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珠]生而为人

　　戏剧性的一天远没有结束，除了“神龙现身市郊天空”，“魔人布欧接连摧毁两座城市”以外，两人共进午餐的时候，竟然还有从天际传来的声音，音色奇怪得完全不像是地球人，那个声音似乎是放送全城广播似的，说要找一个名叫“特兰克斯”的人。

　　“特兰克斯？”玛拉的脑海里闪过了一瞬间的印象，应该是一个名人，有时候会在电视报纸之类的媒体上见到的那种……

　　“特兰克斯……怎么了吗？”17号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对这个名字不陌生。特兰克斯……咦，她想起来了，那不是传说中胶囊集团的公子吗，难道17号认识他？如果没记错，他现在应该只是个小孩子吧……

　　对科研方面有兴趣的玛拉，还一度把大名鼎鼎的科学家布尔玛布里夫女士当作偶像来看待，长大后虽然强烈的个人崇拜主义消退了，但毫无疑问的是，布里夫是当代科研领域最杰出的女性——尽管她有很多花边新闻，但是这个时代已经不再像以往那样苛刻。布里夫女士生产的那天，全城——不，全国的人都被铺天盖地的新闻第一时间告知了她喜得贵子的消息，只是关于孩子的父亲……由于从来没有过确切的报道，大家众说纷纭，尽管玛拉不太关心八卦，但也好奇那个男人是怎样的一个人。

　　“17号认识吗？胶囊集团的公子欸……”她试探性地问道，一旁的服务机器人将桌上的空盘收走，毫无疑问，这也是胶囊公司的产品。

　　“不算是认识，”他咬着饮料杯里的吸管，“所以算是不认识。”

　　“这不是一个意思嘛……”她小声说道，但还是被听见了。

　　“不是一个意思，是有因果关系的，”他摇了摇食指，“而且既然是找别人，就不关我们的事情吧。”

　　“啊……”她刚想要说点什么，座椅和桌子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汤汁溅到了装着新衣服的袋子里，天哪，裙子要弄脏了。

　　有人立刻惊叫起来：“地震！是地震！”

　　“是魔人布欧！布欧要毁了西都！”这比地震更让人感到可怕得多。

　　现在压根不是考虑衣服的时候，条件反射般地，玛拉扑上去紧紧抱住了17号，她感觉到对方也用力地抱着自己，他所在的地方是那么稳固，坚如磐石般，让她不再感到恐惧。此刻在他脸上，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认真而又充满担忧的表情。在一瞬间，她感觉到17号好像是想带着她飞出去，但并没有，至少……只要和他在一起，就是安全的。

　　他迅速地扫了扫四下忙着逃窜的人们，大声吼道：“你们别大呼小叫的！这可不是什么地震，也不是魔人布欧！”

　　17号向她投来确认的目光，应该是在思索让人信服的理由。

　　“如果是魔人布欧，我们现在应该早就死了才对！”依照新闻里的消息，魔人布欧摧毁一座城市最多也只用几秒钟的功夫，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两分钟，就算拿不出什么证据来，但至少能让混乱的局面安定一些，那些忙着夺门而出的人，大多数都选择蹲在原地，或是躲在桌椅下面，在玛拉依然禁不住流露出惊恐的时候，他还轻轻地抚摩着她的头发表示安慰。

　　很快，震动渐渐停了下来，就像17号说的那样，没有发生最糟糕的情况，而是回归了平静。

　　“真的很吓人啊，”离开的路上，想起当时的情形，玛拉依然心有余悸，“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今天发生了。”……但是，竟然有一点点刺激？

　　“啊，我就说会没事的，不用管他……”17号单手把着方向盘，脸上洋溢着熟悉的、自信的微笑。

　　手机响了，他很知趣地闭上了嘴巴，用眼神示意她快点接电话。

　　“喂喂？……爸爸，啊啊，震感？中午是有……啊，是的，我和他在一起，”她向旁边看了一眼，17号一只手摸到了一个控制开关，头顶的车篷渐渐地降到身后去了。她看到他用口型说了一句话，似乎是在说我要吹吹风”之类的。

　　“……是啊是啊，17号保护了我呢。”

　　17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玛拉转脸气鼓鼓地看了他一眼，小声说道：“笑什么！”又忙不迭地贴近电话的声筒：“……啊，对呀对呀，你和妈妈呢？那就好……什么？”

　　车子突然猛地加速了，这个捣蛋的家伙！

　　“车子……我没在车上……啊，是中央商厦的露台，风很大……没事没事的，嗯嗯，我和森林公园的人都说好了，去看看……7点？他会送我的……好的！拜拜啦！”她连忙挂了电话，爸爸一定是听到呼呼的风声了，“你在干嘛呀！”

　　“吹风啊——，”他把最后一个字音拖得很长，那个音被风吹得都发颤了，弄得玛拉又有些恼又忍不住想笑，“我说——你……”

　　“什——么——！？”她根本听不见他后面在说些什么，因为风声太大了，而安全带又绑得很紧，没有办法让她贴得更近。

　　“嘿——！”他没有再重复一次，而是狠狠地将油门踩到底，通往森林公园的郊区路上宽阔又寂寥，只有慢慢从头顶滑向地球另一边的太阳，照耀着绵延的山脉、森林和他们俩。

　　到入口处通过检查时，她才有机会重问自己方才的问题：“你刚刚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呀？”

　　“我说——你糊弄人的本事越来越大了，”他轻笑起来，还不忘记补充道，“没有别的意思，你可以当做是我开玩笑的。”

　　“我可没有糊弄人，在我看来，那是很好的保护。”不仅仅是保护了她一个人，连在场的其他人也都间接地‘保护’了。

　　“不，我是说，我们今天好像没去过露台。”原来他指的是这件事啊。

　　“欸……要是被爸爸知道你载着我飙车，他一定饶不了你的！”说起这个，玛拉就有点激动起来，攥紧了握成拳头的手，爸爸妈妈认为他们的约会应该是……安全的，虽然和他在一起不用考虑这个问题，但是被知道的话一定不会被理解的。

　　“哎呀哎呀，我知道啦，别那么紧张。”他摆摆手，手却停滞在空中，接着伸过来胡乱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你不是要去保育中心嘛。”

　　“是啊……”她毫不介意地理了理被弄得毛躁的刘海，开心地说道。啊，这么丰富的一天，现在心里剩下的不是惊慌也不是恐惧，反倒是最简单的开心，“我上次来的时候就听说过，有恐龙宝宝快出生了，就在这几天。”

　　“切，消息可真灵通啊。”

　　“那当然啦，难道你以为我不学无术吗？”

　　“怎么会啊，你可是最厉害的动物学家！”

　　他们就这样一路笑闹着，到达的时候，研究室里还有几个人在实验台忙活，保育员阿莲招呼着他们进了门：“在里面的温箱里，别离得太近，再过两天就要送到胶囊公司的中心繁育室，到那时候可就别想再看到啦。”

　　终于！玛拉惴惴不安地走到她说的地方，几乎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这可是近一百年都没有再出现活体记录的恐龙唯一存活的卵，在一年前被发现之后就被珍惜保护起来，尝试过各种方法之后，历经万难才诞生的生命，即便如此，也只能隔着层层护栏远远地瞪大眼睛看着，但是除了能看到一个褐色的影子在动来动去之外……看不太清，她的视力不算很好。

　　“旁边还有碎片，应该是蛋壳，”他轻轻凑到耳边告诉她，“金色的眼睛，黑色瞳仁，有点像黑夜里的猫，翅膀是蹼状的，很薄很薄。”

　　“是在山的深处被发现的？”她问道。

　　“我可能还遇见过它的家人——可能是父母之类的。”

　　“真的吗？！”她惊讶地睁大眼睛，看他的表情，应该不是在说笑，“可是新闻上没有说过啊……”

　　“我认为不管是人类还是人造人，都没有资格打扰它们的生活，”他目视前方，蓝色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阴影，声音恢复了冷静，“虽然说有些保护措施很必要，但是像这种生物一旦被公之于众，就会立刻被圈养起来的。”

　　玛拉顿时感到连这样的注视都有些残忍，她扯扯17号的一角：“那我们走吧？”

　　“不啊。”

　　“为什么，你不是说？”

　　“既然被发现了，总不能让它没有价值，被研究和圈养起来就是它最大的价值，”他回头给了她鼓励的一笑，“这也是你学习和工作的意义之一啊。”

　　我学习和工作的意义……当初接触动物的时候，只是单纯的出于喜欢和好奇，大概是小时候家里收藏了太多相关的画报和书籍。等到大一些，看到真实的动物时，她内心的热情才被完全地激发出来。遇到17号更是让这个爱好有了另外的深刻意义——这个世界上不止是有人类一个主人，不应该以傲慢的态度对待生命。

　　他们出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余晖照在树林旁的晚樱草和鸢尾花上，喧嚣的夏天将要到了，森林里已经提早开始了虫鸣。玛拉思考着和17号的对话，她的心情有些复杂。无论是17号、沙鲁、还是布欧的存在，都让她深深意识到人类力量的渺小，但似乎也不存在绝对的强大，就像有些拥有力量的人选择毁灭弱者，而另一些人选择保护弱者……

　　就像今天发生‘地震’的时候，17号也没有完全袖手旁观那样，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如果真的面临什么灾变的时候，他会挺身而出的，他从来都不是……不是一个冷血的人。在他的内心深处，大概还深藏着对人类的留恋或是……悲悯之心吧。

　　真好。

　　“别把我想得太伟大了，”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从思索中带到现实，差点儿就让她以为他真的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我只是看不得你闷闷不乐的样子，会扫兴啦。”

　　“我觉得今天好像知道了很多事情，”她故弄玄虚地笑起来，“好像更加了解你一点了，遇见17号真的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她主动上前，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嘴唇。身体随即被紧紧抱住，他托着她的脸颊，找寻着一切可以亲吻的地方。玛拉灵敏地从他的吻中捕捉到了一点儿变化，和此前轻柔缓慢的吻不同，今天的吻好像格外地急切。来不及注意到更多，他的吻很快滑向她的脖子，渐渐放慢下来，伴随着一下一下轻浅的吮吸……他好像是抓住了她后背的衣服布料，另一只手爱抚着她的肩头，她浑身的力气好像都要被抽走了，恍惚之间似乎是嗅到了什么不一样的气息，尽管她此前从来没有真切地感知到过，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她有些呆滞了，她竟然不想采取任何抗拒的举措，同时却又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害怕他会有什么更加让她为难的举动，但是又对可能发生的事情有些暗暗的期待。他把她抱得那样紧，让她比以往更真切地感受到了少年充满力量的身体，她很快地冷静了下来，意识到自己对他有相同的渴望，甚至觉得那不是一件坏事。

　　亲密的接触在她冷静之后的刹那间，巧合地暂时告一段落了，而他似乎短时间内难以平息，她把手放在17号起伏的胸口上，他的神情看起来有点懊恼，将她的手有些粗暴地拿掉了，但玛拉不希望他因为刚刚的事情后悔。

　　“你做什么呢。”压根就不是一个问句，他只是想借此缓解羞怯而已。

　　“我觉得很好，”她温柔地靠上去，就像以往一样，“你呢？”

　　她在他的脸上找到了她想要的那个释然又不约而同的笑容。

　　“是很不错。”他说，说完便将脸转到一边。

　　这个世界的人类，也许有的是你想象不到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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