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颜

作者:壹小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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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庭院里分外安静,光线很弱,真实与虚幻揉合在一起。躲在灌木丛后,枕着不舒服的枝叶,我仰头望着寥寥几颗星的夜空,为什么我会在这儿?这是哪儿?
      正要探出头去看个清楚,不远处传来一男一女的争执声,习惯性地缩回阴影中。女声听起来尖锐刺耳,情绪极不稳定,她大声地叫嚷着:“继宇,别在找了,这里的人简直就是疯子,我们回去吧。”
      “要回去你自己回去,不找到宝石我是不会离开的。”男人说得坚决无情。
      “这里根本就没有宝石,什么永远的财富,永远的年轻美丽,那都是骗人的话!”女人的声音更加尖锐了。
      永远的……年轻……美丽……
      我轻声念叨着,仿佛话语中蕴藏着神秘的力量,好像曾经有谁说过这句话,似乎还提到了别的内容,奇奇怪怪的,什么“宝石才能找到宝石”之类的。
      两人的争吵加剧了,片刻静谧,爆发处短暂凄凉的惨叫,随后是“扑通”的落水声。皮鞋跑在木制长廊的声响快速离去,男人逃走了,在女人落水之后,而女人连呼救声都不曾有。
      我从灌木丛后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向走廊外的水池,顿时瞪大了双眼,女人已经死了,她还那么年轻。她的头撞在池塘沿的岩石上,身体浸在水中,正在缓缓下滑,而她的脸……她的脸少了一块……
      走廊地板上到处是血,明明应该感到害怕,明明不想哭,却泪流不止。走近了,费力地将女人从水里拖出来,抱着冰冷的尸体嚎啕大哭,衣服被水和血浸湿。哭到无力,低头望着怀中残缺的容颜,神经异样地跳动了一下,这张脸曾经见过……在哪儿呢……在哪儿……
      ……大楼……尸体……不完整的脸……很多很多人……
      我想起来了,是她,那个在办公区戴着我围巾的奇怪的人。她怎么会在这儿?是谁杀了她?
      “是谁在那儿!”长廊的一边有了些光亮,粗犷的嗓门叫喊着,或许是巡夜的人来了。
      我下意识地放下怀中的尸体,拔腿就跑,躲回起初的灌木丛,尽管没做任何需要逃走的事情。水池边嘈杂的脚步,习以为常地对话:“又死了一个。”
      什么意思……
      一偏头,竟看到身旁一双脚,视线上抬,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人手拿长刀,大力地向下挥下。

      “啊!!”我大叫着挥动手脚,耳边传来似远似近的声音:“若沁,你怎么了?”
      模糊的视线很快清晰,我喘着气寻找说话的人,睦凡坐在我左边,他伸手揉揉我的头:“又做噩梦了?”
      我愣愣地看了看四周,不认识的驾驶员,副驾驶座上是方才梦中挥刀要砍掉我脸的人,后座则是我和睦凡两人。车窗外的景物飞快地向后跑去。
      “我们要去哪儿?”我问。
      睦凡淡淡地笑了,笑得有些无奈:“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扭头望着窗外,车颠簸着行驶在半山腰的小路上,泥路的外面是斜坡,斜坡下面是我曾居住的城市,一个不知何时才能再次回来的城市。
      音箱飘出古怪的音乐,前面的人跟着旋律哼着单调的小调,听到其中一段时不自觉地打了好几个寒战,我鼓足勇气拍了拍前方的座位:“可不可以换首歌?”
      高大的男人沉着脸,一副心情恶劣的样子:“吵什么吵……”
      他的话说了一半突然脸色大变:“爬下!”
      睦凡一把将我抱在怀中,压倒在后座上,与此同时,巨大的爆炸声卷着强大的气流和滚滚火焰冲击着车身,车子剧烈地震动,车窗不堪重负地爆裂。一时有些恍惚,犹如身处地狱火海之中。
      浓烟呛得无法呼吸,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的画面有几分重叠,睦凡陷入了昏迷中,他受伤了,脸上好多血。前座没有丁点动静,车内噼噼啪啪的声音让人恐惧。
      我伸出胳膊,反着手去开车门,试了几次都没能开打,隐约想起应该是被锁住了。浓烟越来越大,熏得眼泪直流,我无助地叫喊起来,嘶哑地叫着:“……救命啊……救命……有没有人在……救命啊……”
      窗外的光线被挡住,一脸似曾相识的帅气的脸带着温柔的笑容:“若沁,别怕,现在就救你出来。”
      疲惫的心奋力地跳动了两下,我俩好像很久之前就认识,低沉的声线,干净体面的穿着,这个人的一切都是我梦寐以求的,只是,感觉少了点什么。
      车门被强制破坏,那人抓住我的胳膊将我往外拉,移动中,睦凡从我身上滚到座位下,我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抓:“拜托……帮帮他……他受伤了……”
      那人摇了摇头,将我带离随时有爆炸危险的车,他的手揽在我腰上,防止我体力不支地倒下去,接着仿佛情不自禁地吻了我的脸。
      情绪多了几抹苦涩与平和的淡甜,眼前的景象与另一个身影重叠了,那个心细老实又事事顺着我的男人总是喜欢轻轻地搂住我。
      “睦凡还在车里……求你帮帮他好吗……”我有气无力地扯住他的外套,手上的污渍蹭脏了他浅灰色的毛衣。
      他又摇了摇头:“若沁,何必还要欺骗自己?你并不喜欢他,不要再给自己找麻烦了。救他只会让他继续缠着你,这不是你想要这样。你已经忘了吗,你一直喜欢的人是我啊。”
      我难以理解地望着他,重复着:“……喜欢……你……可是,我不知道……你是谁……”
      那人将我抱得更紧,下巴枕在我肩头,让我不由自主地想挣扎,他平静地说着,很是自信:“不要紧,会想起来的,迟早有一天你会记起郑继宇才是你最爱的人。”
      郑继宇?继宇?
      是他吗?梦中杀害那个女人的凶手?
      我用尽全力推开他,摇摇晃晃地走回车旁,弯下腰去拉睦凡,却一下坐在地上。费力地拽着睦凡的衣服拼命朝外面扯,无奈,手上一点儿力气也没有,累得气喘吁吁仍是挪不动分毫。
      “算了,我来吧。”见我要爬回车里去,沮丧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将我抱了起来。
      睦凡顺利地移到安全位置,我坐在山间泥地上,用手擦着他脸上的血迹。过了好一会儿,他总算醒了,看着我微微笑了。见到他虚弱的笑容,心里莫名踏实了。

      郑继宇的住处位于山顶,四周群山环绕,两层楼的别墅装修太过凝重,奢侈的饰品泛着腐朽的金属光泽。镶着红宝石的门把,暗红色印花地毯,大厅的一方排着几尊真人大小的石像,塑像戴着白金面具,眉心处是一颗宝石。
      年轻的侍者们带着白色手套,做事极为小心谨慎,与其他的侍者不同,他们均戴着面具,白底面具上画有红黑两色的花纹。他们并不说话,各自完成自己的事,然后站成一排一动不动,这让我不禁想起了被线操控的跳舞木偶。
      大厅里灯火辉煌,挂满水晶的金色吊灯有点像沉甸甸的麦穗,不知哪里吹入的风,水晶吊坠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沿着一楼正中的楼梯往上,左右两条路交叉盘旋,到达的是同一位置。
      二楼总共十间房,一字排开,门外是过道,约十米宽,落地玻璃窗擦得干净透亮,能够清晰地映出人影来。
      楼梯右边第一间是我住的房间,其余的全是空房,楼梯左边住着睦凡。郑继宇的房间在左侧尽头。屋里铺着米色地毯,花纹是巨大的罂粟,宽大的双人床,枕头被子是别墅中随处可见的暗红色。浴室和卫生间彼此分开,两道门进入。
      房间里没有镜子,这是我最庆幸的一点,我不想照镜子,一点儿也不想。
      天刚黑,吃过晚餐,侍者们全数回到一楼住处,郑继宇也绅士的向我和睦凡道晚安。睦凡头上绑着绷带,需要短期调养,他问:“要出去散散步吗?”
      “我有点累了,明天吧。”我困倦地摇摇头,转身走上楼。

      温热的水拍打着疲惫的身体,水气在不大的空间弥漫,山顶的冬夜出奇的冷,如若不用热水来刺激冰凉的皮肤,估计晚上窝在三层棉被下依旧冷得睡不着。
      皮肤渐渐泛红,暖意从神经末梢传入,暖暖地融化僵掉的大脑。
      裹着浴袍,飞速用毛巾擦干头发,我摇响桌边的铃铛,铃铛连着楼下,很快侍者就会上来,那时我将告诉他们我想要些食物和热饮。
      几分钟后,门铃响了,我三两步走上前开门。打开门,一股寒风冲进屋,我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门外站着一名侍者,他的面具和今天看见的另外的侍者有些区别,黑白两色。
      听完我的要求,他点点头,有礼貌地鞠了一躬,转身走向楼梯。我正要关上门,动作却瞬间停住了。漆黑的夜空,明亮的过道,落地玻璃窗,上面清晰地看到了我,也看到了她。
      她还是上次的装扮,只是一直偏着头望着楼梯,我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去,侍者正在下楼,一切正常。目光朝楼梯对面移了移,彻骨的寒气顿时冻结了体温,玻璃上映出了不同寻常的景象。
      高度腐烂的身躯,背影缓缓地消失在楼梯口,地板上全是深陷的脚印,而玻璃外的世界,明亮又平凡。
      我吃惊地望着她,她正好也转过头来看着我,随后缓缓地摆摆头,指着隔壁的门,我迷惑,这时,玻璃上如同放电影般播放着真实而又难以置信的故事。
      方才的侍者端着餐饮走到我门前,我打开门,侍者脸上的面具掉落,面具下没有脸。我四处逃躲,可还是被抓住了,脸被割了下来,安在侍者脸上,我倒在门边,鲜血沿着过道流向玻璃窗。
      我下意识地抬起脚避开血,故事也在此中断。我看看她,又看了看隔壁的房间。

      房门没有上锁,我推开门,顺手按下门侧的开关,屋内的摆设和我住的那间一模一样。半掩着的壁柜门,孔雀蓝花边的裙摆滑了出来,精美的花纹带着一股神秘的吸引力。
      我走过去打开柜门,里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晚礼服,光艳的金,妖冶的红,冷魅的黑,浓墨的绿,太多太多的颜色占据了视线。我伸手拉近那条孔雀蓝的长裙,柔软的布料有一股淡淡的熟悉的香味。
      没有侧头,我还是感觉到了,她站在我身旁。我将裙子递到她跟前,她轻轻地笑了,走到写字台前,我跟着她走过去,桌上立着一个小相框,照片里的人我并不认识。
      她还是盯着相框,没有理会我的纳闷。我把相框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研究了好几遍,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它,一眼看到照片背后写着时间,那已经是两年前了。取出照片,心跳顿了一下,下面还有一张照片。
      手有一丝不受控制的颤抖,机械地将写着时间的照片翻到正面,画面里的三个人我都见过,一个是我,一个是郑继宇,另一个是她。我们站在乡村小路上笑得合不拢嘴,背景则是连绵起伏的山峦和成片的麦田。
      “我不明白。”我低声嘀咕着。
      她望着照片,视线直直地落在郑继宇身上,眼底有丝哀怨,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想起了那个梦,梦中的她失去了那一半的脸。
      我伸出手去,却无法触碰到她,手停在她脸的位置,鼻子酸酸的,眼泪又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她理解似的点点头还是笑了,仿佛在对我说别哭。她转身走开,来到床边,我明白她的意思。掀开沉重的被褥,厚实的木板嵌入了雕花木盒,木盒里放着异常美艳的白金面具。
      细腻的质感,彩丝绘制的凤鸟图,眉角处,孔雀毛点缀着六颗钻石,金丝勾勒出夺目的唇彩。
      我双手捧着面具盖在脸上,面具如同会呼吸般轻轻地覆盖在皮肤上,暖流从面具进入身体,修复了被冷风吹伤的脸。

      门铃骤然响起,我站在原地身体一僵。铃声来自于我先前的房间,侍者已经送食物上来了。屋里东西砸得七零八落,破碎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我能想象那边已是一片狼藉。
      她没有说话,静静地动作不慌不乱地告诉我应该做些什么。我把面具立在桌上醒目的位置,靠着相框放稳,随即关灯,钻进壁柜,把自己藏入衣服堆。
      响动持续了很长时间才停止。我松了口气,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门怦然倒地,沉重的脚步从旁边房间蔓延过来。我盯着门缝,大门外的灯光竟没有带入光明。
      侍者在屋内转了两圈,忽然不见踪影,地毯上鲜明的脚印一步一步逼近,到达衣柜前,视线里仍然没有侍者的存在,腐坏的气流扑面而来。眨眼之间,伴随着令人反胃的气息,一张只剩一半的脸无限扩大到眼前,仅有的一只眼睛盯着细缝往衣柜里看。我不敢呼吸,不知如何是好。
      一大片云被风吹散,弯月斜斜地挂在半空,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桌上,面具发出绚丽的光芒。
      侍者偏过头发现了面具,他离开壁柜,欣喜若狂地跑向面具,将它覆在脸上。
      银白的光从面具溢出,如同成千上万的触手将侍者的头缠个严实,咔嚓一声,头从身上跌落,滚到地毯上。无头的身体跌跌撞撞地逃出屋去,房间里滋滋的细响听得我毛骨悚然,我抓过衣服盖住头不去揣测发生了什么。
      声音停住之后很久,我蹑手蹑脚地爬出壁柜,过道上的光已不再被空间屏蔽,进入了房间,光不偏不倚正好照在面具上,面具与米色的地毯间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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