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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变
李羡冷哼一声，甩了袖子没说话。
一步差错步步皆错，王兮染发现自己落进李云翎套子里，一时如五雷轰顶，一句话也说不出。再看李羡神情，全无维护她的意思，是啊，李羡明明……更在意李云翎。简直恶心，王兮染浑身战栗。
“你……”她指向云翎，咬牙切齿。李羡甩他一耳光：“非要朕亲自动手？贱人，说，这孩子是谁的？”
“是……”王兮染望向秦槐，秦槐使劲摇头，她终究是不忍心，王兮染低下头，哭泣道：“臣妾，不便相告……”
“是秦大人嘛，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云翎冷不丁冒出一句，从袖中摸出一封书信，递给李羡，笑着说：“贵妃与秦相私通款曲已久，看这信下所标日期，啧啧，半年前，难为秦大人将这书信留到现在。”
“用情之深，实在使云翎佩服。”云翎笑眯眯地看向秦槐，本来正在看戏的秦右相没想到忽然间，这把火便烧到自己身上，那信分明是他得意洋洋展示给云翎看的，想不到竟让他偷了去！
“你，小东西，你对我，不是真心的吗？”为什么要反过来迫害我，秦槐挣扎着爬向云翎，一字一句如杜鹃泣血：“你……你骗我？！”李羡挡在云翎面前，秦槐的眼神太过阴毒，他拔出贴身侍卫的长剑，剑尖正指秦槐额头。
“离他远点儿。”李羡明白云翎这些天都干什么去了，他恶狠狠地瞪住秦槐：“你再靠近翎儿一步，朕将你五马分尸。”
“陛下！是太子不知廉耻勾引臣！臣何其无辜啊！请陛下明察，此等妖孽，不配做我大夏的储君，他不配为帝王啊陛下！臣冒死进谏，太子不知检点，与臣下有染，其罪当诛！”秦槐流泪以示清白，连连磕头，额头磕破了血，混着眼泪流满整张脸。
恐怖而狰狞。
云翎忽然拉住了李羡的袖子，他觉得有点……可怕，秦槐哭嚷得凄厉，如猿啼马嘶，那布满血的脸，一声声地指控他，那么恨，那么恶毒。
“李云翎，你就是我大夏的噩兆，你是妖怪！”秦槐声嘶力竭地大吼，就算大势已去，他也要拉一个垫背的。可惜他低估了李羡对云翎的复杂感情，就算吵得不可开交，李羡对云翎，终究是放不下。
“爹，我……我有点害怕。”云翎小声说，李羡抱住云翎，将他搂进怀中，指着秦槐道：“恐吓太子，就地处决。”
云翎紧紧闭上双眼，低声说：“拖出去。”李羡又吼道：“拖出去，就地处决！”
“李云翎，我秦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一声划破天际的惨嚎。随后一切又复归寂静。
这回王兮染已经看呆了，这根本是一对狗父子。秦槐深得圣恩，就这么简单的……没了？王兮染双眼布满血丝，双拳捏紧，青筋乍起。事到如今，不能不……动手。
王兮染的孩子已经流掉了，就在刚刚李羡那不留情面的狠踹里，下身一片嫣红，绝望从来没有那么大过，覆盖了整个人。
李羡放开云翎，持剑上前，想一剑砍了王兮染。女人绝望地抱住他的大腿，哭嚎：“陛下！臣妾求求您，看在臣妾与陛下这么多年夫妻的份儿上，陛下饶臣妾一命吧，我求求您了陛下，臣妾再也不敢了，臣妾的孩子已经没了啊……”
“陛下，你怎能如此狠心……”王兮染哭得声音沙哑。云翎疲惫地制止李羡：“够了，父亲，把她送去掖庭，以后操苦役吧。”
李羡丢了剑。侍卫押起王兮染出了芙夕殿。云翎找张椅子坐下，闭上眼睛休息，李羡问：“你没事吧？”云翎仰头，目光中流露出仓皇：“我没事。”
李羡让他站起，自己坐下，然后又把云翎抱在怀中，抚摸他的额发：“翎儿也不过十六，怎会不怕？”云翎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怕，秦槐杀了那么多贤臣良将，致使我大夏四面受敌无将可依，他……罪有应得。”
“你与秦槐虚与委蛇，就是为了找出他与贵妃私通的证据？”李羡严肃地看着他，云翎扯扯唇角：“恩，可把我恶心坏了。哎，算了，不提也罢。”
李羡抱住他：“翎儿辛苦了。”云翎看着他，没说话，按理讲，最该倒下的人正是眼前这位，可惜云翎永远不会调转枪头对付他。
有许多无奈，便放过自己吧。
两人一时无言，侍卫忽然闯进来：“禀告陛下，大事不妙！贵妃让人给劫走了！”
李羡一拍椅子扶手：“什么？”
侍卫说道：“卑职等奉命将贵妃押往掖庭，哪知小四忽然叛变，从卑职手中抢走贵妃，还杀了几个弟兄……”他重重垂首。
李羡震骇，何其妄为，在禁宫内截人，简直是胆大包天！云翎眼神一黯，语气压低，沉着道：“父皇，从现在开始，你最好紧跟儿臣。”李羡捡起长剑入鞘，紧紧握在手心。
“我们回养心殿。”云翎命令道：“加派人手护住养心殿！捉拿王兮仁与王兮染！”
云翎反拉住李羡的手腕：“父亲，跟着我。”
养心殿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了起来，禁卫军将通往养心殿的路围得滴水不漏。李羡紧张地来回徘徊：“翎儿，到底怎么了？”云翎在吃饭，捡了只鸡腿边啃边说：“王兮染手下不仅有死士，还有四成的禁卫军与城防军。”
“想不到，不知不觉间，王兮仁已笼络了这么多人。”李羡咬牙切齿：“逆贼。”
“我怕他们会逼宫，父亲你还是来吃点东西吧，不然待会儿你跑不动怎么办？”
“我不饿，你吃。”
云翎摇摇头，撇嘴没说话，王氏果然要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这是云翎第二次经历逼宫，是他一手促成的。天近黄昏，竟开始下起雨，不一会儿大雨便风卷残云地扫荡开来。
云翎让人把他的长弓带来，李羡看他这弓颇为眼熟，便说：“我见过这把弓。”云翎将毒箭与无毒的羽箭分放，捡一块方布轻拭弓身，答道：“是先善帝赏给谢老将军，后来景轩赠与我的。”
“弓名食月。以西海海底三千年成形的玄珠精石打造，弓弦用的是刺虎兽肠，记不大清，景轩让我小心保管。”云翎叹口气：“他以为我只是拿来观赏，却不会用。”
“你的内力武功不下于他，他不知道是好事。”李羡冷笑道：“况且你也故意瞒着他吧。”云翎抬眼瞧他，斜倚靠背，抱起双臂，颇有几分无奈：“哦，你连这个都知道，那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瞒着他。”
“因为你怕他。”李羡语带嘲讽，居高临下地觑视他，忽而俯下身，大手轻轻抚摸那光滑的皮肤，这张脸和这双眼睛，是他一辈子的梦魇与求之不得。
“李云翎，谢景轩与周后间有些你不知晓的东西。你一直明白景轩其实是替周后监视你，纵使你们亲如兄弟、亲密无间，可谢景轩比你整整大了七岁，他从小跟在周后身边，他无论做什么都以家国大局为重。”
“可你不一样。你从懂事起，就在这尔虞我诈的深宫中寻求一份不可得的真心，周后命令谢景轩在你面前杀死你的好朋友周归芳，你不怨他？不，不仅仅是怨，还有恐惧。你害怕有一天，谢景轩也会那样对你。”
“因为在谢将军眼里，你也不过就是个毛头小子。这个人若不是李云翎，换作别的任何人，谢景轩一样会对他好。他敬你爱你，因为你姓李。”李羡与他四目相对，他从云翎眼中发现了慌张，李羡笑了：“翎儿，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是朕。”
“云翎纵然不姓李，景哥哥亦会对云翎真心相待。”太子色厉内荏的驳斥他：“倒是父亲你，若不是帝王，恐怕活不到大结局。”
“朕的翎儿，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李羡幸灾乐祸道：“若他有一天背叛你，又当如何自处？”
云翎淡然答：“他不会背叛我。谢景轩就算是死，也不会背叛李云翎。”当时太过笃定，等到国破家亡，谢景轩亲自抓他入狱，那一刻其实回想起了今天。当一切真正的失去，才明白自己并不是一无所有。
原来谢景轩真的可以背叛他。所以国破家亡那天，谢景轩莫名其妙将他带回从前的将军府，云翎已经准备好面对谢景轩的折磨，他却忽然在他面前跪下，递给他另半块玉佩。
那么信誓旦旦的想让他相信，云翎一直让他和周后蒙在鼓里，他们都希望他做皇帝。
但是，山河已殁。
云翎，无家可归。
“既然翎儿如此断定，朕便祝你，得偿所愿。”
云翎闭目休息，李羡一直坐在他旁边，强迫云翎将手交给他，然后紧紧地握住。李羡不知晓王兮仁逼宫到底有多大胜算，但风雨如晦，这一刻忽然有向死而生之慨，若王兮仁率大军压境，他和云翎都活不成呢？
是否也算生不同衾死同穴。这么一想，倒也没那么害怕了。
斥候连滚带爬，满脸泥水跑进来，跪在两人面前，哭着嗓子：“陛下！大事不好啦！王侍郎与贵妃将咱们围了起来！城防军已封闭城门，陛下，咱们被困住了啊！”
李羡怒吼：“朕养你们这帮酒囊饭袋有什么用？滚！都给朕滚！”
云翎柔声安抚斥候：“没事，你们继续打探消息，安抚军心。将尚未叛变的禁军集中到养心殿，吩咐御膳房把众将士的晚膳做了。”
斥候一愣，抬眼时竟有些感激：“多谢殿□□恤！”说罢匆匆离去。李羡冷笑：“这都什么时候，还有心情吃东西？”云翎开玩笑答：“酒饱饭足好上路。”
李羡反而愈加握紧他的手：“你跟着朕。”云翎拉下脸，沉声道：“跟着你个鬼，你自己跑吧你，我还要断后。”
李羡冷哼：“不可能，你忘了朕说过的话？朕就是到死，你也得陪着朕。”
“哦，你的意思是我可能比你先死？”云翎戏谑一笑：“也对，祸害遗千年。”
“慕容锦呢？”李羡这才想起来，云翎若无其事答：“我不想他掺入皇族内事，寻了个借口让他离开了。”李羡皮笑肉不笑：“你想保护他？”
“想太多。”云翎翻个白眼：“他们来了。”
雨势渐息，兵器交击声如迅疾的鼓点，从低到高，渐次化作汹涌澎湃之势，云翎面无表情地睁眼：“他们打起来了。”李羡抓着他的手心渗出汗：“你怕吗？”
“你先松开我。”云翎漠然起身，一手抓起长弓，将箭筒背在身后，九级台阶下的花园里禁卫军的尸体倒了一片，有人高呼：“护驾！护驾！保护陛下！”
云翎撕下衣襟，蒙住半张脸，在半开的窗户前拉弓，箭头直指躲在众人身后的王兮仁。
王侍郎洋洋得意，还在金銮乘驾上持剑高呼：“杀了狗皇帝！李羡自登基以来，不顾百姓生死，添重徭役，众生苦不堪言！他荒淫无道，滥用秦槐此等佞臣，私吞军饷，将江南拱手让于倭寇！他就是千古罪人！”
“怀灵三年，李羡以莫须有的罪名屠戮左相张潜竹一家，张家历代为大夏栋梁，其女张昀柔更是李羡太子妃，同年他流放谢老将军，老将军是先善帝亲封的功臣，却老死流放途中！怀灵四年关中大旱，他不顾阻拦，执意杀人祭天，屠杀无辜生民数百，使渭北血流成河！这种皇帝要他做什么！”
“李羡……我……问你件事。”云翎忽然松了持弓的手，颤抖道：“王兮仁所言，是真的吗？”李羡抱臂：“说的比唱的好听。你还不晓得？除了张家与谢家是朕下的手，其他事朕悉数交予秦槐和王兮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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