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颜

作者:壹小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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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寒夜里冰冷的月光,纵是照耀着面具光彩四溢,却仍旧冻彻骨髓。惶惶不安中吓出的冷汗打湿了睡袍,待情绪稍稍稳定,顿感背上一片冰凉。
      再也不愿在房间停留,走到过道,轻轻地关上房门,也许只是我一时眼花,也许仅仅是精神压力过大下产生的强迫幻想症作祟,合拢的门缝中,地上的白金面具不见了。
      垂着头走在过道上,朝睦凡住的房间走去,经过楼梯时不自觉地瞅了瞅楼下,没有任何可以称得上想看见或不想看见的东西。仿佛要确定什么般,我扭头直直地盯着光亮的玻璃,玻璃中映出的我和平时一样,并无不同,心里平静了几分。
      站在睦凡房门前,迟迟无法作出决定。有些事我还没想明白,现在一幅急需帮助般的去找他是不是就真的正确,我觉得自己已经考虑得太多,考虑了太多不必要的顾忌,可是,就是无法停止胡思乱想。
      我转过身,有些失落,原以为玻璃中的我也应该是一脸沮丧,但是没有,里面没有沮丧,也没有我不愿看见的自己的脸。
      方才的白金面具不偏不倚地覆盖在脸上。
      脑中空白一片,双手抓住僵硬的面颊,想要扯下面具,可手指能触碰到的只有皮肤。
      无助中,一双手伸向了我无法触及的面具,轻而易举地将它取下。她微笑着朝我点点头,我突然很想和她说话,想要和她交流。似乎能读取我的想法,她来到我跟前,朝我伸出手:“若沁,回村子去吧。”
      不自觉地伸出右手,原以为还是无法触碰,但这次我很容易的就拉住了她的手,情绪略微怪异,安心又有点害怕地跟着她走向落地玻璃,身体穿过玻璃的霎那,视野改变了。
      山峦起伏,田连阡陌。陌生而熟悉的村落。
      手莫名颤抖得厉害,很想后退,可右手被拉着往前,忐忑中,左手猛地传来一股力量将我往回拽,身体被拉回过道,眼前是忧虑万分的睦凡。
      睦凡将我揽入怀中,一如既往地温柔地抱着我。一旁,她走到我身边,站在那儿一声不吭,此时开口说话的只有不知何时出现的郑继宇,他极其不屑地瞟了一眼睦凡,语调也变得沉重起来:“若沁,离开那个人身边,他是个骗子。”
      “我没有骗她。”睦凡抗议地回答道。
      郑继宇朝前迈出小步,轻笑:“你没骗她?最想得到宝石的人难道是我不成?”
      宝石?曾经在梦中出现的词语,我疑惑地抬头看看郑继宇又看了看睦凡,然而他们都没有给我答案,仿佛只是在相互揭底般说着对方的过错,没人理会我的迷茫。
      “确实,我曾经想得到宝石,但那只是过去,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好好保护若沁的安全。”
      “只是过去?说得轻巧,你以为这么一句话一切就可以一笔勾销?害得若沁险些丧命的人不就是你吗。”
      “我以前再怎么不对,也没理由被杀死蝶音的凶手教训。”
      “……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算哪一天,若沁回想起从前,也只会记得郑继宇是杀人犯这个事实罢了。”
      “我没有杀人!”
      “那,是谁杀了黛蝶音?”
      “我不知道,我没有杀她,我当时确实和她有些意见不合,但,我没有……”
      “刚才的侍者你也要说与你无关?”
      “什么侍者?我不知道……”
      “事到如今,你还准备用若沁去做试验,你依旧相信只有若沁才能得到最后的宝石?”
      “我从没这样想过。明明扰乱了若沁生活的人就是你,凭什么一幅理所当然的样子来教训我。睦凡,你这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你要欺骗若沁到什么时候?”
      ……
      忽然感到夹在这种不知起因和结束的争执里很可悲,相互诋毁的对话,而我连该相信谁都不清楚。一个自称是我男友,另一个自称是我最爱的人,都在指责对方的不是。
      到底骗我的人是谁?睦凡,郑继宇,亦或两者皆是。我不明白,仅有的七百多天记忆对我意味着什么,若是一切能当作一场梦,我期待噩梦醒来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
      我轻轻推开睦凡,拉紧了身上的睡袍,好不容易变得温暖些的皮肤早已冷却,在这样的冬夜里,飘忽不定的心结成了冰块,坚硬也脆弱。
      “我累了,先回房间去休息。”我转身走向最初的房间,先前破坏殆尽的房间,此刻竟完整无损的出现,我无奈地笑了,如果不再胡思乱想能够让自己稍微轻松些,我愿意选择遗忘,于是,我忘了所有的一切,在感冒药的效力下进入了梦境。

      汽车行驶在小路上有些颠簸,车窗关得分外严实,闷不透风的车厢内坐着十来个人。
      玻璃上一层水雾,模糊中看不见外面的世界,额头还在发烫,思维断断续续,头枕着一个瘦弱的肩膀,不是很舒适,却还算安心。
      “蝶音,我好渴,头好难受。”我迷迷糊糊地嘀咕着。
      冰凉的手探上我的额头,肩膀的主人,身穿高中制服的女生为难地笑了笑:“再坚持一会儿,若沁,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视线扫过车内,我稍稍坐正了些,发现自己竟也穿着蓝白花纹的学生制服:“大家去了哪儿,为什么人越来越少了?”
      女生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我偏头盯着玻璃窗上的水气,意外地发现在靠近人的位置,水气居然勾勒出人形,而我身旁的车窗上便清晰的显现出我的轮廓。
      情绪有些压抑,伸手去擦玻璃,但被蝶音拦住了,她的表情凝重了半分,轻声示意:“不要碰车窗,再忍耐一下,已经没多少人了。”
      “可是,”想说点什么怎奈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再次沉沉地睡去。
      睡眠仍是极不安稳,空气稀薄的空间内,呼吸越发艰难,恍惚中,头骤然传来阵阵剧痛,痛苦地蜷起身子,死命抓住一旁的胳膊,几乎能真切地感觉到胳膊上被指甲掐出的道道深痕。
      猜想那纤细的胳膊再也不堪重负,我松开手,咬紧嘴唇,用力敲打着痛到钻心的脑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哭泣变得格外无助:“蝶音,我头好痛,头好痛……”
      “千万不要放弃,一定可以熬过去的,若沁,一定可以的。”蝶音牢牢地抓住我的手,不断地给我加油打气。
      车里仅剩五名女生。
      头痛加剧,瞬间,一系列叫嚣的音符如同长长的钢钉敲入太阳穴,我放声大哭,仿佛声音能够减缓此刻的疼痛。
      一阵阵声浪似潮水般汹涌而来,即使捂住耳朵,那放肆的大笑,狂妄的呐喊,鬼魅的言语依旧存在:“献上祭品吧,为我献上最美丽的宝石,你们将获得享之不尽的财富。”
      “……谁……谁来救救我……救命啊……”隐约听到求救声,挣扎着朝声音的来源处看去,然而那里只有一个无人的座位。
      头痛好像减轻了些,诡异的舒适感在皮肤上蔓延。
      除去我和蝶音,颜的候选人还有夏丁叶和夏丁绒。
      夏丁绒脸色腊白,缩在椅子上痛苦地□□,情况比我还严重,倒是夏丁叶精神还不错,状况最好的莫过于蝶音,自始至终都是一幅未曾受到丝毫影响的样子,获胜机会最大的理所当然也就是她。
      可能是我太累太困倦,也有可能不是,车窗上形成轮廓的水气轻微移动了一下,我条件反射拉着蝶音,指向车窗:“玻璃上的人在动。”
      “没有在动啊,看花了吧。”蝶音偏头研究玻璃的几分钟时间里,那时水气却和起初一样,没有丁点异常。
      我疑惑地又瞅了瞅,人形的轮廓确实没有移动。把这归为虚惊一场,蝶音拍了拍我的肩膀:“马上就要结束了,不会有事的。”
      我信任蝶音,从小到大她都在帮助我,若不是她,我早就冻死在年幼时的冬夜里。
      她是我唯一的挚友,即使没有血缘,我仍愿意视她为仅有的比亲人更珍贵的姐妹。
      车停止了前进,目的地已经到了,然而车上还有四个人。司机点燃了一支烟,不慌不忙地打开门,从被铁栏隔离开的驾驶室离开了,他并不关心过程,只需等待最后的结果。
      夏丁绒的状态很不好,瘫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偶尔几声低沉的叹息有些吓人,夏丁叶唇色略微发白,额角渗出细汗,虽然笑着,但能够感到她笑得牵强。
      夏丁叶站起身朝我和蝶音的位置走来,蝶音警惕地瞪着她,我害怕地躲在蝶音身后,瑟瑟发抖。
      我知道自己很贪心很自私,可我不想死,不想死在这儿。就算不知道车上其余的人去了哪儿,但我至少明白那是凶多吉少。除了获胜者,颜的候选人从来没人回过村子,永远地消失在开往卫梓晚宴的汽车上。
      夏丁叶越走越近,蝶音也站了起来,将我拦在身后,她的话令我很是震惊:“放过若沁,我把宝石让给你。”
      “你要放弃宝石?”夏丁叶不敢相信地笑了,“你不想要永远的年轻美丽?你疯了吧。”
      “疯没疯与你无关,宝石什么的,你想要尽管拿去,前提是绝对不准伤害若沁。”蝶音眉头紧锁,态度十分坚决。
      夏丁叶闻言大笑起来,那笑得前翻后仰的模样惹人厌恶。我握紧拳头,我的自私唯独不能建立在蝶音的牺牲上,虚伪也好,丑陋也好,就是无法忍受蝶音在夏丁叶这种人面前退让。
      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做些什么,无视剧烈的头痛,我突然站起来绕过蝶音,一把推开夏丁叶。她满脸惊恐,不稳地向后大退了几步,抓住扶手,侧倒在椅子上。
      由于用力过猛,我直接往前跪倒在座位旁,蝶音快步上前把我扶起来,语气带着些责备:“你这是干什么?就这么不想活下去了?”
      我垂着头不说话,也不敢看蝶音,长年累月戴着这种标榜着友情至上的面具,里面有多少真多少假,我没有勇气面对,我怕看穿自己的真实面目,那样我会瞧不起自己。
      蝶音瞟了一眼惊魂未定的夏丁叶,微微扬起头,罕见的傲慢:“条件我已经说了,丁绒是你妹妹,要怎么做你自己决定。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天生就不是善良柔情的老好人,逼急了什么都做的出来。”
      “不要在这种人面前贬低自己。”我拉住她的衣服,小声地说道,颤抖着乞求。
      不再是错觉,这次车窗上的人形水气大幅运动起来,水气在玻璃窗上游走,交错扭曲变形,似乎都能听到无数逝者的悲鸣。
      我不自觉地往后退,无力地坐在座位上,蝶音神情严肃,抿着嘴打量四周。
      水气突然改变了形态,变成一张张人脸,那些熟悉的还是不熟悉的面孔布满了车身,人脸被拉伸挤压,又扁又大,如同强行塞入玻璃中,镶嵌在车上。
      惨不忍睹的容颜占据了视线,终于明白了失踪的候选人的去向,原来她们一直都在车上,没有离开也无法离开。
      “吧嗒”某种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手背,向下滑落,我机械地抬起头,车顶满是被挤碎的脸,血沿着细缝一滴一滴地落下,落在头发上,衣服上,椅子上。顷刻间,车厢内血如雨下。
      一滴血沿着刘海滑过右眼,顺着脸颊聚到下巴。我呆滞地盯着被染红的学生制服,它早已不再是单纯的蓝白花纹,混混沌沌,转瞬即逝的一丝理智引来连续不断的惨叫,直至声音沙哑。
      蝶音擦去脸上的血迹,退到我身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与此同时,夏丁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笑道:“黛蝶音,别在那边装模作样,自己想当圣女就用我的双手去杀人,这算哪门子好人?”
      “我本来就是小人,还是真小人。”蝶音看了一眼没有动静的夏丁绒,随即面向夏丁叶,“再不作决定,我们都得死在这儿,晚宴需要最后一名祭品。”
      车宛如一个蓄血罐,血聚集,覆盖过道,漫过椅脚,越涨越高。我踩在椅子上,不顾一切地扑向车窗,企图打开车窗,可每一次都被蝶音拦了下来,重复说着不可以。
      夏丁叶走到夏丁绒身边,仔细打量着她,抚去她脸上的血:“多好,多年轻美丽的一张脸啊。丁绒,为什么你就可以得到爸妈的疼爱?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你?
      你知道吗,我讨厌你,从你出生的那一刻就讨厌你,恨不得你去死,可是,为什么每次我都杀不死你?
      颜的候选人?你凭什么跟我争,凭什么?没人为我欢呼喝彩,也没人为我伤心流泪,这都是因为你,你夺走了我所有的一切。
      这里不会有人来救你了,黛蝶音,寒若沁,她们都不会救你的。你死了,就没有人和我争了,黛蝶音已经把宝石让给我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夏丁叶抓住夏丁绒的头发,将她拽起来按向车窗,看到那一幕,我不由地想去阻拦,但我知道我不可以,我想活下去,就算一秒,也不愿放弃,即使是卑鄙无耻的利用别人,却还是想要活着。
      一声细微的叫喊止住了夏丁叶的动作,夏丁绒微微睁开了眼,发青的嘴唇艰难地一张一合:“……姐姐……”
      “从我眼前永远消失,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夏丁叶一脸愤恨,将夏丁绒推向车窗。
      夏丁绒的手臂一碰到车窗,整个人便被吸入进去,身体挤压在薄薄的空间内,彻底失去了原有的心态,留下了昔日的美好记忆和断断续续的遗言:“……姐姐……对不起……不要……哭了……”
      车门打开了,所有的景象消失不见,车里唯有蜷在椅子上的我,没有笑意的蝶音以及低头不语的夏丁叶。
      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下车,车外是隆重的迎宾队伍,年轻的侍者们统一地戴着白色手套,红黑花纹的白底面具挡住了他们的相貌。暗红色的地毯延伸到不远处的豪华别墅。
      今夜,在那里,将举行晚宴。颜的获胜者,宝石的诞生,永生的青春,永世的富贵都将在这里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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