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回生

　　第三章：意决情在

　　凛冽的寒风渐渐和缓，玉菱打开门。屋檐边尖尖的冰凌，纯白透彻。天气寒凉，玉菱并未伸手触碰。
　　远处，厚重的积雪压着光秃秃的枝桠，毫无生机的样子。玉菱知道这片干枯的树林不远就有一片松林，入冬不会落叶。小时候，她常和玉沧尘一起到那里摘松果吃。回忆起来，那时候他的身体可好了……
　　“砰——”
　　玉菱听闻瓷碗碎地的声音入屋。玉沧尘欲伸手捡拾，她入屋见了连忙跑过去先玉沧尘一步捡拾起瓷碗碎片。
　　玉菱捡拾完碎片丢在屋外，她连忙入屋。玉沧尘靠在墙上，阖眼小憩。玉菱止住脚步，静静看着安详的一幕。
　　玉沧尘身子骨本就不好，如若她真离开了，谁来照顾他？
　　玉菱走近盯着那张淡雅温儒紧阖眼的脸，她跪在伸出手去摸。细细一看，眼周皱纹比之前多了些。
　　屋外，男子站立良久。一袭素雅棉衣、狐裘围脖，淡眉杏目，唇瓣被屋外的寒气冻得发紫。他单人而来，踩踏在雪地留下脚印。
　　忽而，有人敲门。玉菱收回手跑去打开门，抬头望着敲门的人，问道：“你是谁？有什么事？”
　　“你就是玉菱？”
　　此人名唤玉宇尘，是玉府的嫡长子，和玉沧尘感情谈不上好，也不至于恶语相向。
　　玉菱从不怕生，但是这个人的来意，玉菱大能略晓一二。
　　“我就是。”
　　玉宇尘看着玉菱不加以邀入，道：“令尊可在？”
　　“在。”

　　玉菱答归答，心里实不愿让他进去。
　　玉沧尘在榻上就闻声，他与玉宇尘见不过两三面，对玉宇尘的声音不熟悉。但他知道这几天玉宇尘会派人来接玉菱。
　　“小玉儿，让他进来。”
　　玉菱看向榻上的玉沧尘，又回头对着玉宇尘道：“请进。”
　　玉宇尘扯出一个很淡的笑，绕过玉菱。玉宇尘犹记玉沧尘被赶出玉府的模样，一身残破的白衣、和他三分像的容貌，不同于他的温儒，玉沧尘眉宇间有一种习武之人的英气。现今看来，玉沧尘容貌并未多变，只是身子骨落下顽疾使得他看起来孱弱不堪。
　　“大哥。”
　　玉沧尘怔忪，双目死死地盯着玉宇尘的脸，道：“玉宇尘？”
　　“是我。”玉宇尘坐到一边的椅子上，又道，“许久不见，大哥可过得好？”
　　玉沧尘看向玉菱，浅浅地笑道：“好。”
　　“如若我带走了玉菱，大哥一人可能照顾好自己？”
　　玉宇尘开门见山的话，他闻言心头一咯噔，笑道：“我还能站起来。”
　　玉宇尘站起方转身，又回头，道：“大哥，话至此，我便带走玉菱了。”
　　玉沧尘偏着头，回应：“走吧。”
　　玉菱僵住，她的爹爹绝情地说这些话。走？是否可不走？
　　在玉菱发愣时，玉宇尘牵住玉菱的手，朝着玉菱淡淡地道：“走吧。”
　　玉菱被玉宇尘一拉仍站在原地，她低着头，声音很小地道：“爹爹，我可否不走？”
　　“走！”

　　心好似被冰凌刺穿，血沿着冰凌流至最尖处，啪嗒在雪地。玉菱又被玉宇尘一拉，脚步有了移动。肩膀、手臂颤抖着，大叫着：“爹爹，我走了谁喂你药？谁扶你下榻？谁能和……爹爹说话？”
　　发丝遮着一双水灵的眸子，但依旧看出泪水慢慢沿着肌肤流下落在地上。玉沧尘看在眼里，心里也痛苦，但不能再让她同他受苦。
　　“走！”
　　玉菱听闻这话，甩开玉宇尘的手，疾跑出屋。
　　玉宇尘转头看着玉沧尘，眸子沉下，走到门槛，望着在屋外雪上宣泄的玉菱，道：“大哥，我会派人来照顾你。”
　　玉沧尘眉头微蹙，轻声叹息。
　　屋外的寒气仿佛可以渗透入心头，泪痕干挂在通红的脸蛋上。玉菱击打着被大雪覆盖的地面，小手冻成紫红，她还是不停击打着。
　　玉宇尘走近，冷声道：“打完了？你以为大哥这样是狠心？如若让你再待这里，你以为他会安心？”
　　玉菱回头，瞪着玉宇尘，紧抿唇瓣。
　　“你对着我这番神色有何用？”玉宇尘单膝跪下，从袖中取出布为玉菱擦干手，将布留在玉菱手中，又道，“天下之大，你总是要离开他，早与晚、夙与夜，有何区别？”
　　现就离开，她的心会痛，晚些离开，心也会痛。玉菱嘴上露出嗤笑，道：“为什么！为什么要亲自来？爹爹也不会这样对我！”
　　玉宇尘转开身，望着远处林木，道：“如若我不亲自，你进玉府名不正言不顺。”
　　寒风吹过，玉菱愣住望着玉宇尘的背影。

　　最后为玉沧尘喂药后，玉菱随着玉宇尘到玉府。玉府的人都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玉菱咬唇，小手握成拳藏在袖中。
　　玉府长者皆逝，玉宇尘年过三十只娶一妻，并无无子嗣。
　　玉宇尘带着玉菱到西边较好的厢房，因有事就独留玉菱在厢房中。
　　这里的屋舍的确与她生活许久的村里不一样，石瓦而成，并非泥块和茅草。摸着冰冷的石墙，玉菱看向糊着白纸的木门，富贵人家和贫穷人家住的屋舍就是大相径庭。
　　屋中有炭盆，是温暖。玉菱看着梨木圆桌上摆着果实，又看向雕花圆椅，都是涂上红漆上蜡。
　　没有言语和他。玉菱哂笑着，靠在墙上，石墙的冰冷沿着肌肤侵入骨髓。眼角温热蔓延成冰冷落到胸前，玉菱蜷缩起来，眸子深处疑虑与想念交杂。
　　暖和？爹爹亦是？
　　牗窗有黑灰的人影接近，窸窸窣窣的声音入耳，玉菱抬头望着门口。
　　“玉菱，可在？”
　　玉菱怔住，是玉府的人来找麻烦？
　　外面的人，又喊：“我是你叔父的夫人杭静。”
　　玉菱狐疑着，良久一动不动。不知此人是否来者不善，外面定很冷，杭静又是女子。玉菱思量又半晌，回道：“在。”
　　掀起卷帘，门外的寒气细细入屋，一个身穿锦衣的女子入屋，身后跟着一个丫鬟。锦衣女子圆眼、梨脸，弯眉慧气、嘴角含笑。

　　玉菱坐到雕花圆椅上，防备地看着杭静，道：“是来笑我？”
　　“并不是，我膝下无子嗣。”杭静面对玉菱坐下，又道，“我素来喜孩子，但嫁来玉府多年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想见见你。”
　　“见完了？”玉菱审视着杭静的脸色，又道，“你很孤单？”
　　杭静眉眼一直含笑，转眼一旁的丫鬟。丫鬟拿出玉镯交到杭静手上，杭静拿着玉镯，和善笑道：“我没贵重的饰品，这和田玉玉镯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初见我也不知该送你何物……你可否喜欢？”
　　玉菱看了一眼玉镯，冷淡地道：“不。”
　　“什么？”
　　“我不需要这些。”
　　杭静拿着玉镯命丫鬟收起来，道：“你饿了吗？”
　　“不饿。”
　　玉菱语气冷淡，杭静也把握不住玉菱的喜好。她转眼看着丫鬟，丫鬟走出去。杭静笑道：“现无他人，玉菱可否与我说说你之前过得怎样？”
　　“很开心。”
　　玉菱不受玉府管教和其他富贵人家的孩子定不一样。杭静试探几番，玉菱不贪慕虚荣，也对她爱搭不理。杭静知道她不喜欢玉府，方来也不适应。
　　“府外很热闹，你可想去看？”
　　玉菱扭头盯着杭静。她是同玉宇尘坐轿子到玉府，未见过街上是何景象。杭静的话，使她想去看看。但是玉菱转回头，道：“屋外下着雪，谁会在街上？”
　　杭静一笑，道：“不去看看你怎知街上无人？”
　　杭静此话有礼。玉菱看着杭静站起，道：“去就去。”
　　杭静笑笑，带着玉菱一道上街。

　　玉府门前有人在扫雪。灰青的石砖上积满厚重的雪，门前的两只石狮子头上也积满雪，从门口望去并无行人。
　　玉菱目视杭静，道：“何有人？”
　　“玉府门前不可有摊贩，随我一道去你就可见到了。”
　　寒风习习，细雪打在纸伞上。杭静未带丫鬟，玉菱牵着杭静，脑袋四处张望，还是未见到人。
　　两人的脚印留在积雪上，又被新落下的雪给覆盖。倏而，玉菱闻摊贩的喊叫声，玉菱甩开杭静的手，跑到前方停下。
　　一座穿上雪衣的桥映入眼帘，透过栏杆，看见被冻住的河面。
　　玉菱见过山中冬天会流淌的泉水，就是没见过被冻住的河面。第一次见，感觉十分新奇。
　　“玉菱，我可有说谎？”
　　玉菱回头，笑道：“没有。”
　　杭静看着玉菱冲她笑，她也笑了。
　　街边叫嚷的摊贩，食物的香气在空气中飘散。玉菱方进玉府，未食过。杭静看着玉菱目光紧紧锁着不远处的摊贩，牵上玉菱手往摊贩那边走。
　　摊贩看见杭静，笑容满面，问道：“夫人吃什么？我家有肉包、菜包、甜包。”
　　“都来两个。”
　　玉菱接过杭静递来的包子，大口大口吃着。又看着杭静在一边看着她，玉菱拿着包子交到杭静手上，道：“你不吃吗？”
　　“我就食过了。”杭静取出绢布给玉菱擦嘴角，杭静眉眼弯弯，又道，“玉菱生得真好看。”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