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山河

　　“我有一个猜测，”云翎思前想后，忍不住说，“假若关无意造成了这次活尸之乱，而这些里面人的确曾是青云门弟子，那么说不定关无意和慕容璃联手，刻意将我引入地下城。”

　　“锦哥哥说过，”云翎回忆慕容锦避开众人在他耳旁低声说的话，“他说他觉得青云门里有慕容璃的人。”千头万绪，二人仿佛身在巨大的迷雾中，冷不防背后就是一道冷箭。

　　“若真是如此，那么我们在明，对方在暗。想来你我处境该是十分危险。”谢景轩担忧道：“可是你的伤尚未好完全。”

　　云翎低声说：“我有个地方想不通。假如关无意与慕容璃联手将我引入地下城来一个瓮中捉鳖，为什么关无意当时又要独孤珣假扮的谢景轩离开这儿呢？难道他不知此人是慕容璃派来的么？”

　　“但正因为独孤珣这个大活人进来，使得长期压抑对新鲜血肉渴望的里面人生乱。”云翎说：“不如说，正是独孤珣引发了当日之乱，使得地下城的活尸自相残杀，以致毁灭殆尽。”

　　云翎猛然惊醒：“我好像被利用了。”谢景轩凝眉，云翎轻声说：“若里面人大多是青云门弟子，他们不仅会思考而且会说话，若他们说出活尸乱爆发当日的真相，恐怕对幕后的始作俑者极为不利。”

　　“所以这个始作俑者想除掉地下城的里面人？”谢景轩反问，云翎叹口气：“嗯，我觉得关无意对里面人的关心并非是假，他既然帮助他们又怎会想方设法杀他们。而且景哥哥你有没有想过，关无意假设是被陷害的呢？”

　　“陷害关无意的人了解活尸乱的真相，所以与慕容璃联手，不遗余力地斩草除根。慕容璃的瓮中捉鳖，一来使独孤珣假扮的你乱我心神，二来使他这么一个大活人引发地下城动乱，使他们自相残杀以达到灭口的目的，这是一石二鸟之计。”

　　谢景轩沉声道：“说到底你相信关无意，并且认为凶手另有其人。”云翎走到他身边：“对，师父不会骗我，他说关无意心性善良，虽然不苟言笑，但对门中弟子十分关爱，且对师父们礼敬有加。”

　　“师父一直怀疑四年前的青云门命案，真相并非关无意凶性大发咬死亲母那么简单。他认为其中必有隐情。”云翎道：“我们现在立刻回青云门，我担心事情不会这般简单结束。”

　　谢景轩仍旧不信任关无意，而且云翎太容易凭经验断事，在看人这方面他的眼光向来不准。云翎发觉他神情有异，明白他的想法，说：“我也不是相信关无意，至少目前看来，最有嫌疑的人的确是他。”

　　“所以我们现在回去，只要他们有动静，我们必然会察觉。”云翎道：“现在先勿要打草惊蛇。”

　　谢景轩毫不留情地说：“你相信月儿，结果月儿将你的身份透露给慕容隶，你相信慕容肆，结果慕容肆不遗余力地要除掉你，以致错杀黄豆，你相信慕容锦，结果慕容锦差点把你害死。”

　　云翎有些尴尬，无奈地说：“失策失策。”谢景轩道：“圣人千虑必有一失。”云翎背对他往外走，边走边说：“我知道，我不会再凭感情用事，你放心。”

　　谢景轩上前，自后面一把攥紧云翎的手腕，沉声道：“翎儿，我不过担心你相信的那些人，会置你于死地。”云翎紧咬下唇，闷声说：“我知道。”谢景轩叹口气，松开他：“走吧。”

　　两人一路无话回了青云门。云翎清楚他和谢景轩之间出现了分歧，谢景轩十分怀疑关无意并将之确定为幕后真凶，而云翎因为和师父非鱼散人的关系，不大愿意彻底地怀疑关无意。

　　但两人都清楚，重重迷雾里，所有的线索，最终都指向了青云门掌门关无意。

　　云翎和谢景轩二人回青云门客房后，云翎坐立不安，起身道：“我想去后山。”谢景轩反问：“现在？”云翎点点头：“事态紧急，争分夺秒。”谢景轩明白他的意思，给云翎加了件衣裳以免他夜里受凉，“走。”

　　两人摸黑向后山去了，为防打草惊蛇，两人都未曾执火杖。山里路崎岖，走的不顺畅。云翎仰头望向天际明月，怔怔地呢喃：“快十五满月了吧。”谢景轩拉他一把：“看着脚下！”

　　云翎差些跌倒。他撞进谢景轩怀中，咂咂嘴说：“真黑，啥也看不见。”谢景轩莫可奈何地笑了笑：“这可是你要出来的。”云翎吸口气，夜里薄凉涌进肺腑，他思忖片刻说：“很少夜里走山路。”

　　谢景轩打横抱起他，两只眼睛紧紧盯着脚下不远处，避开石块和露出地面的粗壮树根，脚踏进松软的枯枝落叶里，气息沉稳，道：“我走过，许多次。”云翎心安理得扒他怀里，面朝上正好盯着头顶明月。

　　“你夜里急行军，常打得对方出其不意，是故北漠称谢家军为夜袭奇兵。”云翎眨眨眼：“在下远在东宫，对谢将军的轶事略有耳闻。”谢景轩垂眼看他：“跟你学的。”

　　云翎纳闷：“我又不会打仗。”谢景轩想到这事儿，忍不住笑意，眉眼开朗道：“你小时候恶作剧，白天整不到人，就晚上摸黑去，你忘了？”云翎一想，了然：“我绊倒过好几个太监宫女，白天他们一个个门儿精，躲着我走，只有晚上去咯。”

　　谢景轩说：“你就是皮得很，周后都拿你没办法。”云翎恼了：“我不皮，我这叫机智。”谢景轩抱着他走到将要到山峰的位置，几个青云门弟子窜了出来，云翎甚至有种错觉。

　　仿佛他们下一句就会说，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之类。然后青云门弟子冷冷开口：“青云门禁地，请勿靠近。”

　　云翎和谢景轩对视一眼，云翎说：“算了，走。我就说不要深夜赏月，景哥哥你非不信。”

　　谢景轩无奈地说：“我以为你喜欢。”

　　两人返身往客房的方向走。只听身后草木窸窣，没一会儿，动静全无。云翎和谢景轩对视一眼，他从谢景轩身上下来，和他并肩回了屋。山里凉，谢景轩生火炉烧了热水给他喝。

　　两人泡了脚又爬上床，云翎睡里面抱着他的食月弓若有所思，谢景轩两手撑在他双耳两侧，俯身看他：“又想什么呢？”云翎砸吧嘴：“我们好像被监视了，那条路那么偏，青云门弟子都能准确无误地拦住咱们。”

　　谢景轩往下凑近他，哑声道：“张嘴。”

　　云翎依言松开紧闭的牙关，谢景轩顺势压了下去，云翎丢了手里的食月弓，反搂住谢景轩的脖子，脸涨得通红，直到谢景轩察觉他呼吸几乎停滞才放开他，刮了下云翎挺翘的鼻梁：“你说咱两在屋里做这个，跟踪咱们的人看得见么？”

　　云翎顿时惊醒，翻转身侧对他，面朝里嘟囔：“知道你还乱来。”谢景轩自他身后拥他入怀，小声说：“忙了一天，现在没事儿了，我就想问问你，对慕容锦，你怎么想的？”

　　云翎心中一惊，转过身来慌忙解释：“没怎么想，真没。”谢景轩眉眼沉下去，肃然道：“你就未曾对我说过真话，你喜欢过慕容锦，和李羡。”

　　“……”云翎讪笑着移开视线，语气有点急：“你不能什么帽子都往我头上扣，你这样认为，不如说我见一个爱一个。”谢景轩很想点头表示你说得对，但他止住了，眉眼稍暗：“你待人温和，不过到对李羡和慕容锦那种地步，我很难不乱想。”

　　李羡仗着亲爹的身份要挟他，慕容锦呢？仗着云翎欠自己的，向他宣泄着自己的感情。云翎已经够纵容这两王八蛋了，甚至纵容得有些过头。

　　“还记得去年冬天你在谢府么？”谢景轩问，云翎轻咬下唇：“什么啊？”谢景轩支起脑袋，在他耳边低声提醒：“你和慕容锦见过两次面，离开谢府去黄豆家之前，慕容锦偷偷来见过你一次，你在睡觉。”

　　“他亲了你。”谢景轩说，云翎脸色刷一下变白：“你看见了。”谢景轩点点头：“他走之后，你笑了。”云翎低头，脑袋钻进谢景轩怀里，囫囵道：“对不起。”

　　谢景轩轻拍他后背，即使头顶一片草原也要保持微笑，何况那时他也并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感情。无怪慕容锦和李羡会捷足先登。只是在那么胡乱潦草的时光里升腾起的朦胧意绪，终究比不过他和云翎十年的相伴相依。

　　云翎最终还是会回到他身边。

　　“那天在茅草屋里，锦哥哥问我爱过他没有。”云翎颤抖道：“我没有。我想来想去，觉得怀灵七年到去年冬天对锦哥哥的感情，都在待你之下。所以我不认为我有喜欢过慕容锦，但是……要是没有你，我可能会像你以为的这样。”

　　“李羡呢？”谢景轩追问，云翎抬头，一双眼直直地凝视他，两人视线交叠，云翎深吸一口气：“你真的想知道？”谢景轩缄默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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