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回生

　　第四章：六生之主

　　雪铺在枯草上，风吹过，细雪飘扬在空中。淡淡的荧光闪现，白衣女子出现在雪地上，身子直接穿过木门入屋。
　　玉沧尘好似就在等这个女子，把书本放在一侧，看向女子道：“洪婆，你终于来了。”
　　女子貌双十，秀丽极美，她颔首回答：“对，魔主坤沧。”
　　“我已不是魔主了，叫我坤沧便好。”
　　“再过不久，你又要和菱仙化为双头凤……”洪婆手上幻化出玉菱所在所做之景象，又道，“你不能和玉菱再多说几句，可惜吗？”
　　玉沧尘看了一眼，笑道：“可惜？自我想起一切，我能和玉菱多相处几天已然不错了。这一切都是六生灵所为，你我皆无法改变。洪婆，你和他如何了？”
　　“他一直在身边。”洪婆看着肩上的画眉鸟，又道，“我自与他相恋，不论他是什么，我都会珍惜他在的每一天。”
　　玉沧尘唇角露出一抹浅笑，道：“许久不见，洪婆无求胜过所做。”
　　风吹过，屋顶茅草又落几根。一阵轻风吹开门，带入颗颗莹白雪花。无灵身着玄衣现形，神色具云淡风轻。
　　洪婆见到无灵，喊道：“六生灵，可有事托嘱？”
　　玉沧尘从未见过六生灵，洪婆是共生者与六生灵感言更为深厚，那么，此者就是六生灵真身。
　　无灵目光瞥向玉沧尘。玉沧尘欲行礼，他一见，道：“不必。凡人之弱躯，如再折腾，你怕也受不住。”
　　“谢，六生灵。”

　　无灵背身不语。六生灵是至高的存在，又虚无缥缈。无灵慢慢看向洪婆，道：“你且化身纪婆婆去看着玉菱，我要回六生树处。”
　　“是。”
　　无灵身形化作溟濛烟雾渐消失无可视。洪婆毕恭毕敬地看着无灵消失，看着玉沧尘道：“我且去了，你好生养着，过几天，你也会归其位。”
　　玉沧尘盯着洪婆颔首，淡淡地道：“我知。”
　　作为魔主，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洪婆活得比他久，他自是要敬她几分。
　　洪婆走出屋，消失于茫茫大雪中。
　　大雪纷纷，一颗雪飘到手上，毫无感觉，雪也毫无变化。冷和热，作为六生之主是无法感觉到的，只因感觉予了六界生灵。
　　无灵穿过门。门可实可虚，但他不愿让玉沧尘受寒就穿过入屋。无灵凝视玉沧尘，他丝毫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无灵慢慢显形，乌黑长发散披着，右眼谁都不看见，左眼可见却不能视。
　　玉沧尘放下书本，转而看向无灵，道：“六生灵，为何不走？”
　　无灵眸子永是半睁的样子，看不清他的所思所想。他岿然不动，淡漠地道：“我一直都在，走与不走有何意义？”
　　“是我僭越，六生灵勿怪。”
　　“无妨。”无灵摆袖，现出玉菱许久以前的幻象，又道，“你和她相处最久，她一直是如此俏皮、顽劣吗？”
　　“六生灵，你看的是表象，小玉儿是我从六生树摘下的六生果照着菱仙模样刻下的，她性子皮了些，但也心善、有悟性。”

　　“悟性？”
　　无灵回忆起初见的对答，悟性这字眼怕是用错地方了。玉菱未猜出他是何人，谈何悟性。
　　玉沧尘故有疑问，问道：“六生灵找我就是为了谈这个？”
　　“并未仅此。”
　　无灵手生出一阵清风，赏心悦目的彩光向两人周身蔓延，直至眼前景象一片空白。
　　六界极地六生树下，可以望见六界之景、之事、之生灵。
　　至此，玉沧尘恢复了本身，做魔主时之貌。发丝由一根玉簪所固，些许发丝垂于胸前，眉宇间的英气极具男子飒爽，唇色淡如雪画。
　　当初玉沧尘就是在这里创出玉菱。此举之逆天，但六生灵降罪后，他依旧没变成六生树的养料，他从未深究过。
　　无灵目视玉沧尘，淡淡地道：“你可知是谁免去你的责罚？”
　　玉沧尘作辑，回应：“乃是六生灵。”
　　无灵微微摇头，道：“亦是亦不是。是司凡，而不是六生灵。有怀善之心，只右眼所具，左眼控六生之者神志。”
　　玉沧尘错愕，当年他未见是谁让他和菱仙成为双头凤，永生永世不可化形，可常伴彼此。
　　“凤乃神也，你和菱仙，一魔一神，本就不可一起，也只有你去魔骨、融神身，方可和菱仙永生永世相随。”
　　“为何？”
　　“六有界之分，你和菱仙本就不可有越界之举。尚且你是魔主，她是神界药神。水火要是可融，六就不会有界之分。”

　　与六生灵讲规，玉沧尘不擅之。六界有其规，凡越界者，必遭谴也。这个理玉沧尘是明白的，但名为“司凡”者，究竟是何人？
　　无灵凝视玉沧尘，疾步走近，长袖一拂动，又归原地道：“可知否？”
　　“知了。”
　　六生树顶黑云沉沉，六生叶翠绿之色有阴黑之气弥漫，六生果也呈黑红之色。
　　恐有不祥之事降至。无灵看着玉沧尘，淡淡地道：“我需你复双头凤之身替我守着六生树、叶、果，你可否做之？”
　　“可矣。”
　　无灵不语。四周景象渐渐化作烟雾，渐渐又成了泥块所砌茅屋。
　　积雪压着茅草，越压越重，房梁承不住重，疾而坠落。无灵指尖一动，梁木四分五裂。茅屋无顶，四处散乱必会遭疑。无灵把一切复之如初，便化作烟雾离开。
　　玉沧尘又变回凡人之身，躺在榻上，他又拿起书本来看。
　　屋外雪大，风声肆虐似鬼哭狼嚎，森然可怕。玉沧尘依旧拿着书本一动不动看着，直至门被打开。
　　来人虎背熊腰，面相粗犷，拿着草纸包着的东西摇晃着丢到榻上，道：“玉府托我给你带东西来，吃不吃随你，啧……你应该能自己熬药吧，那药放桌上你自己去煮，我家中妻小还等着我……不回答，你是哑巴吗？”
　　玉沧尘极缓慢地放下书本，拿着丢在榻上的东西，慢慢解开来看。方道：“你是受人钱财之托，可行的似要债之举。”

　　此人便不乐意了，骂道：“你不过个伶人，有什么好嚣张的，要不是看在你是玉府照顾的人，我早把你打得口吐白沫去往西方极乐！”
　　玉沧尘笑笑不言，拿起草纸包裹里的糕饼，小咬咀嚼，嘴角扬起满足的浅笑。
　　此人见极为恼怒，上前把草纸和糕点扫落散置地面，一巴掌打到玉沧尘脸上。
　　脸庞留下红印子，极为醒目。玉沧尘垂眼，淡笑道：“尔不过一介粗鄙乡人。”
　　“呵——”此人撸了撸衣袖，吼道，“你笑话我，你就不过是个伶人罢了！”
　　“可笑矣。”
　　玉沧尘唇角扯出一种蔑视的笑，不似自嘲。此人一见，胡须上翘。
　　“我看你是活腻了！”
　　一拳落在玉沧尘胸口，玉沧尘口吐腥红血水。此人见了，慌忙逃出屋。
　　门开着，风吹来，寒气入屋。血水也因寒气凝结住，玉沧尘擦干嘴角，缓缓下榻，一步一步极吃力地走到门口，伸手将门扇关好。玉沧尘又吃力走回榻上，把棉被盖好。手摊开，紧攥的糕饼依旧如初，他又轻咬一口，和着附在齿间血水吃下。
　　玉沧尘淡笑，人心可憎，方才他也算真正领悟人间的可憎之举。如说做魔主，不用食，只需汲取天地灵气便可活，凡人却以食而能活，这是他当魔主不能领悟的。
　　罢了，命不久矣，何需叹之深切。
　　屋外，风呜呜作响，雪止了。有几缕阳光顺着破烂的茅草的小洞照在榻上。这一照，玉沧尘伸手去碰触，空气的寒冷削减了温度，阳光好似雪一样冰。

　　“坤沧。”
　　这是——
　　玉沧尘惊讶地望向门口，这声音是他辗转反侧都思念的。是菱仙，她为何而来？
　　“坤沧，你可好？”
　　菱仙素喜淡绿清荷衣物，她身上一股浑然天成的药草清香，不馥郁、若有若无。菱仙相貌极为秀气，韵致有不同其他之神的清绿淡雅。菱仙的每一步的靠近，他都能够感受到这清心的药香。
　　玉沧尘睁开眼眸，淡笑而道：“虚以度日，菱仙，你如何了？”
　　“我思君，日夜不得见。”菱仙鼻尖紧贴玉沧尘鼻尖，又道，“六生灵命我与你复神身一同看守六生树、叶、果，现今，可走否？”
　　“可。”
　　玉沧尘伸出手欲与菱仙相拥。菱仙先是虚影，而玉沧尘以凡人之身无可碰触的。
　　菱仙素知玉沧尘心思，淡然地道：“君未言尽。”
　　“归位时，你同我去看玉菱一眼，可好？”
　　菱仙不语而颔首，莞尔一笑，药香可沁人心脾。玉沧尘渐渐闭目，脸上最后一点血气都消散不见。
　　菱仙虚影消失。光束依旧照在玉沧尘手上，而玉沧尘的腹部不再起伏，身体也冰冷如屋中寒气。
　　以魂魄造灵识，双灵识融神身。双头凤翱翔天穹，飞过玉府，在顶上盘旋顷刻，化为虚影归六生界极无人烟之地。
　　此后，人界再无玉沧尘。只剩双头凤——坤沧、菱仙，听闻六生灵之命守护六生树、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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