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袂翩跹时

　　秦家的大厅上方是三层楼高的天井布局，四面连廊架空，一座双分式弧形楼梯铺展在大厅左侧。三楼一直是秦家的禁地，以前平小溪只能站在楼下大厅仰望三楼，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有机会登上去。
　　她顺着楼梯一路往上，满眼都是琳琅的挂画与壁灯，摆设精致显贵。平小溪站在铺着华贵地毯的三楼走廊上观察了一会儿，听到一间房里有动静，就抬手敲门。
　　进了房间，平小溪看到秦峥正坐在一张黑色的真皮座椅上抽烟，隔着淡淡的青白烟雾，她觉得他很陌生很遥远。
　　她开口说道：“峥少，那三件衣服太贵重了，我穿着也不合适，我一会儿给您送过去吧。”平小溪远远地看着他，只见他眉峰微蹙，他说：“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的，你要是不喜欢，就扔垃圾箱去。”
　　平小溪被这话噎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过了一会儿才答了一声“哦”。
　　平小溪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这才看清房间内的环境，这是一个宽敞的训练场，宽敞得像个大会议室，陈设着沙袋、单杠、哑铃、拉力器以及其他很多她叫不出名字的器材，硕大的镜子两侧挂着邹市明和拳王阿里的巨幅头像。
　　这两个人平小溪是知道的，看来秦峥真是一个拳击手，难怪身上有那么多伤疤。她曾经在电视上看过专业的拳击比赛，选手们基本上都有硕大蓬勃的肌肉，她不喜欢那样夸张的肌肉。但秦峥身上的倒不显得突兀，线条很紧实匀称，像《千山暮雪》里的莫禽兽。
　　平小溪被这强大的气场镇住了，她咬了一下嘴唇，说：“峥少，没什么事儿的话我下去了。”
　　“等等。”秦峥说，他将烟蒂按熄在烟灰缸里，站了起来，“记得每天中午给我送饭上来，每天晚饭后过来打扫器材。”
　　平小溪乖乖地答应着，然后积攒了很大的勇气又问道：“峥少，我出去找个兼职行吗，我保证不耽误您交代的这两项任务。”
　　秦峥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慢走到她面前，他冰凉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平小溪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秦峥看着她的举动，终于开口了，声音似乎很平静，又仿佛带着某种隐忍：“只要你撒撒娇，我会给你很多钱，何需出去打工。”
　　平小溪觉得心口突然被扎进了一根刺，一跳一跳的疼，她说：“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我没有资格。”
　　秦峥转过身去，眉宇间沉郁凝结，淡淡地说：“去给我泡一杯茶。”

　　为了不耽误秦峥交代的工作，平小溪只能在秦家附近找兼职。可是秦家地处偏僻，附近只有超市、商场、美容院之类的，这些地方的兼职时间上不灵活，不能保证“随叫随到”。在网上浏览了一圈，平小溪最后决定做家教。她的学校是金字招牌，网上的那些家教信息，只要注上校名基本上可以手到擒来。平小溪最终面试了两家，距离秦家别墅都不远，每次课两小时，上午是个即将升六年级的男孩，下午是个中学女孩。
　　女孩名叫周雅琳，开学读高二，长得楚楚动人清纯温婉，加上自小学芭蕾舞，气质更是佳绝，平小溪几乎可以想象她成年后将会怎样的芳华绝代。她看过周雅琳练功，轻步曼舞如行云流水，闲婉柔靡，似掌上飞燕。
　　平小溪满心都是羡慕，她四岁开始学民族舞，十岁时爸爸去世后就再也没有学了，曾经她也是舞蹈班里的佼佼者，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是亲友称羡的好孩子，可是她现在一切都没有了，她终日为钱烦恼，甚至为了钱而出卖自己，她挣扎在生活的泥淖中，还要努力对着所有人微笑。
　　相处得久了，平小溪知道周雅琳的妈妈是附近职业技术学院的美术老师，一次课后闲聊时，平小溪得知职业技术学院居然开设业余的服装设计课程，每周四次晚课，周末会加课，十四个月后颁发本校的大专文凭。平小溪一听就动心了，她多年来心心念念服装设计，如果能在课余进修一下该有多好，尽管是个大专文凭，但总比没有强吧，况且技多不压身，让自己多学些技能、多投资自己总是好的。
　　平小溪托周琳娜妈妈的关系去旁听了三节课，觉得很不错，比学校里选修的大而宽泛的东西实用多了，小班制教学，老师还可以手把手地教各种绘图软件，平小溪看了课程设置，服装配色原理、服装人体与各种款式图绘制、服装效果图绘制等等，设置得很全面很合理。但是一万二的学费成了平小溪的心事。
　　她思前想后了好几天，最终把脑筋动在了那几件香奈儿连衣裙上。这三件衣服除了白色的那件她穿了几个小时之外，其他两条连包装都没拆。
　　平小溪想，既然秦峥已经送给她了，那她怎样处理应该没问题吧，况且秦峥又飞走了，先斩后奏也行的吧？她如此安慰着自己，最终挑了一件价格最便宜的送到了“奢饰品回购处”，一万四的全新裙子八折抵给人家，平小溪拿到钱就去交了学费。
　　课程都在晚上，每次两个半小时，九点半下课，周末会多上一节。因此暑假的两个月平小溪过得非常充实，上午、下午家教、晚上上课，秦峥来了就伺候秦峥，秦峥飞走就恢复自由。
　　平小溪觉得秦峥一定是厌倦她了，近半年来对她爱答不理，连骂她支使她干活都失去了兴致，一两个月才回来一次，回来时也不是夜夜临幸她，只有精虫上脑控制不住时才会狠狠地修理她一番，就算是修理她时他也不跟她说话，满屋子里除了气喘吁吁声就是shen yin声，活像他们俩都是哑巴似的。
　　一完事平小溪就得自己爬回去，他连“包夜”都不感兴趣了。
　　平小溪觉得，自己可能离恢复自由不远了，秦峥也许随时都会踹了她。

　　正式开学的前两天，平小溪结束了家教课程，中午带弟弟平易到市中心新开的一家“金地商贸城”买运动装，准备开学后足球训练时用。弟弟平易已经长到了一米七五，眉眼俊朗，已经是个帅小伙子了。平小溪挽着弟弟的胳膊，倒像是个小鸟依人的小女人。
　　挑好了衣服路过二楼首饰专柜时，平小溪意外地看到了秦峥，他正陪着一个打扮靓丽时尚的女孩挑首饰。平小溪神情了然，难怪一个多月没回来，原来是有新欢了。
　　女孩挑了个玉镯子戴在手上，眉开眼笑地转过身来迎着光线看成色，平小溪忍不住地要发抖，居然是葛琳雅！
　　平小溪看着秦峥也转过身来了，赶紧把帽檐一拉，拉着平易就走。
　　平小溪脚底下发软，心扑通扑通跳，秦峥怎么会和葛琳雅在一起？秦峥明明知道她和葛琳雅是同学，他接近她有什么目的？秦峥是不是要把她的秘密捅出去让她身败名裂了？是不是自己竭力隐藏的不堪和丑恶要守不住了？
　　一路胡思乱想地走到和平路上，路过一家面店时平小溪停住了脚步，她双腿发软，就对平易说：“吃点东西再走吧。”
　　她让平易自己点餐，自己随便要了一碗刀削面，面还没上来，她慢慢地摩挲着一次性筷子上的毛刺，心里既忐忑不安，又觉得空空落落的。平易要了一大碗牛肉拉面，放了很多的辣椒，他吃得满额头都是晶莹剔透的细汗，鼻尖也被辣得红红的。平小溪定定地看着弟弟，心头萦绕的悲伤却仿佛藤蔓，越缠越紧，她问：“小易，如果有一天，很多人都说姐姐是坏人，做了坏事，你会怎么样？”
　　“胡说八道，姐姐永远不会是坏人的。”
　　平小溪挑起了两根面条，怔怔地看了几秒，说：“你要记住，姐姐不管做什么事都不是莽撞的，都是深思熟虑过的，你以后也要记得，不管做出什么选择，都要有勇气承担这种选择所带来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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