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斋夜话·第一话

　　“哎！好。倒也怪了。之后的一个月，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直到第二个六号。
　　因为是在372号别墅发生了这样的事儿，我和晶晶一商量，当月就搬到了我名下位于市中心的一套房子里，家里的事专门请了一位保姆，吃住都和我们在一起。这保姆手艺不错，人又实诚，相处了半个月都好好的，没想到六号那天晚上…晶晶晚上出去了，就我和保姆在家，她给我炖了鱼汤，我那阵见鱼就害怕，照正常来讲是肯定动都不会动一下的。但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就觉得那汤的香气！嘶，格外的美，一连吃了两大碗，也不知道是什么鱼，又嫩又滑，香得不得了…那保姆突然从我背后扼住了我的脖子，我挣扎的时候看见，那哪里是人手哇，分明是一团遍布鱼鳞的水草，幸好我花大价钱求了护身符，那团草刚碰到护身符就散了。第二天那保姆醒了，居然前面整整一天都不记事…可那鱼汤味道是真好，平生仅见，只可惜保姆再也烧不出这样的汤了。”
　　张志越说眼神越发不正常的痴迷起来，提及汤的味道还忍不出舔了舔唇。
　　是什么样的味道让一个久食山珍海味的大老板念念不忘呢？
　　卫歆笑了，别有意趣：“那保姆怎么做的汤，我让先生见见。”
　　保姆是个年满四十的中年妇女，模样生得白白净净的，当初选中她就是因为她做得一手好菜。
　　六号凌晨保姆醒来，她神色涣散，起来就着睡衣套了一件外套，没有洗漱，也没有惊动还在睡觉的主人家，摸黑出了门。从大路走到小路，路上已经没有路灯和借以照明的任何光亮，她像是一片黑中也能看得见路一样，脚步稳健在泥泞地中不知疲惫的走了很久，久到夜的颜色都开始有了变化，才在江边停了下来。
　　她脱了鞋，踩进冰冷的江水里，她摸索了很久，似乎在寻找什么，天蒙蒙亮的时候，她终于从巨石的深处毫不费力的拖拽出一团庞然大物。
　　借着月亮和水透出的光---那竟是个泡鼓了的人！只还能看得出是个女子，已看不出岁数，泡得一条胳膊比保姆大腿都粗了两倍有余。她想是撞在什么石头上死了的，眉后好大一个霍了的口子，双目鼓瞪着。
　　按张志来看，就像是他那天吃下去的鱼，同样鼓着这样一双眼…他想站起来，也不想再看下去，可他喉咙如同被扼住了，吐不出一个字来。
　　那保姆蹲下来，不停的按压女士的肚子，‘哗啦’一下，女尸嘴里吐出了一条肥美鲜活的鱼。
　　那鱼一甩尾巴，打了保姆一脸血水。
　　“呕…呕”
　　张志终于解了禁，不停的干呕，然而他约莫有一天没有吃任何的东西了，哪里能呕出什么。
　　“姑娘救我！大仙救我！我不要看了…求求大仙救我一命啦。”
　　张志跪下了。
　　照理来说这些东西，并不是你想看就看。但既然已经开始看了，不想看也应得看完。
　　可是她今天心情好。
　　卫歆让画面停下来，好心的给他解惑：“溺江死的本该是江中活物的口粮，但死者保不了全、尸通常怨气极大，游到她腹中吃其血肉的鱼，肉质最为鲜美，是极为有营养的东西，人吃了本也不算什么。但这样在怨气最为浓重的时候，生生从腹中挤压出来的。你既然吃了，怨气就跟随着你…让你平白担一份因果…她这也是为了能方便找着你。”
　　张志：“她是谁？”
　　卫歆但笑不语。
　　张志就知道是问不出什么了，这些东西玄而又玄，他前前后后请过许多位大师，能力弱的要被他带累。能力强的直接摇头，说他是必死之命，无人能改，还让他不要拖累他人了。可要说他是怎么必死，为什么必死，又个个都闭口不言了。
　　一个人如此说他不信，人人都这样说呢？
　　直到请出了越家，他才不得不信。
　　卫歆：“让我看看，九是极数，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八回了罢！今日是三十号，待到六号，这第九次她必要取你的性命呐。”
　　她是谁？为何又要取他的命去？
　　那些已经都不重要了。
　　“张某不多问，只求大仙救救我，只要别要我的命，付出任何代价我都愿意……求求大仙了。”
　　“当真是…付出任何代价，都愿意？”
　　越获白来不及阻止，张志已经在卫歆妖异的笑颜下重重的点头起誓。
　　***
　　“好奇我为何留你下来？”
　　桌上G市的点心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两碗加了许多辣椒的粉。刚刚妖艳惑人的端庄女子也不见了，现在叠着腿，和面前这粉死磕的市景女子，因放得太辣，额上已经渐渐起了汗。
　　越获白没有动一下。
　　谁刚刚看了那样的画面，虽没有继续到杀鱼炖汤的地步，但也应该吃不下任何东西了罢。
　　当然，眼前这个并不能以平常人看待。
　　越获白从食物上移开眼，冷冷的盯着眼前的人：“卫小姐请讲。”
　　这时候一碗粉也吃完了，毕竟是夜宵，分量不是特别足。从小童手里接过温热的湿毛巾处理了油渍，卫歆才端端正正的坐好了，如果不是她辣红的嘴角还没有消下去，越获白还真以为刚刚看到的那一幕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还是个荒诞的想象。
　　“卫小姐？是你叫的么！越人闻怎么教的你。”
　　越人闻是五岳门道术的嫡传弟子，与几位师弟不同，他主持着五岳门所有事务，很少和俗世权贵打交道，所以其名声是不显的。但知道他的人，起码越获白所认识的人中，没有一个是能直呼其名字而不避讳的。
　　他想起了越人闻让他前来时嘱咐他的话---卫小姐这个人，你敬她重她，再显得脾气稳重古板一下，她也就懒得为难你了。
　　可是他越获白会怕人为难吗？
　　“家师事务繁忙，并未教过要如何称呼您。您要是不满意，可以自己教。”
　　刚满十八的少年，留着并不张扬的板寸头，穿着一身长褂青白道袍，身量纤长，双臂有力，是个很俊俏的男孩子。
　　中二期的少年。
　　显然并不长这样被女性打量，耳根很快就红了一片。
　　卫歆：“你走罢！”
　　咦！
　　话还未完。
　　“听到刚刚我与张志说的罢！明日早上九点宝斋门口，你要同我一起去广州。”
　　***
　　越获白万万没有想到，一句话没说对，他就把自己卖了。
　　仅仅因为一个初次相识的人的吩咐，他就要照办么？怎么可能！然而从未用过电话的越人闻居然给他打了电话，才让他懵了。
　　这个老古董…
　　只有两个小时的路程。
　　越获白第一次坐飞机，没有任何想在飞机上睡觉的意思，更何况他现在一肚子火。
　　卫歆又换了一身，上面是带盘扣的立领刺绣青褂，下面湖蓝色长到脚趾百褶裙，昨日夜里挽起的头发鞭成了两个麻花辫，垂在两耳之后，圆润的耳垂上什么耳饰都没有带，素着一张白净的芙蓉面闭眼补觉，看着比越获白这正儿八经十八岁的小伙儿都要稚嫩。
　　少年就是这样，人生经验没有，抹不开脸面，感觉冲小姑娘发火有点禽、兽。
　　中途张志过来献殷勤，又端茶又送水，越获白蹙眉往后挪：“张老板，你身上这味儿…”
　　“小白。”
　　被打断了。
　　他和卫歆的位置是挨着的，他一动，本来浅眠的卫歆就醒了。
　　“小白是什么？谁是小白？”
　　刚刚要说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
　　卫歆没有理他，反正对一旁有些尴尬的张志道：“张老板不如去补补眠，一会儿到了可没时间休息。”
　　张志如今奉卫歆为转世观音，昨日一听她说要他一同着个回他G市老家，立刻就定了头等舱最早的票，一句为什么都没有问一下。这会儿不过是喊他去休息。
　　也许两位玄门大师有事要说呢，有什么应不得的。
　　等张志走了。越获白才翻了个白眼：“我就不明白了，你对他这么客气做什么。我见他身上有血煞之气且水腥缠身，不是个手里没事的。再说这会儿是他求着你。”
　　他近日跟着他师叔，只见到这些权贵虽每个态度不同，但对着师叔都是小心翼翼，而师叔对他们也没见得搭理。
　　卫歆：“你学道术多久了？”
　　越获白：“咳…不满一年。”
　　学一个月、两个月，也就不满一年咯，卫歆没有拆穿他，呢喃道：“连你都看出来了…”
　　越获白：“你刚刚说什么？”
　　卫歆：“我说啊…张志不算求我。我打开门做生意，他既然能拿到宝斋的拜帖便是客人，做买卖而已，钱货两起，什么求不求的。教你个乖，他是什么样的人，又做了哪些事，还轮不上你我来关心……总是你呀你的、也不尊重，我们日后还需一直相处，不若小白就学着我店里的童子一样叫我老板罢！”
　　你骗我！你店里的小童明明叫你姑姑的…呸。
　　“不过是言语顶撞了两句，卫姑娘就强行请家师将我逐出师门，不觉得自己这样过分了？”
　　卫歆笑了，率先下了飞机：“小白，你不要搞错了，我对你做什么都不算过分。”
　　她最后这句话只叫他一个人听见。
　　“毕竟连你啊，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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