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珠]生而为人

　　还没来得及回味昨夜的梦，17号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他很讨厌这种被人催促的感觉，压抑着心里的烦躁，他没好气地打开了门：“谁啊，这么早就……”

　　“17号！”

　　啊，是玛拉！她泪眼婆娑地扑到他的怀抱里。

　　接住那个对他而言几乎没有重感的身体，他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是好，能做的只有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别哭了，怎么了吗？”

　　“请救救我爸爸……”她抬起头，泪水从眼角滑落，她用力地将它拭去，但很快又流了出来，不知道是哭得多么厉害才会让眼眶这样又红又肿，“他早上去了萨尔卡城，布欧正在袭击那座城市……连西都都受到了波及，通讯基站也被破坏了……我打不了你的电话……”玛拉有点儿说不下去了，看着她扶着额头痛苦不已的样子，真害怕她会昏倒过去。

　　可恶……看来这次的事情没有那么容易结束，那个家伙竟然还在作乱。

　　“你爸爸他去了哪里？”现在不能慌乱行事。

　　“应该是那个市中心的矿业公司……但是，但是大概现在还在路上……！”她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让他觉得有些恼火——是谁有权利让这样的女孩子这么悲伤地哭泣啊。

　　“是自己开车？”

　　“是……”

　　“留在这里。”他完全没有犹豫，留下这句话，便飞向天空。

　　回头的时候，他看到玛拉下意识地向他伸出手，似乎是在叫着他的名字，不过没等几秒钟便被云层遮住了视线。啊，现在可不是忙着别离的时候，他要去救她的父亲。

　　17号对那个男人的印象完全不能用和“好”沾上边的词来形容，他太死板，严肃，态度傲慢，咄咄逼人……简直集合了大多数他讨厌的特质，17号没有体会过有父母家长在身边的感觉，唯一接触过的“长者”，还是格罗那个糟老头子。倒不如说，或许是因为格罗，他对糟老头子都有点儿抵触情绪……和那种男人共处一室生活，本来还挺让他同情玛拉的，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能让作为“女儿”的她那么关切，甚至为他的安危悲痛欲绝——这样由血缘联系的人类感情还真是让人觉得奇妙。

　　不知道他与18号是不是也属于这样的范畴呢？好像他们之间对彼此的关心太少了……不不不，谁会想关心那家伙啊！光是想想就很搞笑……而且现在不是乱想的时候！

　　他猛地聚起了更多能量，尽可能快地向那座城市飞去，并降低了一些高度来更好地观察地形，以帮助判断所处的位置。

　　遭到布欧破坏的城市很容易辨认，因爆炸而升起的灰白色蘑菇云，和燃烧产生的烟雾在蓝空之中格外显眼，远远地就闻到了呛人的味道。

　　真是无聊至极！只有最没意思的人才会想到破坏人类的城市！

　　但是……这么多人的城市，该怎么找……啊啊啊，真是脑子不够用了！既然玛拉说大概还在路上，那就先从入城的公路寻找吧。

　　这两天大概是因为布欧四处捣乱，出行的人变得很少，但是对于人类来说，大多数都是不等到大祸临头就不知道事情的可怕。靠近城市的那一段道路已经被能量波之类的东西损坏了，有一部分车子也已经处于损毁的状态，看样子有些可能是弃车逃跑了。
　　不过……那是？！

　　背着那个男人回去的路程不是太糟糕，中年大叔受了一些皮外伤，只是腿被变形的车门卡住没有立刻逃出来而已。尽管有些尴尬，一种难以名状的奇异感觉还是涌上了17号的心头。他只有专注于飞行，希望尽可能快地回到玛拉身边。

　　“要降落了。”他提醒玛拉的父亲，刚刚还听到他被风呛得咳嗽，大概是想张口说些什么吧。
　　中年大叔险些没有站稳，还好被他扶住了，果然就像17号所想的那样，玛拉一直在门口等着他们，看到父亲安全地回来，她像个小孩子一样抱住父亲哭泣起来。

　　“玛拉，你的妈妈呢？”看样子，西都应该是不会被放过了，魔人布欧现在大概正把兴致放在屠杀人类上，而西都又是人口最密集的地方……

　　“她和我说先留在家里……”刚刚因为父亲的安全放了点心的神情，立刻又充满了焦虑和担忧，“拜托你，17号……”

　　几乎没等她说完，他便再一次使用舞空术，飞向目的地。所幸的是这一次，那里还尚未被布欧的魔爪波及。玛拉的母亲是一个温和又有些唠叨的女人，路上一直细声细语地和他道谢，还称赞他是一个……“可靠的男孩子”。17号很少一下子听到这么一连串的赞美，甚至弄得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虽然他还挺容易觉得不好意思的。

　　“就在这儿吧，”这次他下降的速度放缓了很多，毕竟对待女士还是要温柔一些。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家的地址的？”叔叔看起来稍显吃惊，“还有这个特异功能？”

　　“这种特异功能倒是没有，”他用充满自信的语气回答道，“只是经常送玛拉小姐回家而已……”

　　“啊那个……今天真的很……”

　　看起来，某些人又想要转移话题了，他微笑地看着表情有些错愕的少女。

　　“我说啊……”那位温和的女士开口了，好像她威严起来的时候，还有种不可动摇的感觉，“这种时候你也不要太虚伪了吧？既然17号是这么值得信赖的人……我是没有意见的。”

　　“认真考虑也不算是有错吧！”中年大叔面红耳赤地争辩道。

　　“哎呀……”

　　他是真的不擅长处理这些问题，头疼。

　　“我说——想要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事情，咱们把车载收音机打开吧。”

　　17号简直忍不住想要对玛拉竖起大拇指，总算能终止现在为了和他有关的家庭琐事而争辩了，而且他也有些好奇，那个魔人布欧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帮人……他们又在做些什么呢？

　　他把手伸向驾驶室的门的同时，玛拉的父亲似乎也想要坐到驾驶座上，大概是下意识的举动。

　　“请吧。”17号退后半步，对他友善地笑了笑。真谢谢你有一个这么好的女儿。

　　“不了，我和夫人坐后面，”他竟然难得地露出了笑容，“玛拉去坐副驾驶吧。”

　　啊，那就不客气啦——17号本来想这样说，但是就在他刚坐上驾驶座的时候，才有些暗暗地后悔：如果是坐在后排就好了——像这样两人在前面，一举一动岂不是都被人看到了嘛……

　　但这是关键时刻，熟练地启动车子，打开收音机，果然在播报关于魔人布欧的新闻。

　　“仅仅一天多，魔人布欧就毁灭了地球上近百分之八十的人类和城镇……”

　　“可恶……”17号攥紧了拳头，他和人类如今已经完全站在了同一阵营了，“剩下的人类怎么办？”

　　“都逃走了，”玛拉看起来很难过，“我路过学校的时候，里面没有人在……明明连停课通知都没有来得及发，珊德拉她们昨天晚上搬了出去，大概今天也会住到地下防御工事那里。”

　　“公司也是，半路上才发来了停会的消息，”她的父亲看起来依然心有余悸，“要不是17号，大概会死在半路上……”

　　“啊呀，现在不是好好的嘛，”玛拉的母亲似乎不满意他这么说，“‘死’这种字眼真是晦气。”

　　“……大部分人都被他用爆炸的方法杀死。另外还有报道称，当魔人布欧感到饥饿的时候，还会通过某种法术把人们变成点心吃掉……”

　　什么东西！这家伙还真是恶趣味得很。

　　“现在看来，说不定森林是最安全的地方。”他沉思了一会儿，得出这个结论。

　　“毕竟现在他的目标看起来是要把人类都杀掉啊……”

　　“军队为什么没有作为！”玛拉的父亲看起来有些愤怒，“难道集合整个地球的军队也没有办法对付那个怪物吗？”

　　不用他来回答，接下来的新闻播报彻底打消了人类的希望——

　　“目前为止，地球方面派出的所有军队统统遭到了恐怖的打击，全体士兵牺牲，包括最新型的弹道武器在内的所有军事装备均被摧毁，已经没有任何一支队伍、没有任何人愿意出战……”

　　似乎是没有什么听下去的必要了，又是一个想要毁灭世界的怪物啊……透过车窗，他有些怅惘地望着不远处的森林，只要那家伙想，就算要把人类全都干掉，大概也是动一动手指的功夫吧。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换做是最初的17号，在他还一无所有，身体里还埋藏着炸弹的时候，对活下去都充满了渴望。死亡于他而言的印象，就是一个狭小而黑暗的……无穷无尽的绝望空间。

　　“人类现在唯一的希望，全都寄托在我们伟大的……”

　　17号“啪”地一声按下了收音机的“OFF”键。

　　“欸？”其他人都有些惊讶于他这个举动。

　　“没用的，我们可能还是会死。”他将双手环抱在胸前，得出这个残酷的结论，“但没关系，就算是死了，还有方法可以重新活过来，只要……”

　　只要那些人还活着，通过一种名为“龙珠”的东西，就能再一次拥有生命。他曾经也告诉过玛拉这件事情。

　　但“龙珠”并不是一切灾难的救世主，谁知道这一次能使用它的人会不会活下来呢？

　　森林被风吹动了，他好希望这样的安详永远不会消逝，还有那么多美丽的生命生活在其间，还有他好不容易寻找到的……爱与被爱的感觉。

　　“那个……”他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我想和玛拉单独说些话，可以吗？不会走远的，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会立刻赶过来。”望向玛拉，希望能从她的眼神里寻求到支持。

　　“17号先生，”温和的夫人双手合十，同时望向自己的丈夫，“作为父母，您能保护我们的女儿，我们就已经非常感激了，至于我们——能和一生的伴侣走到人生尽头，也是一件不坏的事情呢。”作丈夫的点了点头，他们好像达成了某种奇妙的共识一般。

　　他有些怔住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面对着一整个阅历丰厚的成年人类的世界，17号发现自己依然还是懵懂的——就是这些，他还希望自己有时间可以去了解，但今天怕是不行了。

　　“您还很年轻，这些话，等您有了孩子之后就明白啦。”说罢，夫人捂着嘴笑了起来。

　　“和他去吧，女儿。”玛拉的父亲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他对17号投来的目光，让17号意识到自己被高度地肯定了。

　　踏出车门的一瞬间，他宛若重获新生一般。玛拉紧握着他的手。从石缝间流淌过的清澈的山泉，和一会儿静止在空气中，一会儿被风吹动的云杉树林和松树林，它们好不容易再次躲过了一整个冬天的寒潮，依旧给生灵们提供着最安稳的居所。不管能不能在浩劫中保留下来，他却有可能是再也看不到了。就是这偌大的森林，让他的人生被救赎，宽恕了曾经的所有，并把爱带到他的身边。汹涌的战斗意志和赋予他的能量不再成为他的负累，既不是不可一世的骄傲，也不是妄自菲薄的轻卑，而是他保护所爱的力量，让他为自己的人造人身份感到光荣。

　　“人生的际遇真是奇妙。”他不由得感叹起来，拥抱了他喜欢的人。

　　“我让你感觉到了幸福吗？”她温柔地凝视着他，目光宛如森林给予的抚摸。

　　“当然……前所未有，”他握住放在他脸颊上的那只手，“我想我们还可以更幸福。”

　　她把头靠在17号胸口，就像之前那样：“你说，‘龙珠’真的可以帮助我们复活么……”

　　“会的，”他没有犹豫地说出这句话，虽然胜负尚且未分，人类可能注定逃不过这场灾难，但他隐隐地觉得，那些人一定会打败布欧。

　　大地突然的震动让他们险些摔倒，一片密集的光束降临到地球，就像是他曾经在山林中夜间巡逻时，看到的流星雨一般。整个世界仿佛开始天旋地转。终于要到来了吗？

　　啊！他差点忘记了一件最最重要的事情，拜托再给我一点点时间……

　　“如果我们复活了，那就结婚吧。”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