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山河

　　杭白吵嚷起来：“你不拦着圣子，任由他胡来？谢将军你是脑子有坑吗？”谢景轩拔剑出鞘，指着他的鼻子说：“救秦疏，收拾东西，回九黎。”

　　赵小二咽口唾沫，瑟缩一旁，杭白怒了：“救不了，我现在手上根本没有一毛药材，况且解十日绝需九黎族内的寒星草做药引，我束手无策！”谢景轩收剑入鞘，视线扫过赵小二：“保护秦疏，否则……”

　　赵小二连连点头：“您放心您放心！”老板让他浑身寒气吓了一大跳，心想这人怎么跟尸人一个德性，谢景轩不咸不淡的冷漠视线扫过他，老板顿时跪在地上磕头：“您放心您放心！我活一天有他出一天气儿！”

　　“走。”谢景轩抓起行囊，率先步入漆黑的夜里，巨大的威压消失，杭白意外有种松口气的错觉，但一放松下来便想到生死难卜的云翎，不敢耽搁，背上自己的行囊跟着谢景轩去了。

　　这头云翎头脑一热抛下他们就跑了，此刻在密林中盘旋，枣红马驮着他跑了一路，撒蹄子罢工，云翎只好下马靠一颗巨大的针叶松席地而坐。

　　“景哥哥……等我。”云翎环抱双膝，仰头望天，他背后的伤口已经结痂，云翎满手是血，他扯了把树叶擦拭干净，一股腥臭和淡香交杂，云翎摸摸鼻子，好臭啊。枣红马本来在他身旁吃草，此刻离了八丈远，死活不往这边来。

　　云翎叉腰起身，对着那头马说：“你过来。”

　　枣红来撩了撩尾巴，抬了两只圆滚滚的大眼睛望他，埋下脖子吃草，云翎翻个白眼：“好，你不过来，我过去。”云翎刚迈出半步，枣红马撒丫子又跑到八丈外，并且警惕地打量他。

　　云翎：“……”

　　他低头，重新坐下，无聊地拉扯手里编织好的草绳。尸人都是白天出没，怎么今晚又出现了？云翎沉思起来，看他们似乎有意识，不管不顾地抓谢景轩，难道大堂里三个尸人是故意引开他，剩下两只好借机弄走谢景轩？

　　云翎仔细回忆当时的情形，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尸人是有意前来，究竟为什么？

　　“汪汪汪！”

　　正当云翎沉思时，一条花斑狗忽然出现，狗离得远远的，却不停朝他吼叫，屁股上的尾巴摇得跟骨碌转的风车一般。云翎瞪着眼：“别叫，你真吵。”花斑狗原地转了两个圈，没过多久，它身后跟来一个男人：“小三，莫叫。”

　　云翎皱眉，好熟悉的声音。那男人终于出现在月光下，却不认识，左边脸颊布满红创，像是烧伤，整张脸狰狞得有些可怕，他一抬眼见到云翎，怔住了。两人视线相对，互相打量起来，男人率先开口：“你是谁，何故在此？”

　　云翎老老实实地答：“我名叫云翎，长安人，流落至此，不慎让尸人咬伤，无处可去。”花斑狗缩到男人身后，竖起尾巴使劲摇摆，男人半蹲下身，抚了抚花斑狗的后背，那狗蹭着他的手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男人说：“你染上了尸毒。”说话间向他走来，云翎起身退了半步：“你别过来，我会伤着你。”男人满是伤疤的脸，看不出神情，只是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恻隐，沉声说：“我有药，能抑制毒发。”

　　云翎瞪大了双眼：“真的？药该是很珍贵吧，你能帮我吗？”男人思忖片刻，颔首：“走吧。”云翎傻呆呆地反问：“去哪儿？”男人说：“我家。”说罢转身往西南方向走。云翎心想，是利州城的方向。

　　一路沉默无话，云翎挠挠侧颊，安静得有些尴尬，他亦步亦趋跟在男人身后，小声问：“你呢？你为什么在这儿，利州不是鬼城么，很危险，为何不搬走？”

　　“十万个为什么。”男人冷漠地评价。云翎便晓得他是嫌自己话多，缄默了，抿住下唇不言语。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山坡下一间破破烂烂的草房，巴掌大的小院前堆满草垛。

　　男人爬上草垛翻了过去，云翎望着眼前山一般的干草，到底是飞过去还是爬过去呢？他认真地思考半晌，入乡随俗，爬过去吧。

　　云翎撸起袖子，学着男人的样子攀过了草垛，爬到顶要下去时忽然四肢无力，云翎哇地叫了一声，扑腾着倒头栽下去。

　　本以为完美头着地，却兜头砸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云翎怔住了，男人也愣住了，僵住身体。云翎挣扎起来，男人却没有放开他，而是顺势打横将他抱进屋内，放到他那张铺满稻草的石床上。

　　云翎挠挠侧颊：“呃，谢谢。”

　　男人头也没回，进了小厨房噼里啪啦倒弄起来。云翎肚子饿了，他摸摸饿瘪的肚皮，盘腿坐起身，花斑狗呜咽两声，警惕地打量云翎。云翎朝它勾手：“你过来。”花斑狗冲他汪汪叫，猛一下子扑上脸。

　　云翎躲闪不及，花斑狗嗷呜一口咬了他另半边肩膀，痛得云翎倒抽一口凉气，一把捉住了这条胆大妄为的狗崽子。花斑狗汪汪汪地扑腾起来，抬腿尿了他一身。云翎甩开他，跳下床，满身七零八落还奇臭无比。

　　“你太过分了！”云翎委屈地指责道，花斑狗得意洋洋甩尾巴，云翎晓得自己从小到大不招小东西喜欢，头一次学骑马让赤兔马摔下来好几次。云翎后背是血，前面是尿，浑身狼狈，简直哭笑不得。

　　他正手足无措时，男人过来了，一见这情形大约明白几分，呼道：“小三，回来，不许对客人无礼。”

　　云翎坐立不得，尴尬又无奈地立着，男人打了盆温水过来，手里抱着两件衣裳，生冷道：“脱衣服。”云翎伸手解自己的衣带，男人见他动作拖沓，上前帮他一把扯掉破落不堪的上衣，道：“坐下。”

　　云翎上身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他寻一张石凳坐下，双手掌住大腿，男人动作麻利地帮他擦拭上身，找了柔软些的布料撕成条把他伤包扎了。或许是云翎的错觉，他老觉着身后的男人若有似无地抚摸过完好处的肌肤。

　　云翎不禁打个冷战，想多了吧。头顶传来男人不温不火的声音：“躺床上，脱裤子。”

　　云翎：“……不，不用了吧，我下面好着呢。”

　　“尸毒传遍全身，你便会完全变成尸人，我查看你情况。”男人不冷不热道，云翎干笑：“我……我自己看。”男人漠然道：“我是为自己的安全着想。”云翎挠挠侧颊，乖乖去石床上躺下，纠结地脱了裤子，留下一条棉白裤衩。

　　男人说：“裤衩脱了。”

　　“别吧。”云翎委婉地拒绝，男人却油盐不进：“都是男人，你害羞。”云翎一想也是，虽然有些奇怪，他张了张嘴，半晌，在男人目光的逼视下，默默脱了遮私的裤衩。男人手里捏着一个精致的锦盒，打开一看，全是药膏。

　　他让云翎躺下，细致地帮他擦起药来。云翎按住他的手：“我自己来。”男人却恍若未闻，自顾自帮他涂抹。云翎耳根微红：“痒。”男人的力气加大了，将他全身皮肉搓得通红。

　　云翎：“……”

　　痛楚不堪的擦药过程终于结束，云翎套上男人给他的粗布衣裳，刚想问，却不知道他的名字，尴尬地问：“多谢兄台，敢问兄台贵姓？”男人抬眼，视线漠然扫过他：“容云。”云翎点了点头：“容兄，请问你为在下抹的药是？”

　　“延缓你尸毒蔓延。”容云收起锦盒。云翎是觉身上好了许多，抱拳道：“多谢。”容云瞥他一眼：“生疏。”云翎嘿嘿一笑：“你贵庚？”容云道：“周岁二十三。”云翎乐道：“我周岁十七。兄台对在下有救命之恩，我称呼你一声容哥哥，如何？”

　　容云手中动作微僵，顿了顿说：“随你。”

　　说完转身去收拾石床，又抱了一捆稻草回来扑上，从箱子里掏出衣服铺满整张床，说：“休息。”夜已经深了，云翎浑身疲乏，想了想也该休息，便说：“你睡，我随便找块地休息。”

　　容云不容置喙道：“挤着睡。”

　　两大男人挤着一张石床，云翎翻来覆去睡不着，反复思索容云带给他的意外的熟悉感。他以为身旁的人已经睡着了，辗转反侧，忽闻他一声：“做什么。”云翎僵住了，小声答：“我总觉得认识你。”

　　容云侧转身面对他：“我不认识你。”

　　云翎愣神，半晌笑了笑，低低地说：“错觉。”容云忽然将他搂进怀里，吓得云翎一动不敢动，容云大约是以为他害怕，轻拍他的后脑勺，冷冰冰地安抚道：“半个月不会尸变，放心。”

　　云翎抬眼，纠结地问出心中疑惑：“你认识……慕容锦吗？”

　　容云拍他的手一顿，良久，抚了抚他的后脑勺，冷漠答：“不认识，是谁？”云翎大约是记起往事，眉眼稍黯，落寞道：“我哥哥。”容云说：“你姓慕容。”云翎否认：“我姓李。”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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