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道

　　普通的案子可大可小，却都有期限，到期而未破，官员是要被问责的，陆莲春这件事确定自缢无异，顶多算个盗墓掘尸案，查而未果便只好草草立案，束之高阁了。陆莲春的尸体已经再度下葬，剩余一些东西依旧被保存在了县衙刑部。
　　“公子，你莫要听那商人胡诌，你真要去？那验尸的地方气味可不好闻。”三七拖拖拉拉，磨蹭到了门口依旧不愿利索地走进去。
　　连清川脸一拉：那你在外面候着。
　　三七一愣，立即道：“公子我去。”
　　案子被人遗忘，东西却被好好的保存在木格子里，贴上了封条。
　　三七知道他公子是为白世亭一句话而来，心中一叹，还是手脚麻利地将东西翻了出来。在地底下呆过的东西果不其然沾上一股呛鼻的腐臭，憋着口气，三七将他陈铺到桌上，心里仍是嫌恶，不自觉的撇开了眼。
　　瞥见连清川，依旧是肃着一张脸，置若罔闻。
　　一根白绫不复洁白，延展开来，长约莫八尺左右，细里一瞧却果真不是一般料子，这披帛是当下女子服饰中盛行的佩饰，官家小姐喜欢将它绕于手臂间，行动起来灵动飘逸，天然一段风骚。
　　这断然不是她寻常衣物，端茶侍水的丫头如此穿戴必会阻碍灵活动作。
　　细细端详，桌面上泛黄的披帛纹样倒是清晰得很，上好的面料配上了顶顶有名的长安绣，极细腻的丝线再勾勒上金银粉绘花。唯一的缺陷是，对连清川没半点用处。
　　翻看再三，依旧毫无线索。
　　他心道一声：罢了。那白世亭本就是商人，原就对案子一无所知，唯一的牵连便是打上了笼白衣招牌的一根白绫，商人重利轻浮名，像他一般少年得志，翻云覆雨一双名利手，轻飘飘一句话，为的是好在这白绫上再做文章，轻而易举在灵安打出名声，他必不会无端做无利可图之事。
　　连清川自嘲：他早该知道。
　　连清川脸上阴晴不定，那厢三七却兴致并不高，立在一旁只在一开始勉强看了几眼神思便恍惚起来。
　　静默了片刻，连清川伸出手将白绫折叠起，一闪而过似是发现了什么，三七忽然俯身下来凑近了仔细看：这纹样......
　　旎风。三七惊愕出声：三月而扬名，一年内名振长安，南清院的头牌旎风公子。而这白绫的尾端清晰地绣上了一只精巧的白玉兰。不以署名，落款处取而代之细细描上一朵白花，整个长安除却他还能有谁。
　　三七道：“这披帛不是女子用的。”
　　目光落在绣花上，旁边黄色污渍掩盖下一行蝇头小楷骤然清晰，银白色的丝线绣刻：赠嘉言。
　　连清川思索了片刻，转身对三七道：走了。
　　忽然又问：“南清院，你怎么知道。”
　　三七猝不及防，磕磕巴巴道：“我、我怎么会知道，听说、听说。”
　　“走罢。”连公子撩袍出门。
　　太平街是灵安城最繁华的街头，但见店铺连门，人流如川。
　　白世亭一身天青色澜袍闲人一般走在闹市街头，香囊环佩分外惹眼。白粼随在一旁，左右顾盼得意而好奇。
　　“少爷你看，咱刚到那会儿这街市可没这么热闹，才三四月的光景，这商铺就增了不止一点，可不得说你是财神爷么，走到哪哪就显贵。”
　　白世亭仰眉轻笑：“这哪比得上长安。倒是生意做得平顺，整日待在府里清闲的紧，意气都快消磨尽了。”
　　白粼不以为意：“这哪有人嫌自己生意太好做的。”
　　他指着街边的店铺道：“你看这葱煎包、酒水铺，满大街都是，可不是要大声吆喝抢着做生意，我们笼白衣可是特特等，全灵安独一份。”
　　白粼笑得忘形，嗓门亮起来：“倒是摆脱了顾君泽那些人，那干劳什子人一来，你总要一张脸拉上好几日。我就说日子会越发好起来的。”
　　他未看见白世亭早已变了脸，“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白世亭一甩袖子，大声道：“回府。”
　　“嗳，不逛了？”木讷的侍从挠了挠头，“我说了什么我。”
　　白粼匆匆赶上，却看见白世亭早一步驻足停了下来。
　　那厢卖包子的摊贩扯下肩头的旧白布利索地将桌子抹净，口中同桌边的熟客闲扯道：“前段时间刚赴任的连县令就要六十大寿了。”
　　“这又如何？”
　　“你可知这连县令的儿子，连清川。”他停了停，“未有妻室。”
　　小贩嘴边勾起一抹不明所以的微笑。“咱们这有权有势的的富商都会携了闺阁里的女儿上门祝寿。啧啧，就说天上的金凤凰，跌落到凡尘依旧是金光灿灿、、、、、、”
　　白粼不动声色的瞧白世亭，然后走上前讨好的问那小贩：“小哥，你方才说连县令的大寿，是什么时候？”
　　“三天后。”
　　“少爷。”白粼咧着嘴跑回到白世亭身边。从方才他便看出白世亭对这话题感兴趣，这正是戴罪立功的好时候。
　　白世亭点点头，说“嗯。”
　　回到白府，白粼特意去查看了门口小厮收下的物件，在那一沓厚厚的拜帖中果不其然夹着一张寿礼的请柬。
　　这日，县衙内外张灯结彩，家仆丫鬟正忙着布置寿筵。
　　天卷起了星星点点的雪，更有愈下愈大的兆头，白粼打着伞笼好少爷的狐裘大氅，小心翼翼地将他扶下马车。
　　连延卿年至花甲，性情随和谦谨，不带丝毫官架子气，到时他正携了独子亲自在府邸大门前招待客人。
　　白世亭笑着上前问候：“连大人六十寿诞，在下冒昧前来拜贺。”白粼手捧着大摞礼盒巧笑着接话“祝福禄双星，寿比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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