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回生

　　第五章：人本易逝

　　金光照映红瓦上的雪，雪折射金光，晃眼如梦。
　　玉菱因杭静那句“生得真好看”想起章大娘的话，气愤推开杭静。她不知去哪，不知不觉走回玉府西边厢房。玉菱关上门，走到榻上平躺。
　　犹记得，大雪封山时，她和玉沧尘一起在山林捡拾柴火的情景，玉沧尘平时脸上总是挂着浅笑，很温柔，眸子比病时明亮。那时候，玉菱总爱跟在玉沧尘身后，她手上总捧着捡拾冻这霜的松子。玉菱躺着，唇角扬着笑。没有什么时候比那个时候过得开心。
　　想着这些，玉菱渐渐入睡。屋外雪渐渐又下起来，急、多。风也肆虐着呼啸，似鬼哭狼嚎，森然可怕。
　　卷起草帘子。杭静命丫鬟在屋外等候，她轻悄悄走入屋。榻上，玉菱揪着棉被睡得香甜，眉头微蹙着，大概想起不舒服的事情。
　　“这孩子。”
　　杭静拿起绢布给玉菱擦了擦嘴。杭家是商贾，玉府几代为官后渐没落，玉宇尘也无心为官转而从商，两家算是门当户对。杭静和玉宇尘一见对眼，无大波大浪。嫁来玉府，杭静和玉宇尘过得也算琴瑟和鸣。
　　玉菱入玉府，杭静想来看看她。杭静小闻，玉菱在外过得很艰苦。看着玉菱的小手上就生了茧子，杭静蹙眉抿唇。
　　天色已晚，杭静命丫鬟准备了饭食。屋中炭盆又换新，屋中又温暖些许。
　　耳边有人小声交谈，细小的声音扰得玉菱受不住醒来，看见椅上杭静和丫鬟交谈，玉菱水灵的眸子燃起怒火。

　　屋外，呼啸的风声渐小。杭静看见玉菱面容的怒意，眨了一下眼，平心静气地道：“玉菱，是吵醒你了？今儿，我想你是误会了，我说错了什么，你完全可以说出来不必埋在心里。”
　　玉菱谛视着杭静半晌，咽下怒意，道：“莫要说我好看，我不是妓子，卖不出脸。”
　　杭静思虑，她曾遇过才会如此。端起桌上的面食，杭静坐到榻上，道：“就食了那些包子，现饿了吧。”
　　“嗯。”
　　玉菱接过碗，拿着箸子嗞溜地吃起面。杭静看着玉菱吃面，便移步和丫鬟出屋。
　　干曜升起照耀着屋顶的积雪，光芒穿过屋檐纯白透明的冰凌，冰凌最尖的末端光泽清澈透明。
　　玉菱住的西厢房门正对着东边，光透过薄纸入屋。光照到玉菱眼眸上，眼前光芒醒目。
　　玉菱摸了摸身侧，嘴里念道：“爹爹。”
　　倏忽，玉菱惊醒看向四周，这才觉已不是在有着玉沧尘破败的茅屋里了。
　　玉菱下榻穿鞋，打开门掀开卷帘，看着东边的耀眼的光芒。
　　不知爹爹是否也在看这么美的光？
　　屋子的对门，一个素衣女子端着铜盆踏过石门入院，素衣女子先看见玉菱在看日曜，驻足望着玉菱。
　　玉菱转头与素衣女子目光撞上，她走过去，看着素衣女子问道：“你是来做什么的？”
　　素衣女子端着铜盆微欠身，回道：“回菱姑娘的话，我是玉府婢女，名唤冬梅。”

　　玉菱蹙着眉头，道：“别唤我什么菱姑娘，唤我玉菱。”
　　“是。”
　　玉菱看着冬梅一直站着，眼神极不自在，道：“你端着这个铜盆做什么？”
　　“为姑娘靧面用。”
　　玉菱在和玉沧尘处了那么多年，入秋无靧面的习惯。何况寒冬山中缺水，她也极少这般费水。如今身在富贵人家，这习惯该改了。
　　“你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靧面我自己来就行。”
　　“是。”
　　冬梅把铜盆放在屋中就退下了。玉菱走入屋，伸手碰水面。之前还未注意到水面腾腾冒烟，玉菱碰过之后方明白这是烧开不久的水。
　　玉菱怔在原地，望向被卷帘遮住的屋外。
　　不知爹爹是否用的也是一样？
　　风吹着，呜呜作响，令人觉得森然可怕。这声音一会起，一会停下。玉菱回神，拿着脸帕沾了些许滚烫的水，轻拧干甩几下，手指试探地触碰一下，方靧面。
　　门外有人走动，卷帘掀开。玉菱回头去看，是冬梅。玉菱看着冬梅手上端着食案，道：“冬梅你把饭菜放上边就可以了……冬梅，你就食过吗？”
　　“回姑娘的话，吃过了。”
　　“哦……”
　　玉菱慢慢移开头，桌上饭菜香气在屋里散开，玉菱放下脸帕，坐到圆椅上，看着冬梅站在一边等待她的下一句吩咐，玉菱犹为不习惯。玉菱放下箸子，道：“冬梅你坐下和我一起吃，不然，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你站着我不喜欢。”

　　冬梅是受杭静吩咐的。玉菱身份和她不一样，她怎敢同坐。既然不愿让她待在这里，冬梅一句不说就离开。
　　玉菱看着冬梅离开，嘴巴嘟囔道：“为什么就这样离开了？”
　　拿起箸子，玉菱慢慢吃食。
　　“砰——”
　　突如其来的声音是屋檐的积雪和冰凌坠落地面。玉菱掀开卷帘瞥到地面厚厚的积雪，怔在原地。
　　她小时候最爱和玉沧尘玩雪。那时候每次听到积雪落下，玉菱总会绕在玉沧尘周围喊着要玩雪，玉沧尘总淡笑着，牵着她的手一同出去玩雪。还有，记得那时候玉宇尘总会在冬季送来面粉，玉沧尘总会给她做一种糕饼，外皮金黄，里边淡绿。吃起来清甜，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香。每次玉沧尘都会带着她去山中采这种药，而这种药草药铺也可以买到……
　　玉菱走出厢房，在玉府廊上乱走。正巧，杭静要去西边她住的厢房，她撞见玉菱正在长廊上游荡。
　　“玉菱。”
　　玉菱闻声，止住脚步，看着正朝着她走来的杭静。
　　“叫住我，有什么事？”玉菱干立着，看着杭静，又道，“我想出玉府。”
　　“你想出玉府？”
　　“为我爹爹做糕饼，需要去药铺买药草。”
　　杭静微笑着，道：“你定不熟路，我带你去。”
　　“谢谢……”
　　玉菱不知该叫杭静什么，挠着头。杭静看在眼里，牵住玉菱的手，道：“在想什么？不是要去买药草吗？现就去吧。”
　　“嗯。”

　　玉菱与杭静跑了十几家药铺才找到玉沧尘常给玉菱做的糕饼内馅的药草。
　　手中拿着那包药草，可惜不是新鲜的。
　　回到玉府，玉菱把膳房里的人通通撵走。班门弄斧，要是被人笑话了去，岂不颜面扫地。
　　玉菱将药草研磨成粉，按照印象中玉沧尘做的样子，做出形，只剩煎煮。这是玉菱第一次做这种糕饼，她拿着煎煮好的糕饼尝一口——
　　味道比上玉沧尘做的，倒也可以。
　　要是爹爹尝了，是不是会很开心呢？
　　玉菱拿着草纸把糕饼包裹，用草绳绑好，拍掉手上的面粉和细屑，捧着被草纸包裹糕饼，笑着走出膳房。
　　冬梅在膳房外等了良久。已过午时，玉菱还未就食。冬梅照着杭静吩咐等着玉菱出来，带着玉菱去就是，送糕饼就差别人。
　　冬梅见着玉菱，喊道：“姑娘。”
　　玉菱停下，转头茫然地看着冬梅，道：“做什么，冬梅？”
　　“夫人喊姑娘先前厅用膳。”
　　“哦……”玉菱低下头看着手上的糕饼，又道，“我这糕饼要不先送去就凉，冬梅……”
　　“姑娘，我会差人去送的。”
　　“那交给你了。”玉菱笑着把糕饼交到冬梅手上，又道，“要趁热。”
　　冬梅笑着回答：“姑娘就安心，我会差一个信得过的人送到的。”
　　玉菱拍着冬梅的肩膀，道：“我信你。”
　　冬梅比她个头稍高，有点费劲。收回手，玉菱让冬梅引路。

　　天穹淡蓝，偶有阴云飘过。比起前几日，刮风、大雪，今儿的天气好多了。
　　屋中，玉菱正想着玉沧尘收到的神情，看着卷帘被掀开，玉菱喊住冬梅。
　　“姑娘，有何吩咐？”
　　“我爹爹有说什么吗？”
　　冬梅摇头，道：“不清楚，回来领钱的人并没说。”
　　“好吧。”
　　玉菱忽觉着屋中沉闷，走到屋外去，望着天穹万里无云，很美的景色。小时候，没事时玉菱经常和玉沧尘呆呆望着天穹发呆，一望就是一整天。
　　不知，爹爹是否也看着天？
　　玉菱望着天穹，不知眼花了。她看到有着双头的凤鸟，尾羽还是金色的，华丽中不失淡雅。玉菱转头看着一旁的冬梅，道：“冬梅，你有看见天上正在飞的凤鸟吗？”
　　冬梅抬头望着天，回道：“姑娘，我没见到什么凤鸟。”
　　或许，是她眼花了。玉菱抬头再看时，万里晴空，什么东西都没有。
　　“冬梅，回屋吧。”
　　又过几日，连天的雪不停地下。玉菱什么都不干，无聊至极。屋外，杭静站着不知多久了。人本易逝，玉沧尘之死如不告诉玉菱，是不厚道的。可她一孩子能承受吗？
　　玉菱掀开卷帘，向着杭静喊道：“雪那么大，为什么不进来？”
　　“这就进。”
　　杭静笑得很温柔，走入屋。看着玉菱眉开眼笑，她不知作何言语。
　　“来找我有何事？”
　　杭静回神看着玉菱，张嘴笑着，半晌，又道：“玉菱，我和你说的事是……”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