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山河

　　云翎道：“敢问姑娘芳名？”朱明秀恭敬答：“青柳楼老板，朱明秀。”云翎笑了笑：“朱老板，今日之事，不知老板可否当作没见过，”

　　朱明秀面无表情地颔首：“殿下可在此养伤，妾身绝不会将殿下行踪向外人透露。”云翎感激不已：“多谢！”朱明秀唤了丫头进来，对云翎说：“这是小兰，便由她照顾殿下，妾身还有事在身，失陪。殿下好好养伤。”

　　云翎点点头。

　　朱明秀转身欲走，门突然开了，先前救他的小厮着急忙慌地跑进来：“老板，魏全魏大人又来了！吵着要暖玉侍奉他！”朱明秀眼角视线扫过云翎，低声问：“暖玉卖艺不卖身，况且她近日害病，你便去回魏大人，暖玉实在不能陪客。”

　　小厮急忙答：“我也说了，可魏大人就是不听！”

　　云翎隐约听见魏全二字，眼前一亮，这不是羽林军副统领魏全么。正好是名单第二位。云翎闭上眼睛，眼珠子飞快转动，要想个办法，就在此地除掉魏全。但这儿人这么多，全城宵禁后，李羡为了享乐，恩准歌舞坊青楼妓院继续营业。此刻正是热闹时候。

　　况且若在此除掉魏全，定会为青柳楼惹来麻烦。不过如果在这儿杀了魏全，然后将他的尸体扔到荒郊野外，应该没事，回宫之后再拜托李羡保住青柳楼。既以想定，云翎便下定决心。

　　小厮恳求道：“老板，现下只有您能安抚魏大人。”朱明秀摇摇头，冷冷地说：“我知道了。”说罢转身向云翎福了一福：“殿下好生休养，妾身失陪。”

　　“恩。”云翎开始闭目养神。

　　等到门外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云翎先睁开一只眼，只有小兰在那儿熬药，一边好奇地打量他。见云翎睁开眼，便好奇地问：“您真的是殿下？”云翎答：“是。”

　　小兰激动地抱住扇子：“殿下果然像传闻一般，惊为天人。”云翎摸摸腰间的伤，上药包扎后不会流血了，他应该能撑到杀死魏全。事不宜迟，现在和王兮染比的就是行动的速度。

　　云翎向小兰招手：“你过来一下。”小兰全不设防，只兴奋又恭敬地上前，小心翼翼问：“殿下有什么要吩咐小兰的？”云翎坐起身，食指中指并拢，起手点穴。小兰顿时昏了过去。

　　砸脖子这种弄昏别人的方法，还是比较适合五大三粗的李羡。

　　云翎起身翻找，因腰上有伤，不敢太激烈动作，便蹑手蹑脚的翻找衣物。时间紧急，容不得多想，云翎看得出这是歌姬的闺房，他从衣橱里找了一件穿戴方便些的，换下夜行衣，匆忙穿在自己身上。

　　门外传来一串迅疾的脚步声，云翎郁闷地捂住脸，左顾右盼，慌忙藏到屏风后。门开了，是朱明秀：“殿下！”一见没人，小兰还被打晕了，警觉起来：“谁？”

　　不能让她发现！云翎反观自己这一身装束，衣服穿的乱七八糟的，女子发髻他也不会，以至于披头散发，若让朱明秀看见他这副样子，他以后还怎么混！

　　云翎捂住脸。按理讲正常人碰到这种情况，应该立刻跑出去找人帮忙，更何况朱明秀一介女子。想不到朱老板面不改色心不跳，慢慢靠近屏风。

　　很好，云翎心想，只好敲晕了，对不住姑娘。

　　朱明秀却在屏风后立住脚，低声说：“殿下，这里只有我，您出来吧，明秀不会害您。”云翎一顿，什么情况？朱明秀又说：“殿下孤身在此，恐怕是有要务在身，明秀想帮助殿下。”

　　“适才传来消息，说北衙飞骑军统领萧石为歹人暗杀，血迹一路延续至这附近。看来此人，应当是殿下。萧石为害此地多年，掳走我教坊中数名歌女侮辱杀害，多谢殿下为她们报仇，明秀代她们谢过！”

　　云翎满脸尴尬，红着脸从屏风后出来，搂着裙子生怕踩着摔了，披头散发无辜地看她：“我……得杀掉魏全，老板能否想个办法让云翎见他一面。”

　　朱明秀：“……”

　　朱明秀亲自为他梳妆配髻，在额前贴一朵花黄，再摆弄好玛瑙额饰，脑后轻插朱玉步摇，在烛火下明晃晃的耀眼。云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顿时不大认识了，便问：“这……有点……”

　　朱明秀将披帛给他戴上，红着脸说：“殿下……就忍忍吧。殿下这副模样，真是叫同为女子的明秀也要动心。”云翎尴尬到结巴：“那……那就……走、走吧。”朱明秀一指轻轻擦过他的侧颊，笑了笑：“小娘子芳名云音，殿下可记住了？”

　　云翎：“……我……我记住了。”

　　朱明秀为他配上半透明的面纱，云翎在腰间塞了些暗器，朱明秀道：“殿下的弓与匕首明秀暂且替殿下藏起来。”

　　“有劳明秀！”

　　朱明秀轻挽他的胳膊，云翎本想抽开，但忍住了。朱明秀领他进天香居，随即挥退四周侍奉的歌女，魏全的好兴致让朱明秀打断，颇为不爽：“朱老板有什么事？”

　　朱明秀嫣然一笑：“魏大人是我这儿的常客。妾身也早知魏大人多年来一直寻求一位见之不忘的美人，青柳楼有幸寻到一位美人，名唤云音，便带来给魏大人见见。”

　　“云音，过来。”朱明秀朝屏风后轻唤。

　　云翎忍住尴尬，抱瑶琴而出。魏全乐了，又有些好奇，这身段说是女子，也的确曼妙，可个子也较寻常女子高一些，他伸手一指他的面纱，命令道：“摘下来。”

　　云翎真想一瑶琴砸死他，朱明秀用眼神示意，云翎慢慢伸手，摘下了面纱。

　　那一刻魏全这个大老粗忽然想到，美人如玉，莲步轻摇，灼灼芳华，渺渺香烟。

　　他瞪圆了眼，嘴中呢喃：“殿下……殿下……”猛一下站起身，打翻了酒水。朱明秀赶忙上前，大为不解：“魏大人，你说什么？”

　　“殿下！你叫什么，再说一遍！”魏全大吼，朱明秀赶紧解释：“名唤云音，却是个哑巴。”魏全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捏得云翎吃痛，仔细凝视他半晌。

　　云翎惊慌地低下头。魏全肥硕的脸上挤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嘴里问：“怎么哑的？”面对云翎，话却是问朱明秀的。朱明秀立即答：“小时候嗓子害病，哑了，到现在也说不出话来。”

　　“哪里人氏？”魏全回头，眯起眼盯住朱明秀。朱明秀谦恭答：“东都洛阳人，家中双亲皆亡，来投靠妾身的。”

　　魏全武功不浅，云翎不敢轻举妄动，敛了内力，在魏全充满压迫力的视线威逼下轻轻点头。魏全哈哈大笑，也是，太子殿下深居东宫，又身子孱弱，怎么可能流落到烟花地来？是他想多了吧。

　　魏全掐住云翎下颌，拉低了视线注视他：“你可知你很像一个人？”云翎仓皇摇头，魏全放开他：“朱老板，有眼光。”

　　朱明秀对云翎一点头，云翎轻轻颔首，将瑶琴置于台案上，盘腿而坐。香炉紫烟，美人于烟雾缭绕后，十指轻抚，弦音仙调。魏全有些飘飘然了。

　　说实话，这琴音并不咋地，一首简单的清平调，五个音符里错了四个，该高不高该低不低，总之，一言难尽。朱明秀想捂脸，看魏全却如痴如醉，眼也不眨地注目云翎。

　　看来是想起了宫中的殿下。朱明秀躬身退离。居室中便只剩下云翎和魏全。云翎清楚自己向来没有音乐天赋，以前想学琴，吓退了五六个有名的琴师。

　　自那之后，他也懒得再碰琴瑟管弦，每次都安慰自己，不过靡靡之音，不学也罢。琴棋书画四艺，棋能十步定胜负，书能模仿百家，画可巧夺天工，唯有这琴，怎么都学不会，奏出来的琴声简直不忍卒听。

　　倒是难为魏大人了，云翎奏毕最后一个音符。魏全向他招手：“你过来。”云翎款款起身，迈着小步到他身边，魏全瞥他一眼，云翎也看他一眼，魏全道：“愣着干嘛，倒酒啊！你傻？怎么当歌女都不会？”

　　云翎：“……”我忍。

　　云翎伸手给他倒了一杯酒，魏全忽然捉住他的手，在眼前看了又看，哼笑：“你这手怎么像男人的手？”云翎急忙抽回，双手缩回袖中，一言不发。魏全道：行了别害羞了，还不快喂本大人喝下？”

　　云翎持杯喂到他嘴边，猛地手一抖，酒洒了。魏全使劲推他一把：“会不会喂酒？”说罢背对他擦拭衣襟，云翎看准时机，暗器一闪，瞬间扎进魏全的后颈。

　　一切来得太突然，魏全还沉浸这个人很像太子的兴奋里，猛地就让淬毒暗器扎进脖子，一命呜呼。死前仍旧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指着他：“你……你！”

　　云翎笑了笑：“魏大人，别来无恙。”

　　“殿……下……”魏全两脚一蹬，死了。

　　朱明秀推门而入，云翎正在取头上的发饰，她一看他腰间，隐隐渗血，就知道腰伤绽裂，上前按住云翎动作的手：“殿下，妾身帮你，我先带你回我房中。”

　　“那……这魏全怎么办？”云翎扫一眼脚边尸体，朱明秀真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孤身杀了魏全。殿下果然如她所料，并非等闲之辈。朱明秀摇摇头：“我来安排，请殿下勿要担心。”

　　朱明秀将他带回自己闺房中，为他摘去繁琐的发饰，又等云翎在屏风后换回夜行衣，才蹙眉说：“殿下这是要走？”云翎抿唇：“恩，我恐怕韶颜担心，得快回去。”

　　“可殿下的伤……”

　　云翎一看腰间，摇头：“没事，我和锦哥哥经常受伤，这点伤不算什么。”朱明秀点燃香烛，跪坐在榻上，问：“殿下何以要亲自前来，殿下又不会武功，您怎么杀掉萧石的？那些弓箭与匕首，殿下会使吗？”

　　原来我不会武功的形象已深入人心……云翎咽口唾沫：“我……伪装成萧家仆役混进去的。”

　　“那萧石是怎么死的？”朱明秀不依不饶地问，云翎比划道：“就是，一箭射中的，我运气好，正好射中他喉头。那弓箭是我从萧家偷出来的。”

　　“……”说得真好，但朱明秀有点生气：“这么危险，刚刚我一直候在门外，殿下不要我帮忙，我便离开，可殿下万一出了点事怎么办！”

　　云翎身子一抖，赶忙摆手：“我真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殿下还要杀谁？”朱明秀敏觉地问，云翎道：“云翎怕拖累朱老板，这……还是不说了吧。”朱明秀眼一眯：“恩？”

　　“我……”这女人气场好强大……云翎默默从怀里掏出那张名单，双手奉给朱明秀。朱老板笑着收下，摆手：“殿下回去好生歇息，勿要再到处乱跑，殿下受伤，恐怕谢将军是要担心的。”

　　“那个，朱老板，我的名单……”云翎试探着问，朱明秀把名单折进袖中，端起茶呷了两口，又吹进热气，笑道：“殿下请放心，这些人，活不过七天。”

　　这……这么厉害。云翎咽口唾沫：“朱老板，有办法？”朱明秀抬眼：“虽不知殿下为何要除掉这些人，但这上面确实没一个不是奸臣，且时常来妾身这青柳楼中寻欢作乐。只要他们到这儿来，妾身便有办法除掉他们，殿下请勿担心。”

　　“啊，谢谢！”云翎感动得几乎要落泪。

　　朱明秀忽然重重放下茶盏：“殿下！你是太子，你想做什么，只需吩咐我们这些下人便是！你何必道谢，能为殿下效力是我们这些草民求之不得的！倒是殿下你这感激涕零的样子，要如何威慑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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