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流

　　鑫致作坊的老板坐在椅子上，看我进来，赶忙起身，【长官，长官，我的事情怎么样的？】

　　我右手做了个请他坐下的手势，【不要着急嘛，我这不是刚回来吗。首先啊，我们要根据你给提供的线索，将此人顺利的逮捕到案，这才算完事儿；其次，我刚才也跟你说了，想和你谈笔生意，这生意要是做成了，自然而然的你就可以回家了。】

　　【长官呐，方某只是一个作坊铺子的小掌柜，哪有资格和七十六号谈生意，您真是折煞我了。方某可是不敢当，若是七十六号中有些杂活，还请您吩咐，方某必定照办。】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这也是照章办事儿，事情做好了，不但放你回去，还给你笔钱，压压惊，何乐而不为？】

　　【长官，这钱就不必了，只要您开口，在下必然帮您办妥这件事儿。】

　　【好，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只是希望你帮我修一修行动队的枪。】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

　　【没了，只有这一件事儿。】

　　【好，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开工？】

　　【现在开始做吧，如果运气好的话，等你将这些枪修好的时候，人已到案，你就可以回家了。】

　　【是，谢谢长官，长官的大恩大德，方某必定记在心中。】

　　【你需要什么工具，这有纸笔，你拉张单子给我，我差人去你家里取，东西到了我给你送过来。】

　　【好，长官您稍等。】等单子写好，交到我手上，我看了看，没什么问题，【好，就这些东西吗？】

　　【是的长官。】

　　【我叫人给你准备些吃的，吃了东西之后，小憩片刻。养足精神，到时候东西也送到了。】说完这话，我就出了审讯室，交代给他准备点吃的喝的，给他送去，就按他给留的地址，让人去他铺子里找那张单子上的工具。自己则是留在办公室中，将每支枪的缺点重新列在纸上，等下方便他修理。一个小时之后，去取工具的人回来了，手上的东西也刚好写完，把手上的10支枪和文件一并交给来人，请他转交给审讯室中的方掌柜。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一刻了，前往丁主任办公室的途中，听闻那个犯人已经在火车站逮到了，正在押解途中，往76号来了。我到了丁主任的门口，【笃笃笃...】

　　【进。】

　　我拧开门把手，【丁主任，我是来复命的，方掌柜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对于枪支的改造，正在进行中。】【好，对了，浩铭，你坐。】

　　【额，不用了，丁主任，您说我站着听就好。】

　　【快坐下。】看丁主任如此强硬的态度，我只好听他的指示，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这就对了嘛，告诉你个好消息，你这次立功了，那个人逮到了，现在正在来七十六号的路上。我要嘉奖你，你说，你有什么要求？】

　　【真的！！已经逮到了，太好了。既然人已经逮到了，那就没我什么事儿了。在下哪敢向丁主任索求什么嘉奖，能够留在七十六号中，为您服务，便是我的荣幸了，不敢奢求不敢奢求。】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若是不说，那你就等着日本军方土肥将军的奖赏吧。】

　　【这可怎么是好，不如这样，丁主任，您念在我有功的份上，你能不能把行动处的的文书处理工作交给我？】

　　【你这般有才华，有手段的人，竟然只想做一个文书？】

　　【此情此境之下，在下做一个文书，对慕容父子，对丁主任您而言，皆是好处还请您应允此事。】

　　【罢了，你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谢谢丁主任，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办公室了，有事儿，您叫我。】

　　【回办公室做什么？你这昨晚也忙了一夜，去，回去休息吧，想着今天也没什么事儿了。】

　　【这样不好吧？】

　　【怕什么，我同意了，等下我让我的司机送你回去。你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吧，我让着在楼底下等你。】

　　【丁主任，这样不合适。】

　　【去吧。】就在丁默涵的坚持下，只好同意了。回到办公室，取了那两本在书店买的书，就准备离开办公室。将房门锁好，贴上一截儿胶带，才算了事。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有个中年男人注视着我，【请问您是吴浩铭先生吗？】

　　【是，怎么了？】

　　【我是丁主任的司机，请您这边请，我送您回家。】

　　【好。】一路上没什么话，两个人之间仅有的交流就是，开车门，【请】，和【谢谢】。

　　【吴先生，请问您，您住哪？】

　　【慕容公馆。】

　　【好。】在车子里听发动机的发出的轰鸣，带动气流的声音。多少还是因为睡眠不足，昏昏欲睡。我在渐渐摇晃着的车中，迷迷糊糊的，但是隐约中，我记得从七十六号出来以后的路程。开了一会儿，就感觉车子停下了。我坐在后排的位置上假寐，听得那个司机轻声叫我的名字，【吴先生，吴先生，您到了。】给他的回答只有我均匀的呼吸声，算是最为安静的回答。在接下来，我闭着眼睛，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应该是拆解我刚买的两本书的绑带吧，除去那些书，再无其他。再传来的声音就是纸张被翻动的声音，【哗啦哗啦....】的声音已经很小声了，可见这个司机的小心，书页翻动的声音，只有两次，想来是那书中没有他想要的，然后马上归于平静，车里只有我和他的呼吸声。看他没有动作，我才嘤咛一声缓缓睁开双眼，打个哈欠，从佯装的睡意中醒来。抬起右手用食指揉了揉眼睛，【哈......诶，这是哪？】

　　【吴先生，慕容公馆到了。】

　　【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我看您睡意正浓，便没敢叫您。】

　　【哦，是这样啊，你有心了。今天麻烦您送我一趟，辛苦了，还得麻烦您替我向丁主任致谢。既然到了地方，我先走了，再见。】随即推开车门，拎起身侧的书，下了车径直朝慕容公馆院门口的门房走过去，请里面的人，给我开门。我站在门房边上等，用余光打量那辆车，似乎是感觉到我在看他，才将车子发动，驶离了慕容公馆。

　　进了主屋，蔡伯看见我说，【吴先生，您回来了。】

　　【是的，蔡伯。恩，我要去睡一觉，要是伯父和少爷打电话来，请您务必叫醒我。】

　　【好的，知道了。】

　　我独自一人回了客房，把书放到桌子上，便脱了外套开始洗漱，奈何屋子里面只有一个黄铜制的盆，一条白净的手巾。换过拖鞋，脱下西装只着一件白色的衬衫，端着个空盆就去了厨房。蔡伯看见我这样，【是要热水吗？】

　　我点点头，他就领着我去了厨房，倒了点热水，接了点凉水，调整好适宜的温度，洗漱好了，谢过蔡伯就回了客房。归置好盆、手巾和牙缸，换了身睡衣，就在床上想事情。今天送我回来的那个司机到底是谁，他除去是丁默涵的司机，还有什么身份，今天他搜查我的东西是不是受了丁默涵的指示，丁默涵对自己的检查究竟是出于保险的甄别，还是始于他对陌生人根本就不信任？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今天的表现，显得太过，自己危险了。如果丁默涵的司机并不是为他做这么多事，我就需要，通过他来进一步获取丁默涵的信任。想到这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在车上闭目养神过了，我越发的精神，倦意慢慢的散了。为了能够好好地休息，只得将书桌上新买的书拿出来，一字一句的读着，睡意慢慢的朝我合拢，在闭上眼的前一刻，把书合上，枕在枕头上沉沉睡过去。

　　七十六号丁默涵办公室

　　【这是什么？】

　　【报告丁主任，这是昨天，慕容队长和刚带过来的那个人，他们两个人的靶纸。】

　　【啊，对，他们两个人昨天去了你们射击场。怎么，把靶纸给我送来，有什么事儿？】

　　【我以为主任您对这个人感兴趣。】

　　【你倒是难得，能看的出来。东西放下，你出去吧。】

　　【额，主任，我还....】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被丁默涵的身边的秘书给轰出去了，丁默涵看着手上的靶纸，【等一下，把他叫回来。】秘书说了声【是】，就出去了。那个男人又进来，【丁主任，我还有话没说完。】

　　【你告诉我，哪张靶纸是慕容的？】

　　【回丁主任的话，您左手边的那张就是。】

　　丁默涵看看左边的的靶纸，上面的靶纸基本都被打破了，弹孔的痕迹遍布整张靶纸，对比右手边的靶纸，太凌乱了。右边的靶纸上一共只有4个弹孔，一个在打在八环上，两个打在了九环上，还有一个打在了靶心上，唯一有些不同的是，靶心的弹孔比其他的弹孔都要大些。【你有看到他们两个人射击时候的样子吗？】

　　【有，开始的几枪我有看到，先打了一个九环，一个八环，又打了一个九环，去靶子周围收集了弹壳，接下来，我又盯了一会儿，发现他打的都是十环。】

　　【行，那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是。】射击场的管理员低着头退了出去，在缓缓合上的门缝中，看见了丁主任阴沉的脸。转身，离开这个仅次于日本人，勾心斗角的楼里。

　　丁默涵的秘书，也看出主任的脸阴沉着，一脸的不高兴，可是眉间又有些思考。从桌子上拿一杯子，在自己的茶叶罐中，取了两钱茶叶，用热水冲泡。合上盖子焖一会，端到丁默涵手边，静静立着，也不说话。只是用余光打量着丁默涵，试图在他的表情中，得到些什么。其实说起这个秘书，他身上的故事倒也多得很，还请您听我慢慢道来。

　　在这七十六号中，要说谁最了解丁默涵，不是别人定是此人。此人名叫萧珵秩，待在丁默涵身边已有10年，要说两人的相识还真的是颇有些戏剧色彩。话说当年丁默涵曾因任务完成的出色，受guo min 党的重用，令其中的骨干人物不屑，招致嫉妒曾多次派暗杀小组前往刺杀。在上海参加一次会议的时候，在街上引发枪战。适逢萧珵秩下班回家，买了些蔬果经过此地，凭借绝佳的枪法，将刺杀之刃还未来到丁默涵面前的时候就悉数折断。丁默涵为感谢他的救命之恩，设宴款待他，问及他的生活，看其清贫，为人忠耿，便请他做自己的护卫，许他一份还不错的薪水。筹备七十六号以后，专职做了丁默涵的秘书。丁默涵的表情他看的明白，只是不能说，也没法开口。

　　【珵秩啊，以你看人的眼光，你觉得这个吴浩铭怎么样？】左手拿起茶杯，右手执盖，轻轻用杯盖拨了拨漾在杯中的茶叶。本来静止的茶叶又动了起来，向上打着旋，又沉了底儿，循环往复，未止。

　　【属下只知他枪法如神，逻辑很强，看不清他，换做是我也是忌惮他的。】

　　【你也忌惮他？不知你这“也”字是从何处而来。】把杯盖盖好，放到桌子上，盯着他看。

　　经由丁默涵把这话挑明了，萧珵秩稳住了自己的表情，故作镇定的回答，【还能有什么人，今天他的那番说辞，当着慕容父子俩一一陈述，我瞟到慕容处长阴着脸，也好一会呢。除了我之外，怕是慕容处长心里也存着几分忌惮呢。】

　　【那倒是。】

　　【主任，我以为这人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上过战场，枪法准些，那也理所应当，在山城教过几年书，有些智慧，仅此而已。看慕容处长的模样，经此一事，就有这么多的忌惮与嫉妒，多少他们父子也会防着姓吴的。这姓吴的也是聪明人，知道自己位置，也知晓自己斤两，就向主任提请做文书，也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不如主任您同意他的请求，遂他心意便是拉拢，日后若有安排，姓吴的也不傻，自会悉听尊便。对您而言，爪牙锋利，壮硕有劲，足矣。】

　　【想法不错，只是还是有些不放心。】

　　【试探一二，不就行了？】

　　【尚早。】取了一个空的文件袋，将吴浩铭的那张靶纸塞了进去，绕好文件袋的绳子，装进自己的抽屉里。

　　【叮铃铃.....】【喂，怎么了？好，我知道了，我请主任过去。】撂下电话的萧珵秩，心里虽五味杂陈，还是如实汇报了，【主任，那人抓住了。现在在刑讯室，慕容处长现在请您过去看看。】

　　【行，走吧，一起去看看。】

　　昏暗的走廊冷风阵阵，地表之上的办公楼里还暖阳片片，到了地下就感受到冷风的呼号，不知道那风声是来自不甘灵魂的□□，还是已经对于这世道动荡的悲声怆怆。这个答案或许，一开始就没人知晓，只有后世者才能知晓其中奥妙，被风吹的摇晃的吊灯，有规律的晃动，像是对即将到来的人，一种行礼。【咔...咔咔...咔...咔咔....】丁默涵和萧珵秩的脚步声交叠，站在冗长走道的守卫见皆行礼，【主任.....】刑讯室传来的声音，伴随着脚步的跟进，越来越清晰，丁默涵回头问了问萧珵秩，【珵秩，你感不感觉这声音悦耳。】

　　【这声音和主任您的步伐相得益彰，自是悦耳。】

　　【你说不说，你以为你不张嘴，我就拿你一点办法没有吗？】鞭子声音很是密集，也很空钝。丁默涵嘴上不说，心里想着，今天的审讯将饶富趣味。一抬头就看见慕容森司出来迎接。【丁主任，已捕得人犯，现在我和父亲正在审讯中。】

　　【审出来什么了？】一脚就踏进了刑讯室，很浓的血腥味，这种味道丁默涵再熟悉不过，行动处的人，拿着个软鞭不停地抽打着他，身上的白色衬衫已被打的破破烂烂的，血渍将衣衫染红，人因为剧痛而昏了过去。【去，弄醒他。】丁默涵的右手拇指一直用力的搓着食指，左手插兜，向一边的桌子走过去，倚在上面。森司看见以后，和门口的说，【去，搬把椅子过来。】椅子和那盆水一起到了，放下椅子，喊一声，【主任请上座。】那盆水也全数兜头浇下，溅起的水花，崩落在丁默涵的裤脚，他将左腿交叠在右腿之上，仔细看看裤脚的模样，【啧啧啧....可惜了我这上好的面料，只得扔了。】

　　绑在木架上的人已经醒了，慕容森司抓住他的下巴，【你要知道，这儿是哪，进了七十六号，就没有叫不出来的鸟。你知道这条鞭子为什么是黑的吗？它原本的颜色是白色的，用的太勤了，沾的血都黑了。这把鞭子，见过嘴硬的人可多了去了，它让每个人都张了嘴，叫出了声，那你呢？】双手拿起鞭子，一对折，用力一扥，【啪】的一声响彻地下通道，笑着对他接着说，【你说不说呢？】

　　【我说，我说...】

　　【姓名，年龄，职业。】

　　【陈景兴，33岁，guo 民 dang 中 tong 交通站的主要负责人。】

　　【你的接收到的指示是什么？】

　　【我的长官指示我，12月31日，去码头，接一位新上任行动队的队长过来。】

　　【接头的方式呢？】

　　【我先将顺兴旅社的三零八的钥匙放在码头出口的杂货铺里，他下了船，会立刻前往。暗号是，今天女儿红到了吗？我答，年初的女儿红明日才好。】

　　【就这些？】

　　【是的，就这些。】

　　【来的那个人，你认识吗？】

　　【据说他一直在重庆，剩下的就不知道了。】

　　【好。】转过身去，看看丁默涵的脸色，丁默涵点点头，这森司才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勾了勾，两个队员赶紧走了进来，【队长。】

　　【去，把他关到最里面那间，看紧一点。】

　　【是。】两个队员将人从木架上解开，拖了下来，一路拖着往走道的最深处走去，地上留下了血水的拖痕。

　　【来吧，青芳、森司，你们父子俩说说，怎么看这件事儿？】

　　【码头上全换成我们的人，实施抓捕，只要活的。】

　　【森司，你呢？】

　　【我同意处长的说法，只是，抓到以后，怎么办？我们抓到的人，要么活着为我所用，要么吃颗子弹必死无疑。还是要看主任您的意思，是留活口，还是一击即中。】

　　【的确，这个问题我还没有想。这样吧，距离12月31号，还有一周的时间，你们尽快的确定部署方案。】

　　【是，主任，明白了。】

　　【没什么事儿，就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

　　【主任，处长，那我先上去让司机等着。然后，顺便去叫浩铭，一起走。】

　　【森司啊，你不用去叫他了，我已经让他先回去了。你带着你父亲，先回去吧。】丁默涵说完这话，就出了审讯室，萧珵秩尾随他离开。

　　【啊，是。】慕容森司目送二人离开，转身去扶父亲，【父亲，走吧。】

　　【恩，走吧。】出了审讯室的门，看四下无人，和森司说，【森司啊，你认为吴浩铭这人，怎么样？】

　　【为人忠直，机敏智慧，虽然我两人已有5年多未见，我已不如当时在黄埔时的了解，但是我相信他本性并不坏。只要他心中还有我，且愿意为我所用，那就没什么可担忧的了。如果，他不为我所用，按他所说，做个文职，给我们行动队做文书，我们也可少操心一些。】

　　【他和你说想做文书？什么时候的事儿？】

　　【今天早上，我去给他送早餐，他跟我要了个人，前两天因为犯了错误的档案管理员季思明。左右这个人也不过是个穷教书的，在我们七十六号里，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不如就放在他身边好了。档案室那边，我们也可以安插一个自己人过去，也是好事儿。】

　　【晚上你去找他聊聊吧。】

　　【是，父亲。】两人上了车，便再无言语。车子驶进慕容公馆的时候，天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好在今夜多风无云，能看见一轮明月悬于高空，屋外的冷光，和公馆内的光，飘出来的饭菜香，让森司感觉有些食欲大开。蔡伯听声音赶紧出来迎接，【老爷，少爷，您回来了。】

　　【恩，回来了。浩铭是先回来吗？】

　　【是的，回来以后洗漱了一下，就睡了一会儿，天没黑就起来了。现在在厨房忙活着呢，说是要给老爷和少爷做几个小菜。】

　　【好，进去吧。】

　　蔡伯把门推开我端着盘子往饭厅走，和森司走个面对面。【伯父，森司，你们回来啦。】

　　【刚回来。你这是干什么？】

　　【啊，下厨做几个山城小菜，给你和伯父尝尝。既然回来了，您二位先去楼上换衣服，我去看看米饭好了没。】我转身回了厨房，就听外面慕容青芳对蔡伯说，【你把我和森司的衣服送到房间里挂好，然后啊，帮帮浩铭。】蔡伯应允，拿着两位脱下的外套上了楼，我在厨房看米饭熟了没有，还好，软硬适度。我把米饭盛好端出来，蔡伯帮我拿着筷子一起送到了餐桌上。【饭好了，尝尝吧。】我一边拉开椅子，坐下，看他们用筷子夹着菜尝尝味道，【伯父，味道怎么样？】

　　【恩，不错，不亚于外面酒楼的味道。没想到你手艺这么好。】森司只是埋头吃饭，接着又夹了几筷子。我笑着看他，伸出筷子，夹了别的菜给他，【你尝尝这个，看看味道怎么样。】只是发出【恩恩....】的声音回应我，那几口菜吞进肚子里，才说【浩铭，你做的菜太好吃了，你改天再做点呗。】

　　【行，只要您父子俩喜欢，怎么都行。】

　　【好了好了，吃饭吧。】

　　这一餐吃的很愉快，盘子中的菜被我们一扫而空，酒足饭饱以后我请蔡伯和张叔将碗筷收了，慕容青芳则是回书房做些事情，处理些还未完结的公文。我帮着蔡伯她们忙活完，我就被张叔告知，森司在花园等我。我穿过左边的回廊，自角门而出，看见森司披了件大衣，静静站在那里，冷色的月光打在他身上，有些孤傲，还掺杂着孤独的味道。我走过去，在他身边站定，【今夜的月光，很好，只不过，风有点大，衬得上风月二字，你说对吗？】

　　【因为有风有月，即为风月？】

　　【难不成这不是吗？】

　　森司笑着晃了晃头，【你记不记得，在广州的时候，那时候我们两个人睡不着，我们从宿舍溜出去，在操场边上聊天。那天和今天不一样的是，月亮没今天的圆，我问你，风月是什么？】

　　【恩，我记得，那时候的我说：人间词话花锦绣，歌尽醉酒话风流。你说：不要诗词只要酒，看风缥缈素锦纱。】

　　【恩，你还记得。只是，现在的你，无诗无酒无风流，你都认为是风月？】

　　【森司，我现在，只想活着，有口饭吃，就够了。有风吹，有月亮，有命看，我很知足。】

　　【你以前，不是这样，多少是有些冲劲儿的。我倒是越发的好奇，什么改变了你。】

　　【不是别的，是现实。从黄埔出来，上了战场，拼死救出了长官，可是人为了权力互相倾轧，官场如此，军队如此，你了解我的，那不是我能够解决的事情，便申请了退伍。跟着那些流离失所的人们推着走，到了重庆，凭借着读书识字，谋了个老师的差，这才活到时至今日。要不是如今山城不保，适逢你派人找我，或许你我二人，此生都见不到了吧。】

　　【你不怕七十六号中的权利倾轧吗？】

　　【有你在，我又何须怕？】

　　【难道你不想要吗？】

　　【不想，我只做事，只要没做错，或者说，做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保命便足够了。人不谋其事，不欲其利，谁又能把我怎么样呢。我又有你做靠山，必然万无一失。】

　　【浩铭....】

　　【森司，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你和伯父带我进来的，纵使我是枪是炮，即便是很不起眼的子弹，我只能，不，是必须，必须是你们慕容家的。不出于别的原因，只因为，你我同窗之谊。】

　　森司一边听我讲话，一边拿起红酒瓶倒酒，这话一出，他拿红酒瓶的手顿了一下，接着倒酒。倒好以后，他和我一人一杯，【谢谢。】

　　【干。】

　　【浩铭....】【森司，不用讲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都懂，请放心。】

　　吴浩铭点点头，又给我的杯子中添了些酒，他倒酒的间隙，我和他讲了我与丁主任说的话，我看见他似乎比刚开始要找我谈话的时候放松了，【今天提早走，是丁主任同意的。我原本是想等你一起下班的，丁主任执意让我回来，还派了他的司机送我回来。】

　　【什么？丁主任派他的司机送你回来的？】听完这话，森司本能的，浑身紧绷。

　　【恩，怎么了？丁主任的司机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吗？】我一脸疑惑的问他。

　　【你以后离他远点，我和父亲，曾受丁主任指派，去调查过这个人。这个人叫赵琪，个人背景这一块干净的不得了，我们甚至死人的档案都去找了，也没发现什么端倪。后来不得不派人去跟踪，没想到他具有一定的侦查和反侦察能力，有几次都甩掉了我们。经由去日本军部的朋友亲眼所见，他曾经去土肥先生那里，虽然所谈内容无法得知，想也知道，那人应该是派到丁主任身边，监视他的吧。】

　　【这情况，你有上报给丁主任吗？】

　　【有说过，丁主任只是说，无需理会，就没再说什么了。】

　　我听森司说完这些话，站在原地，陷入思考。如果赵琪，真的是日本人派到丁默涵身边的眼线，而且丁默涵也知道这个人的身份，那就是说这个人对我进行了摸底，不，确切的说叫搜查是他默许了的，我身上带的东西，除了口袋他没有摸，剩下的东西看过了，赵琪都会汇报给土肥。丁默涵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开始怀疑我了？还是只是利用日本人的手段对我进行排查？纰漏在哪，哪里做错了呢？沉静的思考，我身上的肌肉也开始紧绷，双手慢慢握成拳。

　　【浩铭，怎么了？你说话啊。】森司握住我的肩膀，摇着我，我在摇晃中清醒过来。

　　【啊，没事儿，我只是在想，土肥先生为什么会不信任丁主任。丁主任做事很卖力气的，不是吗？】

　　【你是不知道吧，丁主任最开始是红的，后来转变成为国 min 党，因为招致高层的妒羡，只得投靠了土肥先生，这土肥先生与他交谈甚欢，才让他组建了七十六号。你要知道，日本人总是这样，对谁都没有绝对信任，他们对自己手底下的人也是如此，常派眼线前来，以求保险。】

　　【哦，原来如此。】

　　【放轻松，不会有事儿的。走吧，时间也不早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好。】各自回了房间，洗漱结束以后，换好睡衣躺在床上，只留一个床头灯，望着天花板，整合着今天一天得到的消息。七十六号里面的权利倾轧，日本人对于丁默涵的不是完全的信任，以及森司的试探，就可见这次的任务有多难执行。我离开七十六号的时候，丁默涵说森司他们去抓嫌犯了，可是为什么森司回来之后，半句都没有相关的消息呢？是森司自己忘了说，还是慕容青芳对他有嘱咐，亦或是他们根本没有抓到人？如果抓到了，会审出来些内容吧，到底是什么呢？想着想着，我更加烦躁，很迫切的想知道自己提出的答案，到底是什么。我慢慢合上眼睛，让自己缓缓，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不要急，安静下来，一个乱了的线团，更需要耐心，你要慢慢拆解才能得到答案。】我忽的一下睁开眼睛，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了。我换上运动服，从角门出去，顺着花园跑步，刚跑完一圈，就看见森司也出来了，【早上好，睡的怎么样？】

　　【还好吧，睡得很饱，森司，谢谢你。】

　　【哎，我们两个还说什么。来吧，看我们两个人谁能第一个跑完十圈。】

　　【嘿，那肯定是我啊，你忘了吗，在广州的时候，你可从来没赢过我呢。】

　　【那时候不赢，不意味着我现在赢不了你，来比试比试。】

　　【比就比，没点赌注可不好玩。】

　　【你想赌什么？】

　　【你带我去看看你的藏书吧。】

　　【好，你赢了我就带你去。】

　　【预备，跑。】

　　我和他两个人在花园中追逐，有时候是他在前，有时候是我在前，彼此紧追不放。二楼的慕容青芳看在眼里，蔡伯一边帮着慕容青芳穿衣服，一边说【还是年轻好，这么有活力。】

　　【恩，我们是老了，跑不动了。】

　　【老爷还年轻，只是老蔡不中用了。】

　　【哎，哪儿的话。你看，他们也跑完了，你去叫他们回来，吃了早餐，一起去上班。】

　　【好，那我先扶您去饭厅。】

　　【恩。】

　　我和森司进了饭厅的时候，看见慕容青芳坐在主位上，拿着一份报纸在阅读。【爸。】【伯父。】

　　慕容青芳将报纸叠好，放在一边，【你们两个年轻人，谁赢了？】

　　【爸，是他赢了。】

　　【恩，好。来，坐下吃饭吧。】安静的吃完早饭，各自换好衣服，我先去门口，将车门打开。不一会儿慕容父子俩也从屋子里走出来，我给他们二人开门，取了钥匙，开车驶出慕容公馆。【爸，那件事儿可以和浩铭说了吗？】

　　【不要在车里说，浩铭啊，你等下到我办公室一趟，我有点事情想听听你的建议。】

　　【好，我等下就过去。】

　　到了七十六号以后，将车钥匙交由司机，回了自己办公室，就看见季思明在我办公室门前站着等我。【吴哥早。】

　　【你也早，你挺准时的。】我掏出钥匙，将锁拧开，拧开之前，发现自己所留之物，均未改变，这才推门进去。【来，进来吧。从现在开始，你就跟着我做了，我们二人隶属于行动队，是行动队的文书，所涉及的内容你应该知晓，也不用我教对吧。】

　　【是。】

　　【来，以后你就坐在门口处，以后有人来访，你先接待，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任何人进到里间去，你知道吗？】

　　【是，属下知道。】

　　【我的东西，没让你动，你就不要动，记住了吗？】

　　【记住了。】

　　【好，我先去出去一趟，你好好在这儿呆着，等我回来应该会有事让你办。】交代完我就离开了办公室，前往在二楼的行动处，在走廊中穿梭，就看见有人跟我打招呼，叫我吴副队，我正疑惑着呢，就走到了处长室。还没等我开门，门从里面打开了，【浩铭，你来的正好，快进来。】

　　【刚交代季思明点事情，没晚吧。】

　　【没有，坐吧。是这样，昨天我们按照你的说法，的确逮到了嫌犯，这个人正关在地下一楼的牢房里，进行严密监视。昨晚到案以后，我们马上就提审了他。一番刑讯以后，他终于招了，将他的接头方法，还有日期全数掌握。】

　　【那伯父，您是有何疑虑呢？】

　　【抓捕方案不好定，这是昨天审他的笔录，你看看。】就把一个文件夹递给我，我翻看阅读，倒是笑了。

　　【浩铭，你笑什么？】

　　【森司，伯父，我大概知道你们担忧什么了。你们大致是想活捉这个来接头的人对吗？】

　　【没错。】

　　【因为这个人是中 tong ，具有一定的侦察能力，你们害怕如果把人布置的太密，可能不好实施抓捕任务对吧？】

　　【正是，浩铭你可有主意？】

　　【主意倒是有，但是多少有些难办，毕竟行动队的人也不太够，三十多人撒到一条街上，太少了。】

《奔流》
身处幽暗，心向光明，你所不知的敌后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