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山河

　　宇文睿哈哈大笑：“成了，咱不说这个。你府上的独孤珣，我听闻他对你有意，你怎么看？”慕容璃摇头，颇有些纳闷：“是可塑之才，就是吵得很。”宇文睿好整以暇地说：“听说他每天叫你早起，硬生生把你晚睡的毛病给改了。”

　　“是。”慕容璃无语。宇文睿又问：“你找的那个三月，便是前夏太子李云翎吧。”

　　一提起这个人，慕容璃脸色变得难看，咬着牙狠声道：“我非得把他揪出来不可。慕容肆没用，信上说已诛杀李云翎，若非慕容锦说漏嘴，还不知道原来慕容肆杀了个假的。”

　　宇文睿颔首，若有所思：“传闻前夏太子李云翎有天人之姿，聪慧过人，他能从慕容肆手下逃生可见道行不浅，你有把握抓住他？”慕容璃笃定道：“我已在他们行经路上部署，又与青云门中内应接洽，不日定能拿获此人。”

　　宇文睿了然，过了一会儿再问：“夏知遗，找到了吗？”慕容璃抱拳：“我的人一路追踪，寻至利州城，我看快了。”宇文睿笑道：“你办事，我自然放心。就是这三月，你活捉他之后打算如何处置？”

　　“这……不知，慕容锦说他也不过一个亡国废帝，但我听他口气，这李云翎本事不小，”慕容璃迟疑半晌，说，“实不相瞒，我看哥哥对三月似乎情谊甚笃。至于慕容肆何故突然与我北狄称降，听慕容锦说亦是因三月从中作梗的缘故。”

　　“他助慕容锦夺帝后便与谢家的谢景轩离开长安，慕容锦的意思是他们向着九黎苍冥谷去了。”

　　宇文睿：“去苍冥谷做什么？”

　　慕容璃：“不知，慕容锦不曾告诉我。我没能从他嘴里套出来，一旦涉及三月，他十分谨慎小心。”宇文睿凝眉：“他若关心三月，你咄咄逼人要报仇，他自然不肯轻易提及，你该欲擒故纵。”

　　“我本意试探他。”慕容璃解释说：“但他明知三月是我们仇人，依旧不知悔改向着三月。”宇文睿皱眉：“小璃你想过没有，都这么多年了，当年的仇恨何不放下？那会儿他也不过四岁，能懂啥？”

　　慕容璃有些激动：“不可！周后设计害死母亲，前夏害我一家家破人亡，这笔账冤有头债有主，我必要三月百倍奉还。”

　　宇文睿清楚他性子倔，敛了眉目，不再劝他，慕容璃急切地说：“汗王，李云翎是李夏血脉，就算我不去报仇，您能容得下他？”

　　宇文睿摆手：“容不容得下又如何，当年周后在世，打得我北狄服服帖帖，周后与我族交换契约，她放过我们但条件是要宇文氏奉李云翎为君王。我们怀灵年叛夏，那一纸契约却还在帐篷里供着。”

　　“我再如何想除掉李云翎，也不能不将他奉为上宾，否则让天下人看我宇文氏的笑话？”

　　慕容璃不甘心：“把他交给我，我能让他生不如死，再掀不起风浪。”

　　宇文睿是想除掉云翎的，但此事最好神不知鬼不觉，交给慕容璃去办最合适，他颔首：“有劳小璃。”宇文睿低头沉吟，过一会儿忽然想起来：“西戎的双龙玉佩可有下落？”

　　慕容璃迟疑：“这……并没有，西戎探子没什么动静，我看他们是放弃了。”

　　胡桃进来换走凉了的酥油茶和鸭肉，宇文睿瞥她一眼，目光追随她思索一阵，回头道：“放弃最好。不过西戎贼心不死，我们必须先他们一步寻到玉佩。”

　　慕容璃抱拳行礼：“遵命。”

　　两人聊到深夜，慕容璃依依不舍地被宇文睿赶走了。他回家时看见他的蠢哥哥慕容锦瞪着一双黑眼睛出神，慕容璃换了一张冷酷的脸，上前问：“哥，你做什么呢？”

　　慕容锦失魂落魄道：“独孤珣让我对你好些，我以为他说的有道理。”

　　慕容璃：“……”

　　慕容锦一把按住他双臂，仰头问：“小璃，你老实告诉哥哥，是不是宇文睿强迫你！”

　　“……”慕容璃不太愿意和慕容锦分享他两的亲密关系，冷冷地瞥他一眼，转身走了。慕容锦喊住他：“小璃，我答应你，我帮你诱骗李云翎，但事成后，你与我离开北狄。哥哥不会让宇文睿再伤害你。”

　　慕容璃一脸莫名其妙，回了自己屋中，写了几封信递给暗卫，将任务安排下去后想了许久也没什么别的事，洗了个澡上床睡觉。

　　独孤珣出现时，慕容璃刚要睡着，铁骑将军临危不乱，冷漠无比地看着独孤珣往自己床上爬。独孤珣边爬边委屈地耸鼻子：“小璃，宇文睿没伤着你吧，让我看看……”

　　慕容璃还不晓得他和慕容锦怎么脑补自己的，不胜其烦道：“独孤珣，滚开，我要睡觉。”独孤珣锲而不舍地爬上床，又一脚被慕容璃踹了下去，独孤珣左顾右盼，终于从壁橱里摸出一套棉絮。

　　他把棉絮一轱辘铺慕容璃床底下，屁股朝外一扭一扭的爬进去，硬把自己这么大个儿塞进去了。慕容璃哭笑不得：“你到底做什么？”独孤珣从床底下探出个脑袋：“我得陪着你，以免你想不开。”

　　“我为什么想不开？”慕容璃无语反问，独孤珣匆忙打断他：“你不愿说咱就不说，啊，小璃，咱不提这事儿，那就是个老不死的，你就当让狗咬了几口！”

　　“蛇精病。”慕容璃闭上眼睛：“闭嘴，睡觉。”

　　后来每每提及慕容璃和宇文睿的关系，独孤珣都会说咱不提，咱不提，末了加一句你别伤心。他不愿去思考另外的可能性，比如若慕容璃真的厌恶宇文睿，他为何不想方设法离开他，反而竭尽心力为宇文睿瞻前马后。

　　有一天当独孤珣回首往事，他或许会庆幸，那时不敢去触碰的那扇门，其实为他预留了追逐慕容璃的可能性。

　　他可以鼓励自己留在小璃身边，纵使把他捧成了高高在上的小心眼的王，他任打任骂任劳任怨，从同情他到爱上他，起源于误解却最终成就了他的爱。

　　他会抱着怀里嚎啕大哭的慕容璃心想，幸好那时不曾转身离去。他们身后的王朝已然覆灭，硝烟四起，而那个第一眼就相中的人，正在怀里。

　　独孤珣百般不情愿地答应了慕容璃的要求，扮成谢景轩诱骗三月。后来独孤珣发现这个叫三月的人，很温和，孱弱的身体却透出一股莫名其妙的强大，他同样有十分冷酷的一面，却不常见。

　　或许再很久以后，在史书上，会留下这样一笔，前夏太子李云翎与慕容王室慕容璃并称为战乱年代的双杰，他们杀伐决断凌厉果决，慕容璃以其计取敌人头于千里之外，而李云翎一把食月弓百万军中直取敌将首级。

　　他们各有所长，却无不令时人叹服。

　　虽然以后的事未有可知，但现在的慕容锦只是想，就要再次见到云翎，他却背负着对立者的角色，注定要给他留下伤害。

　　·

　　慕容锦说了些自己的推测，云翎摩挲下巴：“这不行，小璃不像是没主见的人，他定然有自己的思量，就算他真的同宇文睿有隐情，他自己不说，你莫要缠着他追问，免得惹他烦厌。”

　　“就这般放任他和宇文睿……放任宇文睿伤害他？”慕容锦不甘愿道，云翎掌心托下巴，唔了声：“小璃若真如你所说，他性子要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又为何要容忍宇文睿的欺压，凭小璃的本事，不管去哪儿都有人愿意收留。”

　　“万一小璃自己留下来的呢？”云翎说出自己的猜测：“万一，我是说，万一他对宇文睿并不嫌恶呢？”慕容锦仔细一回想，似乎是有这可能，好像说铁骑将军和汗王有一腿的风言风语一直到处乱飘，也不见好强的慕容璃阻止。

　　一想到这儿，慕容锦更惊悚了，连忙否认：“这不行，宇文睿的年纪都够当小璃的爹！”云翎满头黑线：“你关注的地方不对劲。锦哥哥，你实在不放心，便回去小璃身边。”

　　慕容锦想了想，是真不放心这个阔别十多年再重逢的亲弟弟，他又不放心云翎，忧心忡忡地问：“你呢？你怎么办？翎儿，你身体尚且虚着，小璃是铁了心要活捉你，我劝不动。他若再次伤你……”

　　“你帮他。”云翎果断说，慕容锦脸色刷地白了，嗫嚅着嘴唇欲言又止。

　　云翎又拍了拍他的脑袋，柔声劝他：“你与小璃阔别十四载，于情于理你都该帮他。我与你毕竟非亲非故，甚至有杀母之仇，你起誓的心意我记下了，但不作数，若哪天有报应，全报应在我身上。”

　　慕容锦急了，张嘴要反驳，云翎不容置喙道：“锦哥哥，离开翎儿才是你最好的选择。回小璃身边去吧，我的任务已经完成，翎儿不必再扮作你的弟弟，因为他回来了。”

　　“珍惜亲人。”云翎指了指自己：“你看我，亲人都没了，妻子也没了，孤家寡人一个多可怜，你若是不回去小璃身边，他也是孤家寡人一个，你忍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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