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山河

　　翌日两人再相遇，一个以为对方不知情，另一个装作不知情，一来二去，还是明君贤臣的做着样子。

　　谢景轩知晓自己对云翎的感情变得奇怪，他刻意不去在意他，不去时刻关注他，他在心底铸下一座王位，然后将云翎捧了上去。

　　慕容肆果然下令让扁素凡入宫。

　　云翎到扁素凡房里看他收拾东西，忍着对满屋子药味的不适，浑浑噩噩地发呆。他只想避开谢景轩，扁素凡不知晓他心思，面带疑惑：“殿下今日怎么了？”

　　“素凡，我也想进宫瞧瞧，你可有办法？”云翎单手撑住下颌，嘟囔似的发问。

　　扁素凡手下动作一顿，他边整理药箱边义正言辞的否定：“不行，殿下安危事关重大，进宫后一举一动全在慕容肆监视下，他若对殿下不利，臣万无两全法护殿下周全！”

　　“你能易容，我便化作你的学徒去，素凡，我要亲自去看看，慕容肆现在的景况。”云翎的语气不容置喙，扁素凡为难地说：“殿下，你不若再好好考虑一番。”

　　他收敛笑容，忧心忡忡地凝视云翎。云翎站起身，走到扁素凡面前，言辞恳切中隐藏几分坚决：“素凡，我既然决心要去，自有办法全身而退。”

　　扁素凡微恼，不情不愿地说：“臣不信。”就在此时，谢景轩推门而入，他和云翎的对话，谢将军听得一清二楚，他双眸沉沉，哑声道：“让他去。”

　　“将军！”扁素凡以为自己听错了，谢景轩最怕云翎受到一点伤，此刻竟如此干脆，他中邪了吗？扁素凡怔愣道：“殿下擅自入宫若让慕容肆发现该怎么办？”

　　云翎本来就是为了避开谢景轩，想不到对方竟直言让他去。他闭上嘴，躲闪着谢景轩情绪不明的视线，目光黏住急切的扁大夫。

　　“复兴大业之途千难万险，以后殿下要遇到更恶劣的情况，此番进宫也是一次锻炼，况且有慕容锦接应，希望殿下安然回来。”谢景轩一番言辞坦坦荡荡，说完便转身出门，不多做逗留。

　　似乎他完全没兴趣关心云翎进宫做什么。

　　扁素凡嘴角抽搐，竟然觉得谢景轩说的有道理，就是和平时的将军不大一样，他慎重地问云翎：“殿下决意如此？”

　　云翎睁大双眼，轻勾唇角：“当然。”扁素凡烦恼地扶住额头。

　　扁大夫无可奈何地位云翎制了张面具，戴上后，只见黝黑的一片脸，他再三检查后，才坐上送去大明宫的轿子。

　　两人的轿子在宫门前停下，慕容肆安排心腹直接将人带进他平日居住的甘露殿。扁素凡和云翎一前一后跪坐下，在香炉旁等了良久。

　　慕容肆来了，看他面向，全不似生病的人，扁素凡俯身拜见，慕容肆双手将他扶起，心头有些疑惑他身后的人为何不动弹。

　　扁素凡晓得云翎不会拜，解释道：“草民亲戚的孩子，叫妄生，还不懂规矩，陛下勿要见怪。”慕容肆对中原礼仪不很苛求，况且他是求大夫的人，懒得与个不懂规矩的小子一般见识。

　　他摆手示意不介意，随即呼退殿中伺候的人，云翎还坐着没动，慕容肆一双眼冷冷地打量过去，扁素凡道：“妄生随草民习医，留他在好助我。”

　　慕容肆点头表示理解，他开口道：“朕听闻扁大夫是扁鹊后人？”扁素凡拱手说：“确实如此。”

　　“想来扁神医该是医术高超，能医活死人？”

　　“陛下抬举，不过是民间信口说说罢了。”

　　“扁大夫和朕的谢将军是朋友？”

　　扁素凡镇定答：“原先认识，草民来京城不久，一直住在将军府上。”慕容肆低头沉吟起来，扁素凡一直恭敬地垂首没说话。云翎不动声色地观察慕容肆，对方紧皱眉头，似在犹豫。

　　云翎突然出声：“先生在将军府上不是为了医好闲散侯的面容么？”

　　扁素凡：“……”

　　“那张脸换了好些大夫都束手无策，唯有先生去了才有些希望。”云翎兴致勃勃地说，似乎丝毫不惧怕不怒自威的慕容肆。

　　慕容肆久在疆场，和打仗的士兵们吃同样的饭、穿同样破烂的衣服，从南蛮一路打进中原，同手下士卒称兄道弟粗野惯了，中原人文绉绉的，他还不好应付。

　　云翎这番不羁之词，反而让他起了好感，慕容肆望向他，这小子黑黝黝的一张笑脸，满盛未涉世事的天真，眨巴眼睛看着南蛮来的帝王。

　　慕容肆忍不住问他：“这话怎么说？”

　　云翎坦然自若地应答：“闲散侯爷的脸被划了数刀，面容溃烂，料是旁的大夫，绝没有我家先生这般好的医术，陛下现在去瞧废帝容貌，比之前好了不少。”

　　“哦？”慕容肆轻挑眉梢，这小子还以为他不信，直起身体，急切地再解释：“还有樊城陈员外的千金，浑身起疹子，躺在床上无法动弹，这样十多年了，也是我家先生去医好的！”

　　他说的这些倒是真的，也没有欺骗慕容肆，慕容肆颔首，云翎所言与属下带回的讯息倒是相同。看来这扁大夫确实医术精明。

　　有了云翎这一出，慕容肆对扁素凡信任更甚，他道：“朕这儿有一位病人想让扁大夫瞧瞧。”

　　扁素凡点了点头：“草民自当尽力。”

　　“朕还有要务处理，待会儿有人带你去，一切有劳大夫了。”慕容肆说罢起身离去，扁素凡拱手辞拜，待慕容肆身影彻底消失后，他才扬起皮笑肉不笑的脸回头觑视云翎。

　　云翎摊开手，耸肩，笑着说：“先生该走了，别让病人久等。”

　　太监持拂尘躬身迎他：“扁大夫请随咱家来。”

　　云翎在宫中长大，对这宫里一草一木羊肠阡陌都熟悉得很，这太监说是带路，从甘露殿到含凉殿原先不远的距离，硬是让他好生绕了几转，绕过太液池，才在殿门前拱手：“请。”

　　云翎眼角视线斜斜的扫过他，跟着扁素凡进去了。老太监始终俯身，不见神情。宫娥见到他来，忙退散至一旁，跪在地上的御医说：“扁大夫请。”

　　金黄纱帐将病人笼在里边，只从缝隙间伸出一只长满老茧的手，扁素凡即刻了然，这便是慕容肆要他看的人，他一手拂袖，躬身用另一只空闲的手号脉。

　　扁素凡倏尔眉头紧拧，脸色霎时黑了一半，良久过去，直到御医催促，才幽声叹口气道：“何故现下才来寻我？这病已入骨，恕素凡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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