已经讲过，如今再提，用意不言而喻，那些小优伶纷纷低下头，犹有不快。
“专之一字最好理解，便是专心专注专意。情，又做何理解呢？”她再次发问。
赵淳道：“情嘛，自然是要在乐声、歌声中融入自己的感情，使其能够感染听乐者。”
何妩眉笑道：“三皇子说得对，情融于声是最基本的，也是最重要的，可也不仅仅是这样。”
她看了看秦玥，继续道：“就拿琴来说吧，琴声要跟着人的心走，要跟琴师的心，如此才能融情，但同时也要跟听琴者的心，故弹奏之时，不妨抬头看看听琴者的神情如何，若他分外高兴，曲调便欢快些，若他郁郁不乐，曲调便平缓舒和些，时常与他眼目交流，时时察觉他的心情变化，这样，你的琴声才能更入耳、入心、入情，因你的琴不只是为自己而弹，更是为他而弹。”
秦玥懂了，他为皇上和温妃弹奏《翠衣调》时，只顾看琴，完全没有顾及听众的感受，即使他融入了自己的感情，即使他技艺超绝，在何妩眉听来依旧很稚嫩。
可若说体察听者的心情，谁又能比得过秦玥呢？他只要与人相处些时日，便会知道那人心中所思所想。他此时才有些明白，也许读心术并不是专门帮他在宫中斗心眼、争宠用的，更是能够帮他成为一流优伶的绝技。
太子望着秦玥，他喜欢他那样认真的表情。
“虚，意有二。一为谦虚，虚心，水满则溢散，杯空则水进，这个道理我相信你们都明白，看到他人的长处，莫要嫉妒诋毁，虚心求教为上。二则，虚为虚境，曲意如诗，有实境虚境之分，探得虚境，方算得上是入门，虚境微妙空玄，需各位勤下苦功，心纯智敏，终能得虚境妙处。”
这一番话，说得众优伶似懂非懂，面面相觑。赵淳不懂装懂，给他旁边的小优伶陶若儿解释半天，陶若儿却只是瞧着太子，眼波流转，脸颊泛红。
何妩眉接着讲如何修习技艺，无非是勤练习，不丢生，稳住心，不怯场等等，期间又有优伶向何妩眉提问，何妩眉挨个听他们熟手的乐器技艺如何，指教点拨，笙箫琴瑟，琵琶鼓板，无一不通。
秦玥看在眼里，甚是欣羡。
课后，秦玥跟在太子身后离开，王永逸在秦玥身后，秦玥只觉一股灼辣视线洒在自己后背上，他转头看了看，王永逸朝他一笑。
这个笑容意味深长，带着点讥诮与幸灾乐祸。
蹊跷，上次的事已经过去，最近秦玥与王永逸并没有见过面，也没有什么交集，王永逸为何会朝他这样笑？
秦玥将视线从王永逸身上收回，又回头看了看他。
奇怪，为什么他衣领子上夹了几片血红桂花花瓣？像是风吹上去的，在王永逸那淡兰色的衣服上很显眼。
……绝品朱砂桂。
秦玥边走边想，难道王永逸与皇后有什么联系？如果他只是路过雨华殿，并不会沾上这花瓣，毕竟桂树在院落里面。可王永逸平日就住在悦兰殿，除演出外是不必出去的，有什么事值得他去雨华殿跑一趟？
秦玥心中有了一个猜测，但并不敢轻易认定。
带着满腹疑惑回到云章殿，秦玥先把今日何妩眉教的内容记在纸上，他小时候学过毛笔字，字并不差，只是很久不写，有点手生。太子在一旁看他写字，道：“你的字好像都缺了些笔划。”
“省墨。”秦玥又不会写古体字。
“那为什么横着写？”
“习惯。”竖着写不是怕看串行么。
“你写完了，弹琴给我听吧，我们来温习一下。”
这倒是个好主意，课后巩固可是很重要的。秦玥收起纸笔，置好琴，小宫女早将香炉内的香丸换过，缕缕淡烟升起，纫兰又端来好茶放在太子手边。
“殿下，我弹一支《桃山流溪》。”秦玥熟稔地试了试弦，他是越来越喜欢太子赠他的梅浣琴了，用得很顺手。
“请。”太子专注端坐，像是家里大人听自己孩子练琴似的，虽然琴声未出，那满满的鼓励与期待早就写在脸上了。
秦玥款拨琴弦，时不时与太子眼神交流，太子的目光就没离开过他身上，他一抬眼，就溺在太子的满眼温柔中。
《桃山流溪》的曲调清灵静秀，平和之中不失明媚，颇有意境，秦玥试图感悟曲中的虚境，却发觉自己太一心多用了，又忘了看太子，只好先抛下探悉虚境，频频与太子眼神交汇。
太子心中在想什么呢？秦玥看进他的眼睛里，发觉此时太子十分之三的思绪沉迷秦玥的美貌无法自拔，另外十分之三的思绪被曲中的意境感染，再十分之三的思绪是在烦忧于秦玥的去留……最后十分之一的思绪是想和秦玥滚床单。
秦玥收回目光，怎么搞的，现在和太子对视一下，感觉心里怪怪的，像是有柳絮吹进心里……都怪太子，心里总是想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一直以钢铁直男自居的秦玥，觉得自己似乎要折在太子手上。
当一个人意识到某事有些不对劲的时候，那件事往往已经非常不对劲了。尤其是感情。
他在琴声中着意加了些许洒脱，在原先的曲风之上，更添肆意，希望太子能够释怀。
谁知太子听出曲声中的变化，反而更加心伤。
只因秦玥知道太子舍不得他，难免不受影响，自身的凄郁之情不经意流露在琴声中，被太子听了去，更触动心弦，即便秦玥在曲风中融入释然，也只会叫听者伤情罢了。
一曲弹罢，余声犹在，太子看着秦玥，秦玥看着太子。
“……二位这是弹琴还是谈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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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后台一看，收藏快二百了，谢谢你们长得这么好看还收藏我的文~爱泥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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