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回生

　　第六章：逝者入土

　　风呼啸着，似一只虎的咆哮，悲凉而惊惧。玉宇尘掀开卷帘，眸子平静似水地看着玉菱与杭静。
　　他向玉菱招手，道：“玉菱，叔父有事与你一说。”
　　玉菱不解看着玉宇尘，问道：“何事？”
　　“你爹……”玉宇尘忽难下口，又必须道出来，“殁了。”
　　“这不是真的！”玉菱垂着眼，期期艾艾地道，“我记得……爹爹还和我有说有笑的，怎么可能！”
　　杭静在旁，静看不语。玉宇尘垂眼，他不知该如何安抚玉菱。
　　玉菱看着两个皆不语，撒腿跑出屋子。屋外，雪如鹅毛一样击打在玉菱身上，雪的力道仿佛可以把她的心捏碎，紧紧地缠绕，跳动很快。想挣脱这深沉的束缚，玉菱惟有跑着，亲眼看见玉沧尘的躯体，去判断他是否还活着。
　　身后没有人追来，玉菱蹦跑出城。心中烧着一团火，愈发旺盛，只差穿透肌肤。这种炙热、焦灼呼唤着她，快、再快……
　　大雪覆盖着田野，雪还在肆虐，风愈发狂躁，呜呜吹着。玉菱举步维艰走在雪上，看着曾经生活的茅屋。房梁坍塌压着内部，玉菱站在原地，眸子睁得浑圆。
　　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不是！不是！
　　眼眶溢出温热的泪水，空气的寒气袭来把泪水冻住了。玉菱用袖子擦拭脸颊，慢慢走入屋。屋中无人，玉菱抱着侥幸跑回玉府。
　　爹爹一定还活着……
　　风吹着，雪打在玉菱身上。她的不理智、最后一点希冀还没泯灭……

　　大堂中，玉菱脸通红，近看呈紫红。玉菱唇瓣张着，瞧见大堂中摆着一口棺椁。顿时，天塌了。不理智和最后的希冀都荡然无存。
　　玉菱看着木棺中的尸身，面色灰白，最后一点血色都消失了。眉宇间的英气、嘴角挂着的浅笑。他死得很安详，身上也换了寿衣。玉菱伸手去碰触，泪水滴在灰白的肌肤上很冻成霜。
　　玉宇尘和杭静从画着黑马奔腾屏风后走出来，看着玉菱这失魂伤心的模样，于心不忍。
　　玉菱牵起冰冷的手贴在脸上，喃喃自语：“小玉儿给你爹爹做的糕饼可好吃？小玉儿的手艺不精，爹爹是否有嫌弃！呜……”
　　杭静走到玉菱身边，微微屈身，把玉菱拉到一边去，在玉菱耳边道：“玉菱，他走得很好，不要哭了，他定也不想见到你哭。”
　　坤沧作为凡人之身时，最爱笑，玉菱是清楚的。杭静拿着绢布给玉菱擦泪，玉菱吸吸鼻子，跪在棺椁前。
　　杭静将帕子夹在腰带上，瞥向玉宇尘。玉宇尘走到示意杭静先下去，看着玉菱这模样，摇摇头。人死不可复生，他也无能为力。
　　“要继续跪着吗？”玉宇尘转头又看向玉菱，又道，“你跪着，他就能活起来？”
　　“不会又怎样！”玉菱垂着头，吼道，“他是我爹爹，我跪着给我爹爹守灵，不可以吗？”
　　玉宇尘阖眼，不再多说一句。父女情难以割舍，凡间最弥足珍贵。

　　田野与小路交错，上面覆盖满了厚厚的雪，每走一步都冰冷刺骨，寒意侵心。玉菱缩着肩膀，走在雪上，看着那些人把棺椁埋了。玉菱眼睁睁看着，不去阻挠。
　　寒冬，他的尸身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浅笑，依旧英气，依旧是对她好的爹爹。
　　站在坟前，风徐徐吹来，卷起晶莹的雪花。墓碑上的字，玉菱浅笑着。玉宇尘的手放在玉菱肩上，道：“回府吧。”
　　“好，叔父。”
　　玉菱与玉宇尘慢慢走离坟地。他就葬在茅屋前，家在这，他也在这。
　　忽而，一阵轻风拂过玉菱袍裾，有种淡淡的药香，让人回味无穷的味道。玉菱稍微怔住，回头看往墓碑，墓碑前长出了茵绿的草芽。玉菱回头，嘴角挂着浅笑。
　　腊月，玉府众人筹备着祭神。西边厢房里，玉菱方醒来，日复一日，她成天无所事事，吃不是睡、谁不是吃，杭静偶尔会来和她谈话。玉菱仰躺着，深深吸口气。
　　这生活当真无趣，爹爹……
　　玉菱摸索出一张女子画像，看着上面女子和她十分相似，玉菱稍惊片刻。这是娘亲？
　　与玉菱不同的是——菱仙眉宇间有种温雅，唇瓣紧抿似笑非笑，整个人气韵上有种清香的药香似的。
　　不得不说，玉菱是个美人胚子，野惯了，似莽夫的气息。但玉菱眉宇间的灵动，清如白玉，淡透味甜。
　　玉菱掀开卷帘看着屋外，干曜初生不久，光照在雪上。

　　玉府上玉宇尘与杭静皆忙，下人更忙，冬梅也被杭静唤去了。房中安静到连一只小虫子没有，茅屋里很多。
　　爹爹不在时，那些小虫叫得可好听了。
　　“哎……无聊。”
　　玉菱放下卷帘，把摸索出来的画像折好放到袖子中，走出厢房。她欲出府探寻有关侯府歌姬的故事，这样一来，她就可以知道他和她的故事了。
　　街上比往常更加热闹，熙熙攘攘的街上，水泄不通。玉菱艰难地挤出人群，来到一家客栈。
　　这家店小二见了玉菱身穿料子不菲，走到玉菱面前，胁肩低眉地道：“这位姑娘可想进小店里吃点东西？”
　　玉菱绕过店小二，道：“我不饿。”
　　看着路上来往的人，玉菱边走边寻，没有看见什么侯府，倒也见了不少奇人——活人吞剑，胸口碎大石的。玉菱的心思终究不在这里，走到一家人较少的客栈，里面站着一个穿着素衣男子拿着黑墨画着一横的扇子。玉菱方转身走一步，男子喊道：“听闻玉府来人个小姑娘，你们可知她是何人？”
　　底下人摆着手，道：“说书的，要讲就别卖关子！”
　　一众人附和道：“就是！就是！”
　　玉菱转回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说书先生，只见这说书先生又道：“这玉府几代为官，逝去的玉老太爷！啧，娶了一房妾，生了庶长子，取名叫做沧尘，字子浅。”
　　玉菱坐到最前面坐下，看着说书先生又道：“然后呢？”

　　说书先生目光沉沉地看着玉菱，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摇着扇子，悠悠地道：“侯府，有谁曾听闻？”
　　底下一干人，就道：“冀北何曾闻有姓侯的！”
　　“非也，非也。”扇子合起拍在桌上，说书先生用着极为奇怪的神情，压着嗓子又道，“西北一带的贵族来到我们中原为融合，用我们中原的姓，侯府非姓侯，夷姓拓跋。”
　　“说书的，玉沧尘和那侯府到底有什么，你倒是快讲啊！”
　　玉菱拿着瓜子啃，看着说书先生又神秘地道：“侯府妓子仙惠，善歌善舞，那是人间不可多得的美人，貌堪比天上仙女，那身姿比狐妖还媚人。”
　　“说书的，不就玉沧尘看上了侯府歌姬个事吗？无趣、无趣。”
　　“诶！”说书先生拿着扇子指着那个说话的人，又道，“这位看官，你且听我讲完再做定论。”
　　玉菱扔下瓜子壳，眉头压着眸子看着说书先生。
　　不知，这个说书的要胡说什么？
　　“且听我细细道来。”说书先生摇起扇子，又道，“那玉老太爷特喜这位庶子，一日，侯府相邀带着他去府中为客，那时，玉沧尘和仙惠就眉来眼去，那可谓一见钟情……”
　　玉菱听着，心里越是不满，站起便要离去。
　　底下人就看着说书先生，喊道：“怎么，编不下去了？”
　　“我句句属实，你爱听不听。”说书先生看着玉菱走到门槛停下来看他，他又接着道，“两个人好上了，夜里常常偷偷私会，有一日，夜朗星稀，两个人私会时被侯府的下人看到，禀报给了侯府的老爷。”

　　“嘁！”
　　说书先生摇着扇子，满意地看着，又道：“侯府老爷震怒，这个仙惠的妓子他极为喜爱，说是玉府必须给他做出交代。玉府老太爷要玉沧尘离开仙惠，玉沧尘不肯了，被废掉武功逐出玉府，与那名叫仙惠的妓子私相离开冀北了。玉府也从那时起没落了，那侯府没过几年因瘟疫人都死光了。”
　　“说书的，你怎知那么多？”
　　“不可说也，此事可天知地知我知。”说书先生摇着扇子走下台，合起扇子指着玉菱道，“这玉府的姑娘当真继承仙惠的美貌，再过几年，岂不祸国殃民！”
　　底下的看客都叽叽喳喳地聊着。玉菱气愤地看着说书先生，甩头就走。
　　他是故意的！
　　玉菱方十分难堪，这人是不让她在这里待了，她也没法待下去了！
　　天穹阴云聚拢起，雪又落下，空气中弥漫着炮火的味道，刺鼻难闻。玉菱看着玉府的匾额，转开头快步离开。
　　这个是非之地，不待也罢！
　　风刮着，脚步艰难前进，雪打在玉菱身上，又疼又冷。玉菱哆嗦着抱着身子在雪上行走。天气如此严峻，何处是她的家？
　　走到一间庙宇，玉菱走进去避避这无休止的雪，这庙宇香火旺盛，桌上摆着许多贡品。玉菱看着肚子已咕咕作响，拜拜神明，玉菱拿了上面的水果躲在一边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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