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斋夜话·第一话

　　一下了飞机，立刻有专车接送，因为车上有司机和张志在，越获白一时也不好意思再问刚刚那话的意思。
　　张志：“卫天师……”
　　卫歆淡淡的打断他：“我不是天师。”
　　“卫姑娘，”张志试探着叫了一声，见她没再反对，才说：“广州五星级酒店里最出名的两家，一家在市中心，一家开在这几年刚刚开发的旅游区，旁边还有温泉池子。您看选哪一家方便。”
　　卫歆：“你随意。”
　　说实话张志其实更偏向于旅游区这家，毕竟是新修建的，各方面的设施都要好得多。
　　但他也没自己下决定：“那依越天师您看呢？”
　　张志这个人就是这点讨喜，八面玲珑得很，越获白也不介意帮着一点他：“选一家周围五公里内没有水的。”
　　“哎！好。”
　　大师说的话，可比自己忐忑的下决定好让人放心多了。
　　张志：“卫姑娘，你看您这什么也没带，恐怕不方便，我有个女助理很可靠，不如我喊她先去酒店等着，您需要什么就尽管吩咐她。”
　　卫歆：“没必要！”
　　越获白注意到，她说得是没必要，而不是不麻烦！按她什么也没带的样子看，像是晚上就能处理完了回去一般。
　　“那是哪里？”
　　广州是张志的老家，虽然他年轻时被批命让他远离广州，最好不要回来，但毕竟生活了这么多年，大致的方位一指，总能知道是哪里。
　　“广州老街上下九，再往前边走就是沙面了。”
　　“就去那里，我们不去酒店了，”卫歆不容拒绝道：“张老板，请将您前妻和如今的爱人的照片发过来…发到小白手机上罢！越快越好……就在这里停车。”
　　张志被唬了一跳：“哎、好好好…我爱人晶晶的照片手机里倒有，可我前妻的要等一等了。”
　　两人已拉开车门走了好远了，也不知道听到他的话没有。
　　张志抬头去看，只见前方仿古建筑上挂着好大一块牌匾，上书“玉石一条街”。
　　***
　　广州离越、南和老、挝等原石产地比较近，近年来第十浦路这条街上横贯左右前后盖起的写字楼都做了玉石店铺，全是正规的明码标价的店子。
　　但真正要买原石和捡漏还是要在这玉石一条街上。
　　越获白拜的师傅越人闻博学多识，十七以前不准他修习道术，因为道士观在深山里，也不能送他去上学，就也没个体系的教了他许许多多乱七八糟的知识。
　　赌石他是不会的，但辨玉他就很精通。
　　卫歆也没有阻止他每家店铺去看看，毕竟这一条街也不是很长，再者，她要的东西不用找，自然会送上门来。
　　越获白一会儿不到就有了收获。
　　“卫姑娘！”
　　他指着的是块金镶玉的怀表，水色极佳，光是那圈玉少说也要二十来万，更不论足金的表和链子了。
　　“叫老板。”
　　越获白暗自翻了个白眼。
　　店铺的主人见他们喜欢，将怀表从展柜里取出来，小心捧给他们：“这是民国前期的东西，算不上古董。金子用得足，特别是这一条玉线，弄得漂亮！可惜不是块真表，里面不知道被谁扣了，装了张照片儿。”
　　越获白拿在手里，指着打开的表盖给她看：“真是张照片！”
　　照片是黑白的，有些时间了，模糊。那是个温婉美丽的少妇人，穿着一身旗袍，狐狸皮做的披肩，留了“满天星”，梳起来的发髻用珠翠宝石环上一圈，使她整个人显得雍容华贵。更难得的是那一双眼睛，隔着这么久的时光都能看进人的心里，温柔如水。
　　“滴滴”
　　张老板的照片发过来了。
　　第一张是他现任老婆晶晶。是个活泼姑娘，充满的青春的气息，怪不得能让张老板喜欢，这么漂亮，还这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
　　第二张是他的前妻。
　　“她……他……”
　　越获白将两张照片放在一起，虽然穿衣打扮完全不一样，可这两个分明就是一个人啦。
　　一个民国初年的妇人，怎么会和张志前妻一模一样，是同一个人？还其它的什么？
　　一百年都不会老么！是人？
　　地下突然晃了一瞬。
　　他们周围完全变了，成了模糊的虚影。
　　越获白愣神间，一只手儿握住了他的手腕，男人与女人果然是不一样的，一整只手只能圈到他手腕的三分之二。
　　女孩子是柔弱的。
　　怪不得世人会肤如凝脂、冰肌玉骨的说法，这手儿比刚刚触过最透亮的玉都温润舒适。
　　越获白忍不住像把玩玉石一样，手腕轻轻的蹭了一下。瞬间又红了脸，暗骂没脸没皮，恨不得啐自己两口。
　　“特殊情况下，时间或加快或倒退都会出现时空洪流，其停止的那一刻，便会形成一个时间夹缝。这就是了。”
　　这些他理论上是知道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想和面前的人呛声---大概是因为心虚？
　　卫歆拉着少年的手，往前跨了一步。
　　一步百年。
　　降价大甩卖的吆喝声和各种车辆风嗡鸣尽数从两人眼前褪去，几乎有沧海桑田，人事变迁之感。
　　如今这条街上种了两排笔直的大树，青石板路上间或有小轿车经过，两边街道上皆有店铺，离他们最近的是‘信孚老店’，是一家服装店，门口有个门童，见行人路过，欢欢喜喜的道一声：“欢迎入内参观。”
　　进出店铺的人并街上的行人有穿长袍马褂的，圆领大襟，或舍了马褂穿的件稍厚实的马甲，颜色不拘；有穿西装与中山装的；女人上衣下裙样式的有，穿着旗袍的也有，大多宽大平直；也有穿军装的，刚刚那辆过去的轿车上就是。
　　一个穿长袍的中年男人气喘吁吁的追上他们，站着喘了两声，才道。
　　“三小姐！三小姐喲！可算追上了。太太请你快点回去，不要去那什么公司看电影！大小姐回来啦，等着要见您呢。”
　　卫歆拉了着拉旁边的越获白。
　　男人像是刚看到他似的，楞了一下才唤他：“老闆也在呀？”
　　越获白低声问她：“怎么回事？”
　　“不清楚，先看看吧！”
　　刚刚紧紧撰在怀里的怀表悄然间就不见了，越获白手里握着的是一把女士阳伞。
　　他们俩说小话，这男人就在边上等着，很焦急的样子。见两个人同意了，才领着人往回走。
　　两个人的穿着打扮都不知何时有了巨大的改变，卫歆身上的褂裙变成了浅白色纹樱色花的长旗袍，外面是件大衣，头发烫过，从头顶开始，一路烫到发尾。手上拿着手袋，脖子上围了条丝巾。
　　越获白穿着件西装，浅灰色的，洋派十足。
　　有个行人在读报纸，广州日报1927年3月17日。
　　卫歆扯了扯他的袖子笑他：“你这一身很不错，只是不知道身份是什么了。”
　　按广州的风俗，这要不是混得不太像人样男人都可以叫一声老闆。
　　有人请他们来这里，必然是要安排个妥妥当当的身份的。
　　青砖、洋楼、民房，转到标有吉祥路三字儿的街面上，再走了不一会儿，就到了杨义公馆门口，是大理石砌的小洋楼，和周围一条街的比起来都是顶顶漂亮的。
　　等在门口小姑娘一见他们，脸上的笑都没断过，小跑过来，两条垂在胸前的辫子随着她的动作猛得晃起来。她跑得太急了，好悬没差点拉车的给撞到。
　　“三小姐，三姑爷。”
　　越获白：“……”你逗我！
　　越获白正要发作，只听一声轻唤从楼上传来。
　　“小妹”
　　二楼有一个大大的露台，平日里杨父并杨母与几位姨太太都喜欢在上面抻着伞喝下午茶。现下站在上面的姑娘，虽情不自禁唤了一声，但马上闭了嘴，意识到自己失态，身子只露了半截又缩回去了。
　　两人暗自交换了个眼神。
　　虽然只见了有渺渺一眼，可是没有能认错人的道理。
　　这唤人的姑娘，正是怀表中照片里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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