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珠]生而为人

　　“说起来那时候的事情，我还是觉得很抱歉，毕竟最后没能救得了你们。”

　　“说什么呢……”

　　“那种程度的群体攻击，如果是我一个人，或是只有我和你的话，躲避过去应该也不是一件难事，只是……”

　　“17号，我没有办法……”

　　“我知道的。至少现在的结果……是最好的吧。”

　　“不管是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尊重你的……而且，我已经很感激了。”

　　“今天大概终于结束了吧？”

　　“嗯？”

　　“‘元气’——我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家伙说，要收集地球人的元气来打败魔人布欧。”

　　“对啊……我们当时刚刚下课，大家一开始以为是什么恶作剧，结果举起了手之后，感觉灵魂都要被抽走了，好像进行完长跑测试一样累得不行。”

　　那是拯救大家的元气弹。据他所说，地球人终于算是自己救了自己一次……

　　不过从某一天开始，玛拉对这一部分的记忆几乎完全流失了，只是偶尔会在梦中回忆起一些零碎的片段，梦见一个地动山摇的世界，17号对她一脸凝重地说着什么话，而后那些画面在醒来的时候，就像残垣断壁上斑驳的墙皮一般一片片地剥落殆尽。西都的生活一切照旧，不一样的是父亲对17号的态度较之以往大有改变，原因却令人奇怪，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似乎打心眼里觉得17号是一个靠得住的小伙子。最近新闻上总是出现的那位布欧先生也很吸引人的眼球，据说是撒旦的徒弟，可是玛拉隐约觉得似乎是在哪里见过那位布欧先生……这种事情不只是发生在她一个人身上，最后，认为记忆出问题的人越来越多，国王陛下的发言人请来了一些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医学、脑科学还有心理学专家向大家解释，这是因为气候突变等等原因，引发的一起“规模较大的集体性失忆事件”。

　　这件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等到很久之后回想起来，玛拉估计也是拜了龙珠所赐。

　　有了更多的自由之后，玛拉和自然公园的联系就愈加密切了。17号很了解她的心气——某些方面他们是相似的，在这个问题上从来都不会过多地插手，尽管两人职责不同，但她并不想被误解为……是因为他的关系，从17号那里得到的，她希望只是鼓励和一定的陪伴而已。而17号自己依然兢兢业业地做着保护官的工作，公园希望授予他更高的职位，然而他的要求只有一个——加薪。

　　“我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现在的工作正适合我。”他的解释道。玛拉对此表示理解，但同时也觉得有些愧疚，长久生活在象牙塔和别人的保护中，她本人也不精于此道，而她本该在人类世界里给他更多帮助的，她应该更快地成长，至少要照顾好自己才能给他更多支持。

　　大学二年级结束之后的那个暑假，玛拉终于通过学校推荐，再加上一系列的面试，取得了进入王立自然公园科学研究所实习的机会，认识了一些优秀的前辈。虽然平时只是做一些数据记录，血样检测之类的简单工作，但常常都能和动物打交道的生活还是让她觉得很满足。

　　“接下来，要是想真正留在这样的研究所工作的话，还需要加倍努力哦。”检验科的一位前辈这么对她说。

　　要是能够读西都大学本校的硕士就好了……

　　合上书本，揉揉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玛拉用手指按压了几下太阳穴，早知道就听他的话——“既然决定旅行就好好玩，别再考虑学业上的事情”。她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又把束着头发的发带取了下来，放在梳妆盒里。17号坐在沙发椅上，翻动着她带来的两本书的另一本《野生动物行为学》。

　　指甲“啪”地一声撬开易拉罐的拉环，将封口的铝片向内卷，像戴戒指一样把拉环套在手指上。她将碳酸饮料递到他面前，“要喝吗？”从小家里人的敦促使她养成的习惯使然，她对碳酸饮料不太喜欢，或者说不太习惯。

　　“好啊，”他接过去，环视了一下房间，“这房间里有冰箱吗？”

　　“是我回来的时候在服务中心买的，这里什么都好，就是想买东西太麻烦了……”

　　毕竟是四面环海的孤岛嘛。这里几乎所有的物资都要靠船舶或飞机运送，除了一些岛上的原住民，来这里的就只有消假的游客，而偏偏这里的旅游业也算不上发达，因为距离大陆十分遥远，只是一些游轮的航线会设置通过这里，才有了些名气——比如他们，就是乘坐客轮到这里的。虽然17号完全可以飞行过来，但他向来觉得“麻烦一点才有意思”，事实也果真如此。除了刚开始玛拉有些晕船，其他都再好不过了。

　　玛拉在床边坐下来，通往阳台的门半开着，外面就是大海，她感觉有风吹了进来。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和喜欢的人一起旅行，也是第一次看见真正的大海，白天的时候它有多蔚蓝澄澈，夜晚的时候就有多黑暗幽深，月亮照着它，仿佛那里承载了人世间最多的秘密，就像他的眼睛。至于秘密的真相，大海不会告诉她，月光也不会告诉她，只有她自己才找得到……

　　“觉得好些了吗？”不知觉间，他坐了过来，她的心开始不安分地怦怦跳起来。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已经不算短了，但是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像是在她的身体里形成了一条顽固的反射弧，当他靠近她，注视她亦或是与她接触的时候，总会如此心动。

　　“早就没事啦，”她习惯性害羞地缩脖子，“只是现在脖子有点痛。”

　　“那么用功，脖子不痛才怪，”他的手绕到她的颈后，揉着那里的僵硬的肌肉，“我的大学者。”她听了吃吃笑起来。

　　无论她怎么劝阻，17号还是常常陪她一起熬夜备考，虽然没有办法在身边，但是睡前的晚安电话是必须的。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之间的相处越来越融洽，也越来越“人类”了。玛拉当初对他所做的那些要求，并不是为了让他“掰回来”，她不想强迫他做任何事情，有时候却会无形中对17号造成压力。回想起来，那时候的自己更加不成熟，明明当时可以做得更好，她只希望他对人类这个庞大的群体有更多的认同感……或者范围更小，对他们的生活有一定的认同感就可以了。好在17号是一个宽容又贴心的人，在很多问题上他有惊人的“拿得起放得下”的心态，这也使他能够早早解开心结，不止为了两人共同的未来，也让他自己活得更轻松。

　　那个时候她还没有那么勇敢地想过，17号将会是她的丈夫。

　　距离那个躺在火山口的夜晚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几个人露营活动的最后，给了他们一整个夜晚来独处的时间。就在漫山林海之上，满天星斗之下，睁眼能看见日月云霞，和清风一同入眠的地方，他们决定结婚。虽然她印象里17号向她求过婚，但那好像只是梦境，是曾经有些冲动的幻想，而这一次是慎重的决定。

　　不过，当下的婚姻制度相当自由，在各种教化和礼数渐渐退却的这个世界，结婚早已不是能加在个人命运上的筹码，个人选择得到了充分的尊重，像布尔玛小姐那样选择不结婚却家庭美满的女性也比比皆是。因为水到渠成，这件事情便成了一个甜蜜的约定。父母亲起初有些不乐意，似乎是觉得这样会过早地把他们和女儿分开，直到她保证每周都会探望父母。

　　“可以先不急着要孩子。”这句母亲犹豫了很久才说出口的劝诫，让她的脸“唰”地红了，“你还太小了，而且又在念书，结婚不是开玩笑的。”

　　“我知道了。”她点头应允道。

　　在和17号商讨的时候，他只是稍稍思考了一下，用轻松的语调说道：“这件事情你做决定就好，我不会给你阻碍或者压力的，那样一点意义都没有，如果不是真心喜欢小孩子的话……”

　　“我很喜欢小孩子，”她承认，就像她喜欢动物那样，对生命，对纯洁可爱的生命天生的喜爱，“只是眼下不一定有时间……”

　　“我说了嘛，等你觉得合适的时候就好，”他挑挑眉毛，“而且生孩子太辛苦，喜欢小孩子的话，以后我们还可以领养啊。”

　　充分的尊重和自由。在相处的过程中，她渐渐体会到了那两个词的重要性，就像她不再要求17号必须要按照三餐进食和入睡，那些与人类不尽相同的习惯，还有对一些冒险活动（尽管对他本人来说十分安全）的热衷，她也在学着体谅和接受，还因此长了不少见识。

　　这次的旅行也是他提议的，正好赶上了国王庆典，全国的学生和公职人员都放假了，他见不得玛拉有点空就往图书馆和实验室里钻，就拉上她一起出来“透透气”。

　　他们坐在床上聊了一会未来几天的日程规划，玛拉决定先去洗个澡，她的心情有些忐忑不安，但看起来17号却浑然不觉。临来之前，她可是被好好叮嘱了一番，不管是谁——也许17号没有那么清楚——其他人都很清楚，和一个称得上是未婚夫的男人单独旅行，共处一室，过夜，这些加在一起意味着什么。

　　当然，也可以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她知道他绝不会逼迫她做不想做的事情。

　　但是……

　　17号去浴室的时候，她已经被水流和水花冲溅的声音弄得心神不宁了。她光着脚走到阳台上，希望海风能让自己冷静一点。期待和担忧交织在一起，那些听来的传闻还曾经让她以为，初夜会是一场疼痛和血腥的祭祀礼。虽然她并不是很相信会有那么夸张，毕竟，科学的教育告诉过她，要用怎样正确的心态去面对，然而当真要迈出那一步时，她却手足无措。就像基础的实验流程听导师讲解过一遍之后，第一次拿起盛满浓硫酸的细口瓶时，还是不由得倒吸一口气，审慎又不安地看着那粘稠的透明液体流入试管……

　　“学者小姐，”他第一遍叫她的时候，她还发着呆，直到他叫了第二声，“学者小姐。”她才猛地回过头，看到他正在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黑发，他没有预想里那样光着上身，而是穿着宽松的T恤和沙滩裤，在当下这种场合可以说正式得不得了，尤其是……和她的吊带裙比起来。

　　转过来面对他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变得很不自然，双手僵硬地扶着栏杆，连向他主动走进一步都有些困难，好像从现在起就开始胡思乱想了。

　　“早点睡吧，”他似乎毫不在意地走过来，吻了吻她的额头和发丝，“今天不是不舒服吗？”

　　“17号，我……”还没把话说完，就被他抱了起来，他发出恶作剧般的笑声，亲吻了一下她的脖子，接着将她丢在了床上，在弹簧床还一颠一颠的时候，他像淘气的小孩子一样爬了上来，急切地揽住她的身体，在他们终于结结实实地接了个吻之后，他们望着彼此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开心。

　　“我还不知道和男人一起睡觉是什么感觉。”

　　嗯，她说的是正常的那种睡觉。

　　17号蔚蓝的眼睛望着她，眨了一下之后，眯起眼睛问道：“男人？”

　　“对，”他总不至于这个时候也咬文嚼字的吧，于是她故意反问他，“你不是吗？”

　　他会“放过”她吗？他的眼神此刻平静得看不到一丝涟漪，也许有那么些涟漪，就像海面上的“鱼缸纹”。

　　但往往那是暴风雨的前兆……

　　他一直看着她，好像是在做某种分析，视线一直规规矩矩地落在那些让人不感到冒犯的地方。最后他像是无奈般地叹了口气，目光游移起来：“我不知道。”

　　她有点失落，是她的吸引力不够吗？她知道他现在在犹豫，但是……她羞于启齿，只是皱起眉头，手指拧着床单，多希望他能看出来她现在的心情啊。她现在的样子，绝对不是以往任何时候能够表现出来的。直到17号重新抚上她的光裸的肩头，亲吻她的脸颊和脖子开始，她才觉得将熄的火苗重新被点燃了，肌肤所触之处变得热烈又活络，她不由自主地开始喘息起来。

　　“等一下你就会明白了……”他凑过来，她感觉到了他身体的重量和温度，好像熔岩流过山谷，他的头发还带着一些潮湿的气息，宛若海上吹来的风，她不太好意思往下看他在做些什么，只有将鼻子埋在他的黑发间深深地呼吸……

　　她抑制不住地颤栗起来，好像他那里是另一片大海，他的眼睛就是海中的火焰，而她就在浪潮的中央，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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