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袂翩跹时

　　平小溪在上《现代汉语》课的时候接到了秦峥的电话。她望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的陌生号码，心里面如同有千只小鼓在敲，直觉告诉她，这人是秦峥。平小溪直愣愣地盯着手机，直到屏幕再次闪烁起来时，她才按下接听键，她猫着腰从教室后门闪出去，压低了声音说：“你好。”
　　“这么久才接电话，忙什么呢。”淡若清风的慵懒嗓音，平小溪却听得心里发毛。
　　“我……正上课呢。”
　　“我在你学校东门了，出来。”
　　平小溪的手心冒出汗来，“我还有一节课……等下课了我自己去行吗，你……说个地址。”
　　秦峥在电话那头轻笑，“哦？这么快就不听话了，那好吧，我亲自去你教室接你。”
　　平小溪立即脱口而出：“不！我马上去，你等我一会儿。”
　　当平小溪气喘吁吁地奔到学校东门的时候，秦峥正靠着车子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他双手抱胸，得意地挑了挑眉毛，“不错，还算听话。”
　　平小溪怕遇到熟人，赶紧爬上那辆高大的越野车的后座，秦峥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扔给她一份协议，淡淡说道：“签吧”。
　　平小溪展开一看，“……第一，甲方负责乙方奶奶的所有医疗费、以及后续的康复、护理费用；第二，三年内，乙方必须对甲方绝对顺从，满足甲方的一切需求……”
　　“一切需求”这四个字刺激着平小溪的神经，她感到异常难堪。
　　“三年？”
　　“怎么，嫌少？”秦峥发动车子，越野车“轰隆隆”以极快的速度弹了出去。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奶奶没有被救过来，你……用十万块钱就买了我三年？”
　　秦峥眼皮都没抬一下，“就你这样的姿色，一年三万块我都嫌贵。”
　　平小溪鼻子发酸，她垂下头紧咬下唇一声不吭，过了好久，她从包里掏出钢笔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把协议往副驾驶座上一放，说：“不管你找我有什么目的，我已经设想到了最坏的结果，最坏不过一死，我这个人，从来不怕死。”
　　秦峥听着她凛然又伤感的话语，不觉浑身一震，他从后视镜内望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越野车一路向北，又向左向右地拐了好几个路口，最终停在一幢独栋别墅前，别墅有三层，外头还有一个铁栅栏围起来的大院子。平小溪瞥了一眼秦峥的后脑勺，难怪一把拍十万块给她，原来是这样一位豪少。
　　平小溪有些紧张，双腿控制不住地打颤，她脸色苍白地跟着秦峥进了房子，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迎了上来，笑着说：“二少爷，今天回来这么早。”
　　秦峥点点头，指着平小溪对妇人说道：“李嫂，这是新来的，你有什么事尽管让她做。”秦峥说完就“蹬蹬蹬”地上了楼梯。
　　李嫂闻言，拉着平小溪的手微笑起来，“这丫头长得真讨人喜欢，叫什么名儿呀？”
　　“李嫂你好，我叫平小溪。”
　　“哦，小溪，真好听的名字，来，我带你去看看房间。”李嫂推开厨房旁边的一扇门，“一楼就剩下这一间房了，阳台旁边那间是我的，楼梯口那间是司机老马的，二楼是秦总和二少爷住的，秦总就是二少爷的大哥，三楼是健身房。”
　　平小溪点点头，她走进自己的房间，看到衣橱、小床都是现成的，面积也有十多个平方，就转头对李嫂说：“谢谢李嫂，我住在这里很好。”
　　秦峥又“蹬蹬蹬”地从楼上下来了，一边往身后背着背包一边叫道：“李嫂，我去一趟杭州，大概四五天回来。”在玄关处换鞋的时候，他突然又补充道：“李嫂，尽快把那张小床换了，买张大的。”
　　平小溪听到他这么一句，头皮立刻凉嗖嗖的，她有些窘迫地看了看李嫂，只见她脸色如常地忙着招呼秦峥，细细叮嘱他要当心要注意安全之类的，平小溪稍稍舒了一口气，她走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问：“峥少，既然你要出门，我能回去吗？”
　　秦峥换好了鞋子，站起来拍了拍衣服，斜睨她一眼，说道：“你随便，但是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必须出现在我面前。”
　　秦峥跨出门去，平小溪赶紧换鞋子，在她说完“李嫂再见”拉开门出去的刹那，她看见秦峥的车子已经绝尘而去，空气中只浮动着她不知所措的一声“哎——”
　　越野车拐了个弯就没影了，平小溪无比懊恼，她沮丧地问李嫂：“李嫂，请问公交站台怎么走？”
　　“站台？这片儿是新建的别墅区，还没通公交车，最近的站台也得步行走半小时，你出了小区向右，一直往前走，路上再问问吧，我也说不清楚。”
　　平小溪只差捶足顿胸了，这个秦峥，实在是可恶。出了小区门，她按照李嫂的指点一路向前，来的时候她心神不宁，也没有留意到周围环境，如今走了一会儿回头一望，才发现这个别墅区是建在山脚下，背后就是郁郁葱葱的深林和一座连一座的不高的小土山，哼，住在这个地方，也不怕泥石流，也不怕半夜毒蛇爬上床。
　　平小溪足足折腾了41分钟才找到公交站台，站在公交牌上的指示地图前，她才发现这里原来是屋脊山的北麓，越过狭长的山高林茂的屋脊山就是她的学校，这一南一北仿佛古代官员乌纱帽上的双翅。
　　平小溪中间倒了一次车，回到学校时天都快黑了。她前脚才跨进宿舍，立刻就被三朵金花包围了。冯捷拉着把椅子往她面前一坐，向亲妈似的“咳咳”了两嗓子，“从实招来，今天下午去哪儿了？”
　　平小溪嘿嘿地傻笑，“没去哪啊。”
　　李艾佳接过话，“你们看看，现在撒谎眼皮子都不眨一下了，可悲啊，可叹啊！你从来不逃课的，下午跑哪儿去了？”
　　平小溪紧张起来，“是不是我被老师逮到了？”
　　李艾佳接着说：“是啊，外国文学老师叫你起来回答问题，幸好我急中生智代替你站了起来，多亏这位老先生不认识你。”
　　平小溪立刻双手抱拳，大大地鞠了一个躬。
　　葛琳雅端着水杯把腰一叉，跟居委会大妈似的，“下午来接你那帅哥是谁？行啊，深藏不漏啊，手里有那么好的货色怎么不拿出来共享？”
　　平小溪小心脏砰砰跳，有点奸情被撞破的难堪，她艰难地问：“你怎么知道？”
　　葛琳雅“嗤”了一声，“于端林看见的，在食堂遇见的时候顺口跟我提了一句，他的原话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绝对高富帅’，你老实交代，到底是谁。”
　　于端林是葛琳雅的发小，开学聚餐的时候大家见过一次，平小溪早就忘记他的长相了，只因为葛琳雅提起他的频率太高，名字耳熟能详，平小溪没想到隔了那么久于端林还能认出她来。她只好装傻，“嘿嘿，没想到他记性还真好，过目不忘啊。”
　　“那当然，他那脑子就是一台女性扫描仪，只要是见过的没有记不住的——别打岔，到底是谁啊？”
　　平小溪咽了口唾沫，“是我表哥，奶奶不是病了吗，表哥借了辆车来接我去医院。”
　　三双眼睛毒毒地盯着她，“真的？”
　　“真的！如假包换！”平小溪笃定地连连点头。
　　冯捷晶亮的眼睛顿时像停了电的灯泡一样黯淡下来，“没劲！我还以为有大料呢。”
　　“就是，白白害我兴奋了一场！”李艾佳也接口道。
　　平小溪如大赦一般冲到自己的书桌前，麻利地给自己泡了碗面，“别瞎想了，哪有那么多好事，我吃完面还得去上班呢。”
　　冯捷懒懒地窝在椅子上，如思春一般悠悠地说：“我还是觉得顾维可帅，帅呆了！”
　　虽然入校才短短三个月，但英语系的顾维可俨然已经成了大一女生甚至是学姐们的梦中情人，这完全得益于他在“迎新晚会”上的一曲《记事本》，深情的忧郁王子形象瞬间俘获了所有少女的心。自此以后，平小溪的宿舍里便三句不离顾维可了。
　　“小溪，你再给我讲讲顾维可吧，你们不是高中同学吗。”冯捷单手托腮，嘟着嘴一副卖萌表情。
　　“我们不是同学，他三班我四班。”平小溪只顾着埋头吃面。
　　“不是差不多嘛，喂，他以前谈过几个女朋友？”提到顾维可，其他两个女孩的眼睛也放出光来，都支着耳朵等待平小溪说话。
　　“不清楚，他今天跟这个吃饭明天跟那个逛街的，是谈恋爱还是玩暧昧旁人搞不清楚，不过很多女孩喜欢他倒是真的，每次课间我们三班和四班的走廊里都挤满了女生，都争着一睹帅哥芳容，那场面真是——蔚为壮观。”平小溪说得轻描淡写，但她心里清楚，经常在走廊里逗留的女生里面，也有她。
　　“这不守妇道招蜂引蝶的贱人！”葛琳雅一副恨恨的表情。
　　平小溪忍不住呵呵笑，面都差点喷出来了。
　　冯捷一转身，跟胸口刚刚碎了大石一般捂着胸口哀叹道：“前路漫漫，吾辈尚需努力啊！”
　　平小溪吃面的动作一顿，即将上下求索的姑娘们里面不会再有她了，她已经……没有资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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