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不良缘

　　颜兮兮学着她的样子，眉毛高高挑起，“我怎么不知道？我阿爸说的。”

　　“这么说来，大半个武林城的商贾都知道这事儿了？”徐锦绣脸上很不好看，只觉得父亲在商贾之间的脸面都给丢尽了，“我回去同我阿爸说去。”

　　颜兮兮抿了嘴，摇摇头，“听我阿爸的口气，怕是徐伯伯不会管的。”她抱着膝头，把下巴搁在膝盖上，“阿爸说的有些多，我也不懂。不过，我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不把那个师傅给赶走，但徐伯伯肯定有苦衷。”

　　“能有什么苦衷？不就是怕人跑了，没人做活了呗。我家又没人懂这个，到时候请来的师傅方子不一样，怕染出来的东西不好。”提起这事儿，徐锦绣也是满肚子的不高兴，“换了我，早就把人给打发出去了。还留着做什么？”

　　小事敢作恶，难保大是大非上不会行恶。现在是没出事，这要是出了大事，谁担着？

　　最后还不是她家自己吃亏。

　　颜兮兮把脸靠在膝头，看着徐锦绣犹如男子般坚毅的下巴，“你也说了，你家不会染色，最要紧的方子也在人家手里。既然不会这门手艺活，自然就得被人牵着鼻子走了呀。”

　　“不会可以学啊。”徐锦绣翻了个白眼，“前朝有本书，里面就写了一些染方的方子。不过其中的法子有些过时，不如现今的省事。而且这些年下来，许多新的颜色里面都没记。”

　　颜兮兮想看妖怪一样看着她，“你……你能学？那是人家从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祖传手艺。这要是能轻易学会，那人家靠什么吃饭呀？”

　　“那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总不会是无师自通吧？一开始不也是从学徒开始，慢慢偷师。等学会了就饿死师父了吗？”徐锦绣哼哼几声，“要不是我男扮女装去别的染坊偷师，坏了行规，还会被阿爸打断腿，我早就去了。”

　　颜兮兮可以说是对徐锦绣佩服得五体投体，贬义的那种。“这种法子你都想得出来，的确太过了些。”

　　各行有各行的规矩，徐锦绣说的，显然是最坏规矩的那一类。

　　“所以我这不是没干嘛。也就想想了。”徐锦绣在心里打着小九九，“不过这回，我可不听我阿爸的了。”她美滋滋地贴过去，对闺蜜说着悄悄话，“我姆妈松口啦，说会劝我阿爸点头把染坊给我的。”

　　她拍拍颜兮兮的肩膀，“以后我就自己个儿立女户了，林公子你也不用替我惦记了，放人家自由吧。”

　　颜兮兮垮了脸，“我觉着人家挺好啊，这回八成是案首。一个小三元呢，你真不要啊？”

　　“这不是我要不要的问题。”徐锦绣觉得自己有些没法和颜兮兮沟通，“呐，首先，我和林公子本身就没什么私情，再则，人家也不是我想要就来娶我呀。这婚姻大事，不得先父母之言，再两情相悦吗？我们什么都没有。”

　　徐锦绣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对林公子仅仅有好感，觉得他是个不错的男子，仅此而已。”又指了指已经不知道在哪里的贡院，“林公子呢，估计也瞧不上我这种商户女。所以兮娘，你还是想想法子，让你家表哥早点来提亲比较好。其他的就不用担心了。”

　　颜兮兮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吧，我就是觉得你们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啊，本来也就这样了。”徐锦绣这话说的有些心虚。其实她还是对林静脩动心过的。

　　就在那么一瞬间。

　　颜兮兮很快就把这件事给放到脑后去，强扭的瓜不甜，既然手帕交不喜欢，那就不喜欢吧。“那往后，等你接手了染坊，大约我弟弟也大了。我家的产业往后肯定是他的，他年纪小，不懂事，绣娘你一定多替我照顾他些。”

　　徐锦绣笑吟吟地道：“这还用得着你说，我打小看到大的。”她靠在车厢里放着的隐囊上，顿时有些感慨，“一眨眼，我都十五了。再一眨眼，你弟弟也大了。回头成了亲，我这个破落户可是要去讨杯水酒喝喝的。”

　　“来呗，我姆妈说就算我嫁了，我院子里的秋千也还留着。到时候就再去玩一会儿。”颜兮兮伸了个懒腰，“不过我要给表哥生好多好多孩子，你要替我看着他们些。哎，你既然不想成亲，那往后让我的孩子认你做干娘如何？”

　　徐锦绣嗤笑，“过年压岁钱还是一个样，不会多给一份的。”

　　“小气！”

　　徐锦绣把手枕在脑后，心里有些乱。

　　晚上徐文难得回来后院和妻女一起吃饭，徐锦绣到底没能忍住。“阿爸，听说现在外头都在说，我们家的师傅偷了染料出去卖钱，有这事没有？”

　　夏氏一愣，手里的筷子停了下来，转头去看徐文。“绣娘说的是真的？”她虽然一直知道这个事，王师傅偷染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为了能留住人，他们夫妻俩还是忍了。

　　可现在，整个武林城的商贾是不是都知道了？这个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往后他们徐家还要不要在武林城混了？

　　这脸，也丢得太大了！

　　徐文停了停筷子，没说话，继续吃饭。

　　相当于是默认了。

　　夏氏不死心地从他手里抢了饭碗和筷子，重重地摔到桌上。“你说话！”

　　徐文慢吞吞地重新把碗筷捡起来，“先吃饭。”他夹了一筷子腌菜，就着粥饭吃了几口，发现妻女全都放下了碗筷，盯着他。

　　徐文往嘴里扒拉了几口，再也吃不下了。他把碗筷往桌上一丢，“是，都知道了。”

　　夏氏霍地一下就站起来，“你还吃得下饭？！别人都在背后戳着你的脊梁骨在笑了知道不知道！”徐锦绣赶紧拉着她坐下，替她顺着背，“姆妈有话好好说，别生气。”

　　徐文烦躁地把桌子撞了一下，桌上的碗碟互相碰撞，险些就要掉在地上。“我能怎么办？难道真个儿把人赶出去？江宁的单子还做不做了？做不完，回头是要砍头掉脑袋的，你晓得不晓得？”

　　夏氏气呼呼的，冷笑一声，“有多大能耐捧多大饭碗，你自己心大想要吞了不该自己的，能怪得了谁？”

　　徐文站起身，掀了桌子，一声不吭地朝干得热火朝天的前院走。

　　夏氏气得直掉眼泪，“你看看你阿爸。”她蹲下身，把碗筷碎片收拾了，“难道我还说错了？”

　　徐锦绣帮着母亲一起收拾，默了半晌，才道：“阿爸也是想多赚些钱，好叫姆妈过好日子。”

　　“现在钱不够用了？还是短了我的吃，短了你的喝？”夏氏不是不明白徐文想要做出一番大事业的心思，“可家里这般模样，都还没理顺呢，就上赶着给自己找麻烦。”

　　徐锦绣一个不留神，叫碎瓷给割伤了指头。她不敢叫出声，只在裤脚上擦了擦血丝，怕叫母亲看到，回头又迁怒到父亲身上。

　　夏氏心里恼的很，一门心思只顾着收拾，倒是真没发现女儿刻意隐藏的割伤。

　　徐锦绣帮着母亲收拾完，就寻了个借口，赶紧回房去上药。躺在她床上的达达尼昂一听开门的声音，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嘘，别出声。”徐锦绣在唇边竖起一根指头来。达达尼昂从床上跳下来，不依不饶地围着徐锦绣转。它闻到了小主人身上的血腥味。

　　徐锦绣拗不过它，把伤口给它看，“喏，就这么一个小伤口。哎，你可别舔啊，乖。”她从角落里翻出个小箱子来，找了药粉给自己抹上。

　　平日里干活做事，经常有些小伤口，徐锦绣房里是常备着止血药的。

　　药粉的疗效很好，抹上去，过了一会儿就止了血。

　　夏氏早就从碎碗的瓷片上看到血痕，她先是一惊，以为自己身上哪儿伤了都不知道。看了一圈，没见伤着的地方，才想起可能是女儿的。

　　她悄悄儿地来到女儿的房门外，看了好一会儿，将屋里的动静都听到耳中，站了一会儿，便走了。

　　徐锦绣自以为瞒得很好，一点都不担心，洗漱之后，就抱着达达尼昂上床睡觉了。

　　所以也错过了前院徐文和夏氏的争执。

　　今儿夜里，是王师傅负责的。徐文和他一起往染缸里面添水，又加了红花饼，之后就没怎么搭理他。

　　王师傅忙着做活，倒是没留心东家的言行。他一边指挥染工们把坯料放进下好染料的染缸里头，一边心里在计算。

　　这只要再拿上几回东家的染料去卖，他家小子的彩礼钱可就有了。

　　想着明年自己可能就抱上大胖孙子，王师傅的心别提多美了，小心思转的极快，想着等早上收工的时候，再去趟库房。

　　夏氏这时候从后院急匆匆地赶过来，径直走到王师傅的跟前。“明儿起，你就不用来了。”

　　王师傅看看夏氏，笑了笑，扭头问一边光着膀子放坯料的徐文。“东家，这是怎么回事？一个娘们儿还管上我们前头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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