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珠]生而为人

　　“小姐，花门放在这里行吗？”

　　珊德拉走上前几步，手抱在胸前，皱着眉头打量了几眼，又后退几步，仰头俯身地看了看，唉，马马虎虎吧，自己是挑剔的性格，这样为难那些帮工的也不太好。何况现在还早得很，之后调整也不迟……

　　盘曲的龙爪柳枝辅以亚麻条编制成花架，从花市里买来的几扎白玫瑰和百合错落地插在置于其中的花泥里，其上覆盖着翠绿的栀子叶和春雨叶，还有几枝唐棉，于是花团锦簇的门柱便做好了，上方的部分则由柳枝通过编织和弯折，自然地形成拱形，少许点缀花朵和叶片——没错，全部出自于心灵手巧的她自己、可爱的新娘以及和设计院的一位朋友。

　　按照王国内最通行的习俗，婚礼的事宜是交由新娘的家庭安排和置办的，正免去了孤身一人的新郎的麻烦。珊德拉本人尽管前些日子因为实习工作的问题忙得脱不开身，临近婚礼依然将自己的时间慷慨解囊，为她的好朋友忙活了好几天，之前还在他们拍婚纱照的时候去凑了热闹。婚礼虽然被定在暑假的时候，照片却是提前了几个月，毕竟春季的自然公园好山好水，几乎什么样的景致都应有尽有。

　　那是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挚友的幸福。神明在上，玛拉遇到的是一个好男人，作为曾经给他们间接牵线搭桥的自己，还是松了一口气的。她很高兴看到玛拉把这段亲密关系处理得这么好，甚至成了她们中最早结婚的那个，而且在谈及婚姻时没有丝毫的沉重和负担，仿佛那只是一个证明幸福的仪式，仪式结束之后也只是“搬过去一起住”而已，对于独立生活和两个人磨合的问题，她看起来倒是既乐观又轻松。

　　“17号是个很有耐心的人，我想……只要慢慢来，就都会好起来的。”陪她试婚纱的时候，她们在更衣室里聊起了这件事，玛拉看起来只有被幸福充盈的感觉。

　　“你真的决定好了吗？”照理来说，这无可置疑是一个美好的计划，但……

　　结婚意味着可能是一辈子的事情。

　　“哎……应该是的吧，”她背过身去，珊德拉小心地为她拉好拉链，“我和妈妈那天聊了一整夜，但是……她好像很难过。”

　　“他知道吗？”

　　“嗯，我虽然没有和他说过，可他那么细心，肯定是知道的。”她依然背对着珊德拉，只不过把头稍稍抬起，似乎是在想那个男孩，“不用担心我，没关系的，至少……我感觉得到他现在非常需要我，我也是……我没有办法不和他在一起。”

　　她的后背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有些瘦小，珊德拉轻轻地抱了她一下，她本因为无奈想叹气来着，但觉得此时这么做并不妥当，也不应该，话到嘴边变成了祝福：“那就不想那么多啦，你肯定会很幸福的！”

　　“欸……嗯！”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我都有些等不及想看看啦。”

　　门“吱呀”一声打开，白得晃人的透亮灯光洒在她的身上，她在镜子前转了又转，店员和其他顾客们的赞美声不绝于耳，确实比刚刚那件鱼尾式的要适合得多。她身材有些娇小，离丰满又稍微差一截，这件是前短后长的蓬蓬裙，刚好能露出膝盖和纤细的小腿，而且——她真的很适合一字肩，这让她看起来楚楚动人。

　　“我只想到一个词，‘我见犹怜’。”珊迪还夸张地“啧啧”了两声，这令即将要成为新娘的女孩羞涩地笑了笑。

　　而现在，再过几个小时就要到她的婚礼了，珊德拉心中悄悄地开始兴奋起来，这种兴奋带着惴惴不安的成分，就像是目睹着自己的好友踏上命运的列车，它缓慢而悠长，却注定一去不返，她不知道时间究竟会把这两个人变成什么样子，也不知道玛拉究竟为可能的结局做好了怎样的准备，仅仅是因为他需要她？就算说他们需要彼此吧，她的勇气也足以令人钦佩。

　　唉，护林员，你可真是个幸运的家伙。

　　珊德拉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也可能是把事情想得太过复杂，她的生长环境里，周围那些“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给她带来的影响根深蒂固，婚姻在她看来就像合同书，大家各取所需，然而太多人需要这个需要那个，唯独少有的人，他们所需之事物就是彼此。这才让她对玛拉的幸福有了更多认同感。

　　一场正式而简洁的婚礼，她想。邀请的嘉宾几乎全部来自女方，父母长辈自然是不必多说，但据说也只是邀请了比较亲近的几个而已。

　　婚礼的场地选在一片较为平坦开阔的地方——当然，这样的地方不是天然而成的，而是平时作为游客野餐露营的开放地区，靠近人工林，离真正的森林区域还有好一段距离，两者之间被严格地分离开。偶尔也会有新人来这里举行婚礼。作为自然公园，为了保护生态，过于铺张仪式往往都是不被许可的，除非是像今天这样的规模，而且，其中的一方又是公园内的居民兼工作人员。

　　花门之后搭起了高低错落的藤架，一簇簇密密麻麻的白花藤萝垂向地面，下面是两三级矮矮的石阶，石阶以下就是供宾客们坐下见证仪式的木制长椅，由于人数有限，只在左右各设置了三排，恐怕到时候也不一定坐得满。隔着不远处，是几张铺着米色桌布的长餐桌，在桌角扎了浅绿色的缎带，桌上摆着绿色、白色、香槟色玫瑰加以缎带点缀的插花作为装饰。进入婚礼场地之前需要通过一个原木搭制的门，旁边立着橡木迎宾牌，照样用亚麻条绑上了花朵，黑板上用圆润的漂亮字体写着“欢迎您来见证我们的婚礼！”

　　是时候过去看看新娘子的情况了，珊德拉环视四周，这里有婚礼公司的人在，和几个玛拉家的表亲，法利亚和蓓琪此时应该正陪在她身旁，对她的新娘妆扮甜蜜地调笑，帮她整理洁□□致的头纱。新郎大概被他的同事们带到了另一处，按照传统礼节，他到时候是要提前在现场等候的。她想到这些感觉到一阵欣喜，这会是一场令人难以忘怀的婚礼。

　　出于方便考虑，新娘准备的地方安排在公园内一所温泉酒店的房间里，她按照短信发来的消息指引，找到了那个房间，半掩着的门内传出充满兴奋情绪的年轻女孩的笑声和只言片语，珊德拉微笑起来，小心翼翼地将手背到后面带上门。

　　“我来看看我们的新娘子。”她先是故作深沉地说，随即爆发出爽朗的笑声。法利亚和蓓琪已经换上了伴娘的绿裙子，她们还有那两个年轻的化妆师议论纷纷，全然是头一次接近这种场合的激动，见惯了那些教堂的，海滨的，或者是大饭店里的做派，这样纯粹的森林婚礼倒是唤起了她们的少女心。她们猜想着新郎的反应，对于那个年轻人，大家都不太了解，只是听说是个挺帅气的家伙，而且，他是人造人的秘密只保守在少数几个人中间。接着又提到了对交换戒指的期待，法利亚还试图背诵结婚誓言，却发现她总是记不住“为你献上吾爱”之后的那句话，其他人则调侃她单身了二十年，离结婚也早得很——诸如此类的话。

　　只有新娘静默地聆听着，珊德拉看出她内心的不平静，她脸上的红晕显然不是刷了过多的腮红所致，湿漉漉而微微颤动的嘴唇也不是口红的功劳，她的头发没有挽成发髻，而是在额头处花了心思编发，又用带闪粉的啫喱和小小的发卡固定，两侧的头发和香槟色的发带编织成股，在尾部连接起来和未束起的长发自然垂下。玛拉端正地坐着，手有些紧张地抓着婚纱的裙子，这正是她们那天一起看中的那一套。

　　“穿得惯高跟鞋吗？”

　　“哎呀，那样的场地不会选特别难穿的鞋子嘛！”

　　“也是啊，小心不踩到后摆就是啰。”

　　看着她们高兴的样子，珊德拉甚至有点儿希望时间将会停留在这一刻——一旦踏出关键的那一步，便再也无法回头了，不过，玛拉大概从来就没有考虑过回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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