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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你玩过躲猫猫吗？
透过庭院的树叶穿梭而过的夕阳是温暖的橘黄色，悬浮在半空中的微尘在清澈透明的光线中静静飘荡，小伙伴从一数到一百的声音在耳边催促。
你躲藏在某个隐秘的角落，如同躲藏在时间深处，害怕被找到，又希求早些被找到。
管彤现在的心情就是如此。
那天晚上，她和储锐从馄饨店出来的时候，头顶蓝紫色的天空上没有月亮，却有满天星斗，多得令人难以置信。
夜色清寒而静谧。
管彤还记得，她告诉他，她十四岁起就喜欢他。
告诉他，那时候她买了一张他的海报，贴在床头，每天早晨晚上都要盯着看很长时间，心想，怎么能有人长得这么好看呢？
她也清楚记得星光下他脸上的表情，记得他漆黑的眼睛深处一闪一灭的隐约光亮，温暖的仿佛能把人心里的坚冰一层一层剥离下来……
在那一瞬间，管彤不确定她找寻的是不是就是这种目光。
如果是，为什么心里的空茫感仍未消失？它如同巨兽洞张的血盆大口，随时准备着要吞噬什么。
如果不是，为什么那一刻她仿佛重新获得了短暂的生命，并且贪心的想永远留住这种目光……
储锐。
这个名字是她年少时的一场梦幻，那里有美好，有伤痛。无论好坏，那都是一段只应该存在于有限的时间区间里的梦幻。
现在，她终于把这场梦拉进了现实中。可现实是残酷的，往往容不得梦境。
.
庄婷来到剧组那天，天下着雨。极细小的雪花，几乎是雨点，在玻璃窗外面的世界纷飞。
管彤只远远看了她一眼。
各自相安无事。
夏文晗担心的“大波剧本修改意见”并没有发生，事实上庄婷几乎是剧组唯一对剧本没有任何修改意见的演员。
对此，储锐颇为了解地笑着说，她那是懒。
管彤看着他脸上笑意，想，他们真的是很好的朋友吧。
她并不在意，只是有些羡慕。她也有过一个这样的朋友，只有一个。可是后来又失去了。
管彤和庄婷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但管彤能够感觉到，每次她和庄婷同时出现在片场时，周围总有很多或明或暗的目光落在她们身上。
管彤便不经常出现在片场了。
春节假期临近尾声，学校快开学了。剧本也没有什么需要再改动的地方，张教授给管彤和夏文晗提供的这次形同假期实习的跟组工作也即将结束。
即将结束的也许不止实习工作，还有发生在这里的一切。
很奇怪，管彤并没有认真想过她和储锐的以后，哪怕是眼前，她离开这里之后的事情，也没有想过。甚至，她从没有认真定义过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没有要求。
心里并没有强烈的别离的情绪，如果发生在这里的一切也随之停留在这里，管彤想，她也是可以坦然接受的。
她还没有真正涉足这个圈子，但是想来与别处也并无不同。复杂，却也简单，不过是成年男女之间的各取所取，你情我愿。短暂的速食爱情，在哪里发生就在哪里结束。
何况，仔细想想，他们之间又真正发生了什么呢？
.
离开的前一天，拍摄工作提前收工，庄婷请全剧组吃饭。
她说：“顺便为两位即将离组的编剧送行。”带着迷人笑意的视线直直落在管彤身上。
围观群众的胃液和八卦之心一起被唤醒。
管彤脸上表情没变，安静地说了声：“谢谢。”
然后她和夏文晗又一起转向导演和其他工作人员，真诚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指导和包容。
日落天黑，风变得更凉，冬天驻扎在这里，丝毫没有离开的迹象。
她却是要走了。
大家一起坐车去事先定好的饭店，管彤跟在夏文晗身后，走得有些漫不经心。夏文晗弯腰上了车，管彤正想也上去，就见夏文晗大刺刺地伸过来一条腿拦住她。
“这辆车没座位了，管彤你去看看前面那辆车还有没有空位。”
管彤看着夏文晗，又看了看她旁边那个空着的座位。没说话，但是意思很明显。
夏文晗一点被抓包的尴尬都没有，冲她眨了眨眼，“嘭！”一声，干脆利落地把车门关上了。
管彤盯着关闭的车门静了两秒。她当然知道夏文晗口中前面那辆车上是谁。
默默叹了口气，转身，向那辆车走去。
到了近前，看到敞开的车窗内飘荡出一阵烟雾，在冷然的空气中缓慢移动。
除了拍戏需要，其他时候储锐并不抽烟，那里面的是——
“……把你这个小助理给我怎么样？看这纯情的，还动不动就脸红……”
肆意清丽的嗓音。
管彤的脚步慢下来。
“行了，你别逗晓辉了。你那三个助理还不够你庄大小姐差遣的。”
“啧，果然是近墨者黑，别的没学会，顾磊的吝啬德性你倒是学了个十成十，回头告诉顾磊那厮……”
管彤没想偷听他们说话，又觉得自己现在过去也许有些不合适，便抬头想看看还没有别的车可以坐。
耳边却突然传来开车门的声音。
“管彤，过来。”
她脚步一顿，转回身，果然看到储锐正在车里探身望着她。同样看过来的，还有同车的庄婷。
庄婷看着她的目光似是有些意味深长，夹在手指间的细长香烟凑近娇艳双唇，又一口烟雾被吐出，卷翘的睫毛下，双眸中尽是迷离的风情。
管彤镇定地走过去。
开车的仍是顾晓辉，从管彤上来后，这个单纯的大男孩就显得有些不安，担忧的目光不时透过后视镜扫向后面那三位。
但三个当事人却表现的异常平静——前提是如果忽略庄婷射向管彤的灼灼视线的话。
储锐警告地看了庄婷一眼。庄婷回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
储锐不再管她，侧头问管彤：“明天就走？”
“嗯。”管彤应了一声。
“要不要我让晓辉开车送你们？”
“不用，文晗已经订好火车票了，剧组也安排了车送我们去火车站。”
储锐点头：“好。”
虽然庄婷望向管彤的视线一直带着审视和探究，但管彤其实对她并丝毫没有恶感。因为从管彤一上车，庄婷就把手里的烟掐灭了。
一件小事和细节，往往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情。
管彤知道，这是一个善良而且细心的人。
庄婷请客，订的自然是影视城内最好的饭店。车停在一栋堂皇的建筑门口。
有其他剧组也在这里聚餐，储锐和庄婷一出现即被很多人围住，认识和不认识的都不失时机地凑过来寒暄。
庄婷并不像外界传闻的那样张扬跋扈，但她的美丽是毋庸置疑的。在这一点上，她和储锐属于同一种被上天眷顾的人，这样的人，似乎只要他们站在那里，就有人愿意把他们想要的一切都端端的捧到面前。
像是凌空画下一个隐藏起来看不见的圆圈，管彤站在圈外，她看到储锐就站在对面，淡然而温暖的对她微笑。
管彤突然明白，她心里没有离别的情绪，是因为她清楚知道，发生在这里的事，她和储锐的事，不会就此结束。
随着众人的脚步走进饭店大厅，人声嘈杂，华丽的水晶吊灯在头顶晃晃地照着。
管彤站在人群中，目光掠过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每个人都在热烈交谈。她盯着视线尽头的墙壁，像是误闯其中的局外人，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惶惑感，就好像猛然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带着微微的惊恐。
她蓦然记起，她只是一个生活在乡下小镇的女孩。
那里有空阔寂静的田野，秋天，白色的芦苇花在风中摇摆飘荡，暮色苍茫的天空上，会有褐色的鸟群无声飞过。
是的，那才是她熟悉的可生存的世界。可是现在，白色灯光照耀下，一切都错位了。
庄婷熟门熟路的在一张圆桌前坐下，看到傻站着的管彤，出生招呼她坐下。
看，这真的是一个善良又细心的人。
管彤坐下后，储锐也终于摆脱旁人走进来，状似无意地在管彤右手边就坐。
庄婷嗤笑着瞥了他一眼。
储锐没理，礼貌熟练的和桌上其他人打过招呼，脸上是淡然从容的神情。
管彤意识到，这是不属于她的世界的男人。
从十四岁到二十岁，整整六个春夏秋冬，为什么她会认为自己可以得到这个男人？
从十六岁到二十岁，整整四个春秋，为什么她会认为这个男人可以将她从孤独、幽闭、恐惧和往事的灰尘中解救出来？
这样矛盾的心理。她深知和储锐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却又感觉到两人的关系远不会就此结束。
她伸出手，在桌子下面毫无征兆地拉住他垂在身侧的一只手。
储锐怔了一下。转过脸看她。
“怎么了？”他轻声问。
管彤没有回答。她不能告诉他，她想把他拉入她的混乱的世界。
储锐笑了一下，不再追问，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管彤感觉到他手掌心的潮湿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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