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山河

　　慕容隶一拍毫笔，“你倒是说说怎么个随便法？”

　　云翎满头黑线：“殿下，这是极简单的题目，您随便答一答便可。”云翎心想，总不能他帮蠢太子答吧，慕容肆肯定看得出不是慕容隶自己写的，他帮他写这策论也没用。

　　“李妄生，你这是在嘲讽本太子连这么简单的题目都写不出？”慕容隶恼羞成怒，云翎腹诽这大实话可是你自己说的，他赶紧拱手，不疾不徐答：“殿下心思不在此，情有可原，若殿下肯花上十天半月，这些策论不过小菜一碟。”

　　慕容隶烦躁，摆手打断他：“行了行了，赶紧帮我写。”云翎无奈：“殿下，若是陛下发现妄生代笔，陛下不是更会生气责罚您么？”慕容隶破罐子破摔：“那不行，本殿下是写不出来。”

　　“你必须把这东西给本太子写了，”慕容隶瞥一眼旁边的侍女，“不然我要她小命！”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侍女一下子蒙了，猛地抬头，看看太子，又瞧瞧云翎，两人都望着自己，登时扑到云翎面前跪下，强忍恐惧，哀求不已：“公子，请您写一写吧！”

　　云翎：“……”

　　“殿下，我……我并不会啊。”云翎挣扎道，若这策论让慕容肆发现是他代笔，这东宫副本还能接着玩？慕容肆不得怪罪他？慕容隶不管不顾，一挥袖子：“来啊，把她拖出去，砍了！”

　　侍卫应声涌入，抓了侍女两只臂膀往外面拖，侍女拼命抱住云翎小腿，眼泪鼻子一起吓出来，嘶嚎道：“公子，公子，求求您！”云翎左右为难，最终弯身扶起她：“我写我写，你别哭。”

　　慕容隶冷哼一声：“早答应多好。”

　　侍女感激涕零，一时大起大落，抖擞着苍白嘴唇说不出话，一个劲儿磕头。云翎将她拉起来，无语半晌，对慕容隶说：“殿下以前可答过这类策论？”

　　慕容隶不耐烦：“记不得，写过的早扔了。”云翎又问：“殿下有其他笔墨让妄生领教么？”慕容隶随手一指旁边的书架，云翎过去翻找半天，终于从角落里摸索出一堆废纸。

　　全是揉成一团随意扔那儿。云翎铺开一张，看了又看，慕容隶这字，确实一言难尽，他恐怕是模仿不出来，难度太高。龙飞凤舞一顿乱飘，云翎想了想，自己三岁时字大约就写这样。

　　“你们汉人的字儿太难写。”慕容隶说，云翎笑了笑，没说话，低头研究慕容隶的笔风。慕容隶瞥一眼侍女：“你，留这儿陪他。李妄生，好生写，本殿下玩去了。”云翎点点头：“恭送殿下。”

　　“你们，”慕容隶不放心，又吩咐门口侍卫，“盯着他，写不完不准他离开。”

　　侍卫抱拳：“是。”

　　云翎有苦说不出，若是别的人，字法稍微摸得出路数都还好，偏偏慕容隶这文章，字如胡画，文无逻辑，模仿起来实在不得要法。云翎为难地想，颇要好上一番功夫了。侍女小心翼翼地说：“公子可有办法？”

　　云翎这段时间，被问得最多的问题便是，可有办法。

　　他抬头苦笑：“有，放心。”

　　要如何写，才能既令慕容肆满意，又不引他察觉？云翎席地而坐，侍女恭敬地说：“公子，地上凉。”云翎摆手，他习惯坐地上：“不用，别说话。”侍女缄默，安静地研墨。

　　云翎将书房里找得到的慕容隶的笔墨研究了遍，看来看去，对慕容隶的评价只有四个字，不学无术。算了，怎么写都不对，不如抄。

　　云翎抬头，初入眼帘一本刘向整理的《战国策》，云翎灵机一动，取下书，翻了《邹忌讽齐王纳谏》，一字不增一字不减地抄了上去。抄第一遍，与太子字迹仍不够相似，云翎只好再抄第二遍。

　　如此反复五六次，写下来看不出差别，才心满意足地搁笔。侍女惊奇地瞪圆了眼：“公子仿的真像！”云翎莞尔：“过奖过奖。”侍女崇拜得五体投地，说：“完全是一个人写的字。”

　　“好了，让他们去告知太子吧，就说我写好了。”

　　侍女向侍卫通报了。没过多久，太子大摇大摆回来，食指一勾：“拿来看看。”侍女双手捧上，慕容隶拿起来一看，不屑道：“还行，写的不错。”云翎解释：“并非我所作，殿下只需告知陛下，觉得这个故事合适，便拿来写上即可。”

　　慕容隶疑惑：“那这是谁写的？”

　　云翎将《战国策》递给他，慕容隶差点抄起书砸他脸上：“我让你写不是让你抄！”云翎无奈：“若陛下问起，殿下只需照妄生说的答，陛下应当不会责罚。”

　　慕容隶皱眉：“当真？”

　　云翎胸有成竹：“比真金还真。”

　　云翎又交了慕容隶要如何应对慕容肆提问，蠢太子勉为其难记下一二，迫不及待把作业给他老爸交了去。

　　慕容肆先是严肃着脸问他为何这样写，慕容隶照云翎的吩咐答，慕容肆一想自己儿子不鬼画符就不错了，还晓得引用史事，也算有长进。老父亲脸上露出一丝欣慰，拍拍慕容隶的肩膀，道：“太子进步不小。”

　　旁边太子的老师也是大为惊奇，忙不迭恭维：“太子实乃可塑之才！齐王应绉忌之言，广开言路，使齐国强盛，传为一时佳话。殿下引此事作答，看得出是有几分见解！”

　　慕容肆点点头，傻瓜儿子终于长进了，圣武帝道：“该好好嘉奖太子。”

　　慕容隶从小到大，第一次得他老爹夸，喜不自禁，回了东宫将此事告知众人，周围人纷纷道一声恭喜。慕容隶把云翎叫进书房，赶走周遭的人，对云翎生了不少看重的心思：“李妄生，本殿下遇着你，可真是捡到了宝！”

　　云翎拱手：“愧不敢当，愿能为殿下分忧一二。”

　　慕容隶有收他做谋士的意思，问：“上次你说那慕容锦意在夺帝，你看我该怎么应对？”云翎反问：“殿下认识吴峥将军么？”慕容隶耸眉，颇不屑道：“老匹夫？当然认得，仗着有两兵就教育起本殿下。”

　　云翎蹙眉：“此言差矣。殿下也知族中规矩，四大贵族的人占朝中大臣泰半，若能得吴杨马朱四人鼎力支持，这慕容锦纵是翻了天都无法将皇位从殿下手中夺去，反之若锦王与这四人交好，殿下太子之位岌岌可危。”

　　慕容隶难得用脑子想问题，啧一声：“这照你的意思，该咋办呢？”

　　云翎拱手：“四大贵族中，吴将军手握重兵，殿下理应与之结友好，妄生听闻吴将军不日将回长安。殿下不如趁此机会亲自迎接，以显示殿下看重吴将军之意。”

　　“去哪儿接？”慕容隶问，云翎答：“外城之外。”

　　慕容隶一听，霎时没了兴致，这长安城多大，内城都一眼望不到头，还去什么外城，那不是荒山野岭给自个儿找罪受么！慕容隶摆手：“太远了，不去！”云翎急切道：“若太子此番不去，换做锦王呢？”

　　“殿下，偷不得懒！”云翎拦在他面前，慕容隶不耐烦：“谁爱去谁去。”

　　云翎极是无语，劝他：“殿下，若锦王登基，殿下便离死期不远，自古成王败寇，锦王做了皇帝，还会留殿下一命？何况殿下与锦王又不是亲兄弟！”

　　慕容隶听得汗毛倒竖，稍显惊慌：“他真得杀了我？”云翎严肃着脸，轻轻点头。这事关生死，慕容隶贪生怕死，自然不愿意做人家刀下亡魂，烦躁不已：“行行行，我去，我去不行吗。”

　　“殿下益应尽快请求陛下，恩准殿下前往迎接吴将军班师。”

　　慕容锦撅鼻子，嫌麻烦，又不得不做，剜一眼云翎，指着他的鼻子说：“等这事儿完了我再收拾你。”

　　云翎：“……”

　　慕容肆一听慕容隶想去接吴峥，先是诧异，一听慕容隶的解释，乐了，心道莫非这傻儿子开窍了？他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给慕容隶配备了仪仗队，意思是傻儿子放手去干吧，殊不知这不过是接个大臣而已。

　　吴峥回长安前一天，九黎族的医馆开张了。设在西市门口，来往人群络绎不绝，第一天便挤了不少衣衫褴褛的妇幼老少，云翎和扁素凡一道出宫去看了看。

　　杭白一眼瞥见扁素凡，眼前一亮，迎了上去：“扁大夫，你怎么来了？”扁素凡指指旁边的云翎：“我带他来。”杭白笑着打招呼：“圣子。”云翎食指轻贴唇边：“叫妄生。”杭白应言：“妄生。”

　　云翎莞尔：“不请我们进去看看？”

　　杭白抬眼偷偷瞧了瞧扁素凡，伸手做邀请的姿势：“二位请。”三人避开人群，进入后院。朱明秀盘了西市这一带最大的铺子，稍作休整，直接弄来开了医馆，请的大夫都是长安城里因战乱待业在家的。

　　外间一进去便是长柜台，柜台两边是楼梯，上去便是二楼。二楼呈凹字，走廊两边腾出十多间空房给病人做暂时休息之用。若是急诊，在门口挂了牌子，大夫便直接依牌子进去施诊。

　　后院一片天井，天井周围类似四合院，大夫若无事，便在各自的房间里休息。医馆请来厨子侍女照顾日常吃食，弄得倒也齐备。云翎咋舌：“这得花不少钱吧。”

　　杭白领云翎进了一间屋子，室内宽敞明亮，侍女为三人斟了茶水，云翎端起来喝一口，左顾右盼，叹道：“明秀实在厉害。”杭白皱眉：“明秀是谁？”云翎一愣：“你不知？”杭白答：“不知。”

　　扁素凡道：“为免慕容肆查出来，朱老板将这些事全托了不相干的人去做的，对外只说是九黎。”云翎了然，杭白锲而不舍地问：“明秀是谁？”扁素凡笑眯眯地说：“妄生的朋友。”

　　杭白见他们是不愿再说的，缄默了。云翎搬了罗圈凳坐下，十指比划：“这么些大夫，杭白打算如何调配？”杭白回过神：“这，我也为难。”

　　云翎转转眼珠子：“不如这样吧，照人身上不同的部分分。”

　　杭白没明白：“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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