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山河

　　扁素凡心头压着的大石稍落，原来云翎只是想让他不告诉谢景轩，他反握住云翎，凝眉号脉，片刻后决定如实相告：“实不相瞒，殿下身染奇毒，我曾在蓬莱学医，在师父医书里学过这号症状，故此才敢断定殿下中毒。”

　　云翎的平静令他有几分心悸。

　　“将军不愿殿下忧心，才和臣商量不告诉殿下。今日殿下既问，素凡不敢不实话实说。殿下千万注意身体，虽是风寒，也可能诱得毒发，殿下不愿意告知谢将军，臣自然不会说。”

　　“有劳素凡操心。”云翎点点头，扁素凡依旧拉住他的手腕，紧张淡去，忧心浮上面颊，他说：“咳血也是毒入骨髓的症状之一，奈何素凡学艺不精，无法想个万全的方子！”

　　云翎想起他从前也经常喝药，倒是把这条命吊住了，他思忖片刻道：“我一直喝药，记得药方，不如写下来，素凡拿去看看？”

　　扁素凡激动地连声说：“好好，还是殿下有法子。”说着捧出纸笔，云翎略略沉吟，眉头微蹙，挥手写就一副药方。扁素凡越看脸色越黑，这特么十味药中三味毒药，虽有其他药材做中和，也是烈药。

　　云翎放下墨笔，点点头：“就是这些。”扁素凡直言说：“这药药性太烈，伤身，殿下身体孱弱，和这药脱不了干系。”

　　“我也不知道，只是有这些药，虽然难喝，不过确实没再出什么大的毛病。”云翎的白衣袖口沾了些墨水，他随意拂拂袖子，继而说：“素凡以后有事，来找我便可，不用多麻烦景轩。”

　　扁素凡笑了笑：“这是自然。”

　　“云翎不打扰了，扁大夫忙你的。”

　　扁素凡躬身：“恭送殿下。”

　　云翎随意步入花园，忍不住想，要是谢景轩知晓他吓唬扁素凡，不知会作何感想。他会怪他吧，云翎唇边浮出一丝无奈的笑，他在花园正中的亭间立了一会儿，寒风习习。

　　也不晓得黄豆到没。

　　身后有人为他披上一件斗篷，云翎回首。谢景轩目不斜视望着亭前满目枯枝败叶，低声说：“寒冬将近，怀灵九年便要过去了。”

　　“恩。”

　　“殿下在想什么？”

　　“我在想，”云翎笑着说，“黄豆来了没？”

　　谢景轩揽住他的肩膀，将他圈进怀里，替他挡住时时来往的冷风，这些事他从儿时起便做得十分应手，他永远都记得父亲的教导，为将来的帝王遮风挡雨，为他斩除荆棘铺平道路。

　　更何况，他还比他小那么多，谢景轩心里或许是下意识的，把他当成当年那个小孩儿。云翎却推开他，小声说：“景轩，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不好。”

　　谢景轩：“……”

　　“殿下长大了。”谢将军莫可奈何地松开怀抱，似乎有些感叹，还有些失落，最后悉数化为唇边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是臣逾矩。”

　　“还有一件事，”云翎说，“明秀是谁？青柳楼的老板？”

　　“殿下如何得知？”谢景轩好奇地反问，云翎笑了笑：“她不要我。我被赶走后，你就来了，想来想去，只能是她了吧。”

　　“瞒不过殿下，随我来，有样东西给殿下看看。”

　　谢景轩给云翎看了鸾凤阁的花名册，从第一页开始竖向次第列着人名，薄薄的几页，不多。云翎大致扫一眼，约摸十个人。谢景轩道：“都是周后亲自招揽的，这上面是直接同我联系的人。”

　　“整个鸾凤阁多少人？”

　　“不到五十。”

　　云翎点点头：“知道了。”他认识的只有朱明秀、秦疏和扁素凡。云翎放下花名册，呆呆着站了一会儿，似乎在发神，谢景轩问：“殿下要见见他们么？”

　　“不必，越少人见过我于我们越有利。”云翎摆摆手，他抬起头，视线正对上书架上的卷轴，他顺手取下来，是夏太祖亲自执笔的《帝训》。

　　云翎眼神稍暗，放下卷轴，谢景轩从他手中接过放回书架。云翎笑了笑：“黄豆怎么还没来？”谢景轩正要说我派人去看看时，仆役小跑着喊叫过来：“王爷，出事儿了！”

　　仆役叫何顺，气喘吁吁地站住脚，接连说了三声：“出事了！”谢景轩眉目沉着：“什么事？”何顺稍稍躬身，气息不稳：“慕容太子和齐澜公子在街上撞见，两人为个小丫头争了起来！”

　　“太子着人来要捉拿齐少爷！一并将小丫头捉了去！”何顺看一眼云翎，又像是不敢直视一般，赶紧低下头，云翎半个身子隐在谢景轩后面，他背对他们，正在翻阅檀木书架上的古籍。

　　“那个小丫头，似乎是太……是侯爷的朋友，名唤月儿！”何顺庆幸自己改口改得及时，废帝这闲散侯的爵位没过三日便传遍长安，成了不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叫长安城里的前朝遗民又恨又无奈。

　　云翎手中的竹简落在架上，他转身离去，谢景轩看一眼何顺，眼神里藏了些埋怨，怪他在云翎面前直杠杠地提起来，何顺吓得身子一抖，想不到襄王只是说：“下去！”

　　何顺赶紧躬身退开。云翎疾步走出屋外，被谢景轩一把拉住：“妄生，别去！”云翎顿住脚，谢景轩不清楚黄豆对他而言会有多么重要，但他明白绝不可让慕容隶接触云翎。

　　“齐澜他们组织书生反对新朝，元合门前出事那晚，是他们暗中策划的，”云翎神情淡漠，看不出他的紧张，只听他淡淡地说，“慕容肆知道吗？”

　　谢景轩想不到他话题一转，他握住云翎的手腕更紧：“不知道，他们瞒的很好。我也不知道，你怎么晓得是齐澜？”

　　“难道——是齐太傅？”谢景轩真没想到，近来在长安城中四处张贴反对新朝的字报的那伙书生，竟然和齐澜有关。

　　齐澜是齐太傅的儿子，这背后定然有太傅的意思。这帮读书人，真是傻得可以。

　　“我见过宋子期，是齐太傅安排的。”

　　云翎反手甩开谢景轩的桎梏，面无表情道：“若慕容隶抓齐澜下狱，太傅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一定不会和蛮人善罢甘休。你也清楚齐太傅的脾性，素来耿直难容不平事，他连皇祖母的意思都敢违抗，父皇差点下诏赐死他，慕容肆怎会容得下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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