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山河

　　“若擅长治皮肉伤，便分在一类，善于治疗内脏毛病，又分在一类，如此分门别类，方便病人自己找相应的大夫诊治。”云翎挠了挠后脑勺：“具体怎么分我不如你们清楚，像什么奇经八脉，五脏六腑，你们弄吧。”

　　杭白问扁素凡：“你懂了吗？”

　　扁素凡凝眉：“大约明白。”

　　杭白凑到扁素凡身边，嬉笑道：“不如扁大夫教我这该怎么弄。”

　　扁素凡望向云翎，云翎手撑下巴，一脸看戏的悠闲，眯眼轻笑：“我看行。”扁素凡是清风明月，淡漠着素净柔和的一张脸，也没笑，颔首：“谨遵殿下吩咐。”

　　云翎在一楼大厅里看了会儿。

　　来的人不少，全挤在门口，偶有人踏上前问真不要分毫，得到肯定的答复才哆嗦着把身后的患病亲人扶上前，于是仆役帮忙送到楼上，过一会儿那人下来说真有大夫，人们才一哄而上。

　　扁素凡站他身边，笑眯眯地说：“殿下这是狠宰了明秀一笔。”云翎回眸，捂了他耳朵在他耳旁低声说：“让明秀安排个信得过的掌柜，每来一个都把名字记下，说这是先欠着的。”

　　扁素凡微略诧异：“殿下不是说不要报酬的么？”云翎缄默，半晌后说：“总有用的，先记下来。”扁素凡点头：“是。”

　　杭白寸步不离的跟着两人，仿佛扁素凡身后的跟屁虫。云翎让他弄得有些无语，对杭白翻个白眼：“我说菊花白，要不我先闪人不打扰你俩了？”杭白委屈：“圣子怎么晓得我外号……”云翎哑然，纳闷：“杭白菊不就是种小菊花么？”

　　扁素凡笑出了声，杭白颇不愿意承认，不甘不愿地答：“是。”

　　杭白拉住云翎的手腕，扯他到一边，避开了扁素凡，才压低嗓音严肃地问：“扁大夫有心事，圣子可知晓？”

　　云翎回眸望一眼安静不语的扁素凡，其实扁大夫真不适合这般笑眯眯的样子，初见他时，恍如山间清溪中倒映的明月，可惜这刻意的笑容仿佛水纹，搅碎了一番风月。

　　“菊花白，这事儿你自己问他呗，”云翎摊开手，“我不知。”杭白显然不愿善罢甘休，堵着他问：“你不是他主子吗？你都不关系自己下属心理问题的？”云翎抬手拍拍他脑袋：“杭白，打什么鬼主意呢？对我家大夫这么上心。”

　　“我就觉得他长得好看。”杭白坦白一笑：“是我喜欢的类型。”

　　云翎：“……”怎么听着这么像渣男。“我不管这些的，你想知道自己问。”云翎拨弄手指，戏谑道：“你这喜欢来得跟阵风似的，别是去的也快吧，啊？”杭白不乐意了：“圣子，我十分专一的。”

　　“我信了。”云翎摆摆手：“我先回东宫，你和扁素凡商量着把剩下的事弄完，别到外面晃悠，当心让有心人盯上，具体的你听素凡的，懂了？”杭白左手叉腰，目光投向不远处安静的扁素凡：“到了中原，自然听你们中原人的。”

　　“不过圣子，我今年一百岁正好，”杭白眯眼，“你这口气是在怀疑我的智力还是年龄？”云翎一顿，嘴角抽搐，怎么忘了九黎族皆是一堆老古董，他哈哈一笑：“没，我看你可爱。”

　　杭白：“……”

　　云翎临走时，只觉扁素凡幽怨地望他一眼，再回头时，杭白已厚颜无耻地揽了扁大夫进去内院。朱明秀安排的轿子将他送回了宫里。

　　云翎前脚刚进银杏殿，后脚就让虞繁期拉住，虞画师双眼中露出怀疑，嫌恶地问：“你是如何从倌馆中逃出来的？”云翎纳闷：“你在说什么？什么倌馆？”虞繁期道：“你不知道？”

　　云翎摇头，忽然严肃了脸，双目攫住他：“虞画师你趁我醉酒，偷了我的美人图献给贵妃，不是无耻？”虞繁期使劲推开他，云翎后背撞上门框，两只却眼睛却炯炯有神地盯住了他。

　　虞繁期讪笑：“不就一幅画么，我们两兄弟谁跟谁啊，那画谁献上去不都一样么？”云翎竟然觉着他说的有点道理，平静下来：“好吧，我还有事，失陪。”虞繁期忽然拉住他：“喂你，你不生气？”

　　云翎撩撩眼皮：“你都说我们是兄弟了，我跟兄弟置气做什么？虞兄，好自为之。”

　　云翎合上门，将虞繁期阴晴不定的一张脸拦在门后，到院子里看黄豆写字，好半晌，低笑着说：“字越写越好了。”黄豆放下笔：“妄生哥，你去看过医馆了？”云翎点点头，在他身旁的石凳上坐下。

　　“弄得怎样？我也想去看看。”黄豆拨弄落到他肩上的银杏叶，云翎低头，视线扫过那只手，从初见的黝黑逐渐变得白皙。云翎抬眼，笑了笑：“不行，人多危险。下次吧。”

　　“黄豆，想学武技吗？”云翎又问，黄豆脸上的失落瞬间换为欣喜，连连点头：“想，当然想。”云翎拍拍他的脑袋：“回谢府，让景轩找个人教你，如何？”黄豆迟疑：“不陪着你？”云翎扑哧一笑：“我又不是小孩子，干嘛要人陪着。”

　　“可是你……”黄豆欲言又止。云翎稍顿，沉默着拿起笔在纸上随意涂抹，半晌，甩了笔说：“上次我失去神智，误伤了你。”黄豆还以为他要说些啥，不在意道：“小事，再说你又不是故意。”

　　“不，我是担心，”云翎干脆说出心中所思，定定地注视他，“你必须学些防身的招式。在我身边，很危险。你娘便因我而死，想害我的人那么多，你在我身边，更要千万小心。”

　　黄豆默然，片刻后扯开唇角，笑着说：“我学来保护你，成不？”云翎严肃道：“是保护你自己，学任何东西都得先为了自己。”黄豆笑容淡去，一番好心对方竟然不领情，他看云翎板着脸，没了趣，瘪嘴：“哦。”

　　云翎说：“那你答应了？我让素凡带你回去，景轩会为你找一位不错的老师。”说完再看他一眼，转身回去内室，从小布囊中拨下十多枚银杏叶暗器，这些是带毒的，他包好交给黄豆：“防身。若有歹人，待他近身后，你直接给他扎喉咙里。”

　　黄豆推回去：“你统共才摸出二十枚，为何一半多给我？你自己怎么办？”云翎面无表情：“我自保不用这些，我用脑子。”

　　“……”黄豆一把抢了暗器，真想全给他扔花坛，抱着胳膊不屑：“哦，妄生哥，你是想说我没脑子是吧？”

　　云翎一本正经地点头：“恩。”

　　黄豆：“……好，我今天就回谢府，非得学给你看。”说罢将暗器揣回自己怀中，不服气地瞪他一眼，云翎又提醒他：“这暗器有毒，你小心使用。”黄豆摆手。

　　没多久扁素凡来了，脸上的笑没了，神情淡漠，冷冰冰的初春的溪水般，透着股寒气。云翎抱怀，笑眯眯地说：“扁大夫，菊花白没对你咋样吧？”扁素凡一听这名字就头疼，微微扯开唇角：“殿下，您就可劲儿折腾臣吧。”

　　“我没怎么样啊。”云翎一脸无辜。

　　扁素凡：“……”没怎样会故意将他留在医馆？扁大夫高深莫测道：“是，给臣下拉皮条，这种事只有殿下干得出来。”云翎哈哈一笑：“莫在意，你不愿意他又不能拿你怎样。不过我是希望九黎与蓬莱友好相处，生逢乱世，门派恩怨暂且放下为好。”

　　“我与杭白关系亲近，并不表示九黎和蓬莱不是对手。”扁素凡轻轻叹气，对云翎说：“殿下总是天真。”云翎不置可否，交代他将黄豆带回谢府，扁素凡点头，带上黄豆便告了辞。

　　黄豆临走前不舍，走三步回一次头，每次回头都看见云翎笑着对他招手，直到走远了看不见，方才怅然若失，有些失魂落魄地跟在扁素凡身后。扁素凡淡淡道：“这般舍不得殿下？”

　　黄豆啊一声，抬头，恭敬地答：“妄生哥将大半暗器给了我。”

　　他将云翎说的话复述给扁素凡，挠着耳后，闷声答：“我晓得他这是激将法，不收下他肯定不放心，扁大夫可以帮我偷偷送回去吗，别让他发现。”

　　扁素凡摇头：“不必，既然给了你你便留着吧。有谢将军在，旁人伤不了殿下分毫。”黄豆担心道：“谢将军又不与妄生哥同住，殿下出了事，他能及时救下他吗？”

　　扁素凡看他急了，在心中叹气，安抚他：“殿下比他看上去厉害的多，放心。”

　　黄豆依旧央求他将暗器送回，固执得很，从东宫一路说到皇宫门口，直到上了轿子还喋喋不休个不停。扁素凡神情淡漠，任由他叨叨，不发一言，回了谢府，将黄豆扔给谢景轩，交代两句转身离去。

　　黄豆一见谢景轩就惊若寒蝉，一时安静如鸡，谢景轩让秦疏教他，秦疏领了命，先让黄豆扎了三个时辰马步。黄豆那晚没吃饭，因为瘫倒在地没力气了。

　　谢大将军晚上溜进东宫，和云翎一说这事，乐得云翎哈哈直笑。

　　谢景轩问他没了暗器打算怎么办，云翎斜洗完澡，裹着绵柔的衣裳倚他肩头，边翻书边笑着答：“原先习暗器只是为了不碰到人便能一击毙命，现在不需要了。”

　　“怎么？”谢景轩眼神温柔，一碰着他，仿佛寒冰回暖，水一样化开，云翎低头啃了口果子，囫囵着答：“反正有你在，我废了武功都不怕。”

　　谢景轩揉揉他的脑袋，唇边笑意如春：“好。”

　　“景轩，再过几日六月十七，你生辰，想怎么过？”云翎仰头问他，谢景轩恰好俯首吻在他额头上，哑着嗓子，呼吸沉重几分，低声道：“和你过。”云翎蹭蹭他颈窝：“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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